第131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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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打了个寒颤。哪怕萨贝达此情此景的恶意不是只冲着他的,但还是不免冷汗溢出,他嘴角抽搐着扭头看向房间里明显动作改变了的萨贝达。
萨贝达这昭然若揭的捕猎姿态杀机四伏,对方眼中的戾气几乎凝聚为实体,隔着好几米都能察觉出来。
不过他发觉裘克似乎是眼前雇佣兵的一处逆鳞,现在只要提那个红发小丑,雇佣兵就会有所反应。
医生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
原本没有任何回应的萨贝达在麦克提及了裘克的那一刻,行为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这让她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极端方式来安抚佣兵过激的情绪,毕竟要是现在对方的战遗发作,他们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全部都得找夜莺小姐收尸。
想到这艾米丽冷汗直冒,她的语气放缓循循善诱,“萨贝达…你冷静一点,我们只是关心你而已。再说了,你要是把身体喝垮了,裘克会担心的。”
艾米丽的话像是和煦的春风,潜移默化的拂过萨贝达的耳畔。
萨贝达闻言的动作微顿。他蹙起的眉宇拧得更紧,却又在霎时松开少许。那个名讳如最好的良药,让萨贝达眼中的腥色微不可察的褪去些许,他紧绷的躯体最终还是卸下防备的力度。
萨贝达跌坐回原位垂颔,嘴角轻扯自嘲的低笑出声,这个人看起来荼靡死沉。走廊的灯光分明如此敞亮,如冉冉升起的旭日照进,却无论如何也刺不破房间的阴霾。
他单手冉冉扶上额前,掌心直接捂住大半边脸,语气是沉闷黯淡的阴鸷与失望。萨贝达似是在囔囔自语,眼神薄凉,“他可不会担心我的。”
“……他会的。”见萨贝达情绪有所缓和,艾米丽嫣然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确认了雇佣兵没有其他问题,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在此久留,再留在这怕是要小命不保。
医生掏出包中随身携带的镇静剂放在卧室门口的座椅上,不疾不缓的开口:“镇静剂我给你放在这了,晚餐冰箱里还有些,你要是感觉饿了可以去吃。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你好自为之。”
“…………嗯。”
对方难得的给予了回应,艾米丽发出感慨的喟叹后顺手关上了佣兵的房门,带着其余看戏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憩。
卧室再次归于黑暗,光芒再次扼杀于深邃的虚妄中。身处熟悉的环境里,萨贝达缄默,视线逡巡着地面东倒西歪的酒瓶。
艾米丽的几句话让他想起了几天前态度决绝的裘克:那个绝情的家伙怎么会后悔呢?他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吗?自始至终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曾经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暧昧,所有的承诺皆是残忍的骗局,就像是自己将背阔毫无保留依托给他,他却毫不留情的将自己重新推落深渊。
誓言有什么用,约束人的并不是誓言。如果你对一件事情有了某种体会,那么他就会约束你。如果你没有任何体会,那么,任何事情都不会约束你。
即使这一切不过是场幻觉和谵妄,萨贝达也见证了温暖的美好。
他的灵魂早该泯灭于战场,如同可笑痴迷于天空的蜉蝣,狂悖的追逐所谓的永恒,却埋没于夏日傍晚。
孑然一身是最好的结局,不会有任何负担、也不会有任何软肋。他是从何时忘却的,他本就是唾弃光明的恶鬼。
良久过后,萨贝达才踉跄着站起身。
他趿拉着僵硬疲倦的身体靠近门口,战遗发作的征兆隐隐若现,距离跨过那层微乎及微的界限只差临门一脚。他不想犯病,那根镇静剂或许会让他感觉好受些。
将针头轻车熟路的对准血管扎入,动作熟练的像做过千遍万遍。萨贝达在药剂注射完毕后,便随手把空了的针管抛到一旁。
胃袋剧烈收缩,翻涌上来的热度与恶心感几乎在一瞬间吞噬了萨贝达的所有还有知觉的感官。他几乎是趔趄的蓦然扶住身侧的桌面,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反胃让他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嘴,步履蹒跚却也仓皇的冲进厕所。
双手支撑在洗手池上,萨贝达控制不住的蜷缩身子低头想吐出些什么,张开嘴吐出的也不过是刚刚喝进的酒水与酸水。
整日没有进食,加上空腹饮进大量的酒精,萨贝达没把自己喝到胃穿孔就已然是躯体的仁慈。
体温攀升,热意让萨贝达感觉镜面中的自己都如此狼狈不堪,他的视线焦距恍惚惺忪,面前的画面似乎在天旋地转。
萨贝达皱眉倏的晃了晃发疼的脑袋,晕厥感让全身如同注入铅水般沉重无比。他习惯性的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面颊上试图缓解这种症状,可效果微乎甚微,疲倦掺杂着蚀骨的疼萦绕头颅试图将他撕裂。
难受、恶心、痛苦、失望、愤怒、不甘、恨意。
负面情绪五味杂陈,像是打翻的颜料盘,又像是狼烟四起的战场焦土。
萨贝达操控着仅存的气力走出洗手间,在膝盖触碰到柔软的床铺时嫣然脱力,他将自己整个人砸在了厚实的被褥上。
……他其实不喜欢喝酒,酒精有成瘾性,还会麻木神经导致决策的紊乱,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至少萨贝达是这么觉得的。他这辈子只大喝特喝过两回,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意图宣泄那内心压抑却无处发泄的情绪,而其中一次就在今天。
他也不喜欢独处在封闭的密室内。战争后遗症给他带来的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是日复一日的惊醒。
他会控制不住的幻想,恶意揣测空间里所有的物体,怀疑会不会突然从哪个家具中蹦出一颗索命的子弹。
因此他把所有阻碍视线的东西都摆放在墙壁边缘,让所有的死角都消失、让所有能够藏匿的位置展露,只为让视线范围变得一览无余。
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这样若是有人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袭击,他能第一时间发现敌方的所在地。
眼帘半阖,萨贝达艰难晦涩的抬起沉重的头颅,机缘巧合下、也或许是蝴蝶效应。他的视线撞进床头摆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玻璃罐,里头装着的萤火虫停留在木块上。
庄园里的任何生物都不会死亡,可莫名的……他感觉萤火虫的光芒黯淡了不少。
萨贝达眼神恍惚,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操控手指去抚摸上瓶身。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缓慢,不疾不徐却交织着浓郁贪恋,像在抚摸一朵随时会随着一阵风飘散离去的蒲公英。
他的指腹长久的摩挲过萤火虫所停留的部位,目光所及之处黯淡失色,似是在透过玻璃罐借物抒情,臆想着另外的人。
那抹鎏金色粲然如同回光返照般浮现在他眼前,红发小丑的面庞也如同昙花一现消散于惺忪浓烈的情绪中。
血液在凝固,酒精浸透了全身的细胞,催化出的是令人沉沦欲睡的困意。
萨贝达的眼皮愈发沉重,在意识强制关机晕厥过去的前一秒,他本能的想要用手死死攥住玻璃罐的表面,他想要将玻璃罐握在掌心禁锢。
直到眼帘阖起,那心心念念之物已然躺在掌心中。
萨贝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酒嗝,体温的炙热使得玻璃罐的瓶身也染上了他的温度,急促粗重的呼吸逐渐转为平稳,疲倦的躯体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放松。
即便昏睡过去,他的眉头仍旧没有松开的意思。萨贝达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嗫喏出的话语细若蚊鸣,也许是将死之人临终的嘱托,也如同滴落土壤的雨点……
“……骗子、…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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