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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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齐王建过于配合,秦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从城阳到临淄沿途的大小城池。
既然是和平夺城,秦军自然要表现得好一些,免得凭白给秦国拉来仇恨。所以进城之后,秦军对待齐人十分友善,倒是让不少人当真信了他们秦军真的只是来给齐王帮忙的。
不过秦军不作妖,不代表齐王不作妖。
齐王建就表示:
“寡人要回国都去惩治那些乱臣贼子,尔等赶紧点齐兵马随寡人来。”
齐人:???
虽然这个要求乍一看很合理吧,但问题在于他们是守城兵啊。而且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守城士兵,[ri]常只负责巡逻,偶尔遇到战争也只能在城里配合一下防守的那种。
让他们千里奔袭跟着齐王去平乱,属实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一般大战缺人调兵也不会调遣他们,守城兵是要留在原地防备敌人突然跑来偷袭的。
守将为难地说道:
“王上将士兵带走之后,城中谁来防守?”
齐王建奇怪地看向他:
“你觉得谁会来攻打你们?秦军?秦军就在旁边呢,他们要跟着寡人去临淄的,哪有空打你?”
守将:……
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样。
天底下就剩下齐国和秦国了,总不能齐国人自己打自己吧?
也不是不可能,都有乱臣贼子了不是。说不准叛党会集结军队攻城呢,守将觉得自己找到了说服大王的角度。
他[jing]神一振,连忙开[kou]辩解。
齐王建不想听:
“乱党都在临淄,他们手里哪有那么多兵。行了行了,让你们跟上你们就跟上,总不能真的叫我靠秦军平乱吧?那我堂堂齐王多丢人,齐国又不是没有士兵。”
守将只好闭嘴了。
但他好说歹说还是给城中留下了少数士兵,主要是[ri]常巡逻维护治安和守在城门[kou]检查来往行人顺便收取入城费这些,都得有人来干。
蒙恬看他们人手这么捉襟见肘,“好心”地提议可以留下一些秦兵帮忙。
守将:?你是不是真的当我是傻子?
不,事实证明蒙恬不是把守将当傻子,而是把齐王建当傻子。或者说,给齐王建一个合理的借[kou]拱手送城。
因为齐王建听完这个提议后大喜过望:
“这个好这个好,那你们留点人帮忙看守城池,万一真的有乱党打过来呢,可不能叫他们占便宜!”
守将简直目瞪[kou]呆。
他第一次见这个品种的君王,属实是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当真信任别国士兵到这个地步,甚至允许对方帮忙守城啊?
就算当年晋文公逃出晋国,得到了秦穆公的礼遇和支持,晋文公也没说让秦军帮他打回晋国夺取王位啊!
不过齐王建的祖父齐湣王倒是干过这种事,然后就被不怀好意的楚国将领弄死了。只能说不愧是亲祖孙,他相信齐
王建肯定是齐湣王亲生的了。
齐王建无视了守将复杂的眼神。
这家伙懂什么?他现在越是配合秦军,以后去了秦国[ri]子就越好过。
正愁没借[kou]让秦军接管城池呢,还是秦国的将领聪明啊,又是羡慕秦王麾下人才济济的一天。
齐王建拍拍蒙恬的肩膀:
“蒙将军,你很不错。”
蒙恬:“……多谢大王夸奖。”
最后蒙毅从刘季的老乡里挑了个小将出来率领一部分秦军留下驻扎,齐王建则很识趣地要求守将跟他一起去都城平叛。哪怕守将不愿意他也不管,他可是以齐王的身份下的命令。
守将悲愤不已,都顾不得秦国已经大军压境,浩浩[dang][dang]的秦军就在他面前了。
他声泪俱下:
“大王!我走之后城中无人能够统兵,秦军却留下将领驻守,整个城池岂非都落入秦人掌控?!”
在先秦时期,很多时候军政权利是不分开的。毕竟敌人随时可能打过来,每个城市都派遣一个文臣和一个武将明显不现实。
再加上这个时候的人才大多文武双全,既能理政又能领兵。所以诸如太守这样的职位,一般都可以同时处理下辖政务和应对突发的军事危机。
李斯之子李由便是如此,面对秦二世的起义军时,作为三川郡守的他亲自领兵,最后兵败被杀。
齐国的这位守将同样如此,他既是守将也是城中的最高执政长官。齐王建非要把他带走,那不仅是军队无人管辖,城内的政务也得进入停摆的状态。
哪知齐王建大手一挥:
“缺人管理庶务是吧?蒙将军,你看看谁能帮着管一下。”
守将:……
蒙恬:……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齐王你这也太配合了,你会被人骂死的。
最后双方还是各退一步,由城中原本的文职官员自己配合着处理城内庶务,守城一事[jiao]给秦国将领管辖。
齐王建还问守将:
“这下你满意了吧?”
守将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但是不能讲。
这和送城有什么区别?现在庶务是齐人自己管了,可手里有兵的才是大爷,等秦人想给官吏换换血的时候,难道城内这些齐臣能够反抗吗?
可惜齐王建铁了心要装疯卖傻,他身份高谁也拿他没办法。最终守将还是只能带着自己手下并不太能打的士兵跟着大部队离开了,然后眼睁睁看着齐王建用同样的招数[bi]迫了更多守将跟他离开。
再这么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守将们私底下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
“眼看即将抵达临淄,我们不能再等了。不如先联合起来干掉秦军,再替大王夺回都城!”
“此言有理,我们手下的士兵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猝然发难,即便秦军全是[jing]锐,也不一定能够抵挡住我们的袭击。”
从外部攻打[jing]锐部队当然很难,可他们现在和秦军待在一块儿
。相当于是战友突然反水,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秦人留在各城的部队只有那么点人,肯定挡不住我们大军围攻。现在把城先借给他们管管,回头再收回来也没什么损失。”
“老兄好算计啊!”
一群人越讲越兴奋,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光明的未来。
齐王再怎么脑残他们也得救人,大不了回头把这傻缺齐王干掉,扶持小太子上位。正好小太子年纪不大好掌控,到时候他们可就是救国的大功臣了,可以更上一层楼。
众人算盘打得很响,但这种时候总有人会跳出来唱反调。
有个清醒点的人就反问:
“难道秦将蒙恬真的会完全信任我等,而不设防吗?”
如果蒙恬一直在暗中提防他们反抗,那他们动手只会正中秦军下怀。让秦军一[kou]气把他们全部干掉,正好也不用担心士兵战后再回原先的城池干扰秦人夺城了。
“即便我们真的干掉了秦军,也必然要与对方两败俱伤。届时恐怕不一定能打得过临淄城中的叛军,只会功亏一篑。”
要是打不过叛军反而让自己损失惨重,那就好笑了。忙了半天什么好处没捞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还反倒帮助乱党将秦人这个心腹大患除去了呢!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可不能干。
众人立刻思索起别的对策来:
“你说的有道理,要不然我们在临淄开战时尽量保存实力,叫秦军冲在前头。等秦人攻下城池解决完乱党之后,肯定损失颇多。到时在出手,还能节省一些兵力。”
一群人讨论了整晚,并没有刻意隐瞒消息。
他们觉得自己是待在齐人的营帐中的,周围全是齐国士兵和齐国将领,怎么可能有人走漏消息呢?尤其是附近守卫的,还都是他们各自的亲卫。
然而很多时候,[jian]细就是出自内部。
并非所有守将都对齐国忠心耿耿,或者想借机在齐国爬上更高峰。齐国眼看着山河[ri]下,就算在这里爬到相国之位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借机示好秦国呢。
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在秦王面前挂上号,机会这不就来了?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提前甄别一下敌我,就默认所有守将都是自己人,简直是愚蠢至极!
第二天就有好几个守将悄悄去找蒙恬打小报告了。
来的大多都是小城的守将。
像这样的人在齐国地位不上不下,正是最好拉拢的那种中层人物。
齐人的算计哪怕事成,也是领头的那几个大城守将占据最大的功劳,下面的人分汤喝。那他们还不如告发这群人,去秦国领个大功劳。
更何况那些地位更高的守将也不怎么把他们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否则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设防,不就是觉得他们这些地位不高的守将没胆子揭发吗?
蒙恬最后接见了一位重要城池的守将。
对方当初驻守的是个要塞,地理位置
十分关键。他手下的兵卒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比旁人的兵都要能打得多。
当初齐王建故技重施[bi]迫此人跟他们离开的时候?()?[(),蒙恬就觉得不太靠谱。像这样底气足的将领很有可能一[kou]回绝,反正齐王建身边也有不少齐兵护卫了,缺他一个也没关系。
结果这人却一[kou]答应下来,还表现得对齐王建忠心耿耿,愿意为大王赴汤蹈火的样子。
蒙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将领肯定有猫腻。
现在他跑来告发同僚,基本就验证了蒙恬的猜测。对方果然是个内鬼,早就有投靠秦国的心思了。
此人正义凛然地说道:
“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与天道为敌实乃愚蠢之举。我虽只是小小一介守将,却愿意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蒙恬:……
蒙恬便问道: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答道:
“在下齐国王室族人,田氏名儋。”
蒙恬:好家伙,这还是个齐国王室。
你们田氏一族真的很离谱,出了个主动献国的齐王建不算,又来个背刺臣子投敌的宗室。
怪不得之前这家伙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齐王说什么他做什么。感情他不是普通臣子,而是宗室成员。
作为一家人,田儋肯定不能公然违抗齐王的命令,否则要被人质疑是不是也有自立为王的野心。
田儋和他的亲戚齐王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识时务,非常积极主动地把自己都干了什么报告给了蒙恬。
虽然之前他还没投效秦国,但他背地里其实已经做了不少事了。
比如说一开始有人找到他表示想集结军队反抗秦人的时候,是他劝说对方多拉几个盟友一起的。
当时田儋忽悠对方:
“我们的士兵本来就不如秦人能打,如果数量上还捉襟见肘,只怕更没有胜算。”
对方担忧拉太多的人会走漏风声。
又是田儋劝说:
“大家都是齐臣,怎么可能背叛齐国呢?阁下应该多信任信任自己的同僚,而不是疑神疑鬼,伤了彼此的情分。”
然后他就主动组局建立了这次夜间探讨活动,把所有守将都拉来了。
由于田儋是齐国宗室,还是和齐王建亲戚关系比较近的那种,说话还是很好使的。他一开[kou],大家都比较信服,又见他比齐王建清醒,都觉得跟着他混肯定有前途。
谁能想到这个组局的其实才是内鬼,简直猝不及防。
田儋一步步引导着那些对秦人有意见的守将跳出来,说出更多隐秘的算计,打的就是将不安分的齐臣一网打尽的心思。
既然要向秦国投诚,那肯定要做到尽善尽美,这样才能展现他的能力不是?
就连高层守将对低层守将的不屑态度,都是田儋故意引导出来的。因为他发现低层守将大多没那么坚定地要跟着齐国一条路走到黑,就起了多帮秦国拉一些盟友的
() 想法。
田儋可不是立了功却缄[kou]不言的[xing]子(),他洋洋洒洒把自己的布置全都倒了出来?()_[((),就想叫蒙恬多帮他向秦王表表功。
蒙恬震撼地听完之后表示:
“阁下果真很有能力。”
他觉得齐王手底下还是有很多能人的,只是齐王建自己不会用而已。
有田儋的相助,军中的定时炸弹顺利地被尽数控制起来。蒙恬这才加快行军速度,赶往临淄进行最终决战。
蒙恬的亲笔信在数[ri]后快马加鞭送达咸阳,彼时秦军正好抵达临淄,准备攻城。
这[ri]是[yin]嫚的及笄礼。
秦王政儿女众多,不可能每个人的成年礼都由他亲自主持。给这个主持不给那个主持容易引起儿女间的矛盾,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除了太子其他的都不管了。
长兄如父,长子又是大秦储君,由太子替他出面十分合适。
弟妹们本就没指望父亲能[chou]出空来为他们做这些,见连长姐的及笄礼,父亲都只是在最重要的时刻才[chou]出空来露个面,当众宣布长姐的表字,也就心理平衡了。
除却大兄之外,就数长姐最受宠。连长姐也没有特殊待遇的话,那其他人就是一视同仁的,很公平。
至于大兄,累了,没有嫉妒的力气了。
扶苏亲自为妹妹簪上最后一枚钗环,笑着夸道:
“我们[yin]嫚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越发漂亮。成年后可以佩戴的首饰样式更加繁复,若是珠玉宝石不够用,尽可来我私库里挑选。”
无论男女,成年礼都是十分重要的。古代区分一个人是否成年,很多时候都是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就像男子加冠礼之前一般都是不能戴发冠的,别人一看你没有发冠,就知道你还是个孩子。
女子也一样,及笄之前可以梳的发型、可以佩的发饰、还有身上穿的衣裙样式等等,都是按照未成年少女和女童来的。及笄后可以拥有更多更成[shu]的装扮,以前那些就不怎么佩戴了。
[yin]嫚的衣裙首饰接下来都会赶制一批新的,少府那边的匠人绣娘有的忙了。
[yin]嫚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大兄可不能嫌弃我拿的多哦!”
观礼的妹妹们羡慕地看向长姐,她们也好想早[ri]穿戴上更繁复华丽的衣裙配饰,能不能提前办及笄礼啊?
其实十五岁及笄也挺好的,反正只要她们不想嫁人,父亲也不会[bi]她们嫁。
说话间秦王政从殿外入内,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yin]嫚的及笄礼不如之前太子及笄那么盛大,前来观礼的官员也没那么多。基本只有一些重臣受到邀请,然后就是宗室成员。
一般女子及笄不会邀请外男,甚至有些朝代只有女[xing]可以参加及笄礼作为观礼嘉宾。但大秦有它自己的秦礼,不讲究那些。
既然女子都能入朝为官了,男女大防也没被魔改得那么夸张,谁还管那个?
朝臣们倒是很羡慕收到邀请的臣子
() ,这可是长公主的及笄礼,能去的肯定都是被王上当成心腹的下属。
秦王政在上首落座,他过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为爱女取字。
[yin]嫚期待地看向父亲。
秦王政眼神温柔地注视着终于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有一些怅然。
毕竟自古以来及笄礼都代表着女儿家要开始相看夫君了,一般及笄后没多久就会嫁出去。嫁出去后,女儿似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不再是自己膝下撒娇卖痴的小女孩。
扶苏见父亲有点神伤,便状似随意地说道:
“妹妹换上成年装束后看着还是二八少女一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她上回还同我说不想嫁人,要一辈子赖在父亲身边呢。”
秦王政心里的一丝丝伤感顿时被打散了个干净,他仔细观察爱女,确实还是一副依赖父亲的幼稚姿态。这样的女儿当然不能随便嫁出去给别的男人祸害,留在身边不嫁人也挺好的。
他秦王又不是养不起。
于是秦王政心情愉悦了不少,伸手替爱女整理了一下发钗,才开[kou]说道:
“阳滋[ri]后也有自己的表字了,不知你可喜欢?”
[yin]嫚瞪大眼睛。
有[yin]有阳,[yin]阳俱全,父亲确实是有心了。旁的兄弟姐妹名字就远不如她的用心,感觉就是随[kou]起的,比如什么胡亥。
当然,将闾不算。
将闾的名字也是花了心思的,意为扶持大门、树木的意思。不过她大兄扶苏的名字就是高大的树木,可见父亲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让将闾给大兄当助力来着。
这么算下来,这个用心起的名字还不如随便起的呢。从生下来就是大兄的工具人,好惨哦。
[yin]嫚偏头看了一眼弟弟将闾,见对方冲她做鬼脸,立刻又扭回了脑袋。
算了,有些人就是欠的,不值得同情。
及笄礼之后,[yin]嫚高高兴兴地去和妹妹们商量要做什么样的新首饰了。扶苏则随父亲回到章台宫,继续处理今[ri]的公务。
扶苏明知故问:
“父亲怎么没给妹妹赐下封号?”
秦王政翻开奏折,随[kou]反问:
“你可见朕给你们兄弟赐过封号?”
不给儿子封号却给女儿封号,不过是对不能掌权的女儿一个补偿而已。
倘若大秦延续分封制度,为诸子赐下食邑。那么封号还能和食邑挂钩,是实打实能到手的利益。
否则,封号也就是叫着好听罢了,没什么用处。女儿们既然已经入朝,自然可以凭本事赚俸禄,何必干等着父亲垂怜。
大秦既然不搞分封,也就不必折腾这个了。
其实古代的食邑制度也十分区别对待。
一般男子获封的食邑所在,大部分是只能享受食税供奉,不能干预当地的军政大权。但也有同时给予大权的,那就是正经的分封了。
可换成女子获封食邑呢?能得到权利的极少,基本就是给你个定时产生
收益的金母[ji],你安安分分等着下蛋就好。
所以食邑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皇父对女儿的宠爱,却也代表着公主们在皇父心里就应该做个被供养的珍贵宝物,“没有必要()”自己费劲去拼搏一个事业出来。
或许有的人会喜欢这样坐等收钱的悠闲生活,但总有公主不甘心的。让[yin]嫚来选,她也更喜欢现在的[ri]子。
扶苏轻笑一声:
我倒想叫父亲赐我一个封号呢,他们都没有,就我有。⒘()”
秦王政反将一军:
“太子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封号吗?不要太贪心。”
扶苏:“父亲学坏了,都会狡辩了。”
秦王:“是被你带坏的。”
侍者入殿送来蒙恬的奏报,打断了父子二人的斗嘴。
秦王政翻开看完,递给儿子:
“这个田儋所图不小。”
扶苏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田儋?齐王田儋?”
秦王政侧目:
“此人何时做过齐王?”
扶苏给了父亲一个你懂的眼神。
秦王政顿时皱起了眉头。
齐王建是齐国的亡国之君,这点毋庸置疑。而在齐王建之后还能再当上齐王的,也只有始皇帝驾崩后趁势造反复国的齐人了。
这个田儋看起来非常识时务,好像对秦国挺顺从的样子,没想到上一世还做过这种事情。
不过倒也不叫人意外就是了。
田儋明显是个很现实的人,齐国花团锦簇的时候,他就跟着齐国混。齐国不行了,他就找新的出路。
上辈子始皇没有重用齐国宗室的想法,于是田儋便老老实实当个富贵闲人,装作很安分乖顺的样子。
直到始皇帝驾崩,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一举干掉狄县县令,举兵复国。
这一世秦王的不计前嫌让田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这个颇会审时度势的家伙就选了另一条路。
能去秦国任官当然比回乡当个闲人要有出息,所以他积极主动地向秦国表功,想博一个光明大道出来。
但要是再一次叫他看出秦国有可乘之机,这人八成还会再次反叛。到时候他可就不是作为乡间富户造反,而是作为大秦官员造反了,闹出的乱子只会更大。
像他这样左右摇摆的人,其实在六国贵族里不算少数。
尤其是赵国贵族,倒戈向秦国的人里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这种人组成的。但秦王政还是任用了他们,因为他有自信自己和儿子都能压得住对方,再下一代的桥松也并非庸才。
而且等到桥松继位之时,至少已经过去数十年了。墙头[cao]或许早就致仕,哪怕还在也闹不出什么风[bo]来,桥松又不是吃素的。
秦王政便道:
“不好拿未发生的事情降罪于他,那便盯着点。”
若是田儋自己手脚不干净被抓住了,他们便可公然治罪。他看田儋野心不小,应该不会
() 甘心走正道慢慢晋升。()
齐国最盛行的就是行贿这种风气,田儋这样的聪明人哪怕知道秦法禁止行贿受贿,大概也会选择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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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聪明人就是这样的,总觉得自己能够瞒天过海。别人翻车是因为别人本事不够,换他来肯定能将一切痕迹都处理好。
扶苏颔首:
“父亲所言极是,我们等着就好。”
桥松、蒙毅和史官皆都不明所以,听不懂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他们不知道扶苏重生之事,只能猜测是否田儋投效秦国乃另有所图,被君上看出来了。
所谓“未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田儋以后会借机生乱吧。
桥松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接着他跃跃[yu]试地提起之前已经过去了的话题。
他对他爹说道:
“父亲,你的太子封号不算独一份。”
扶苏瞥了他一眼,直接看透了小家伙的想法。根本不给儿子开[kou]的机会,他直接截断了话头。
“别想了,你的太孙不是你祖父封的,只是大家给我面子才这么喊你。而且太孙和太子能一样吗?就算是你祖父封的,你也得低我一头。”
桥松顿时蔫了:
“父亲你好讨厌。”
扶苏得意地轻哼一声:
“乖乖练字去吧,你写字速度太慢了,我和你祖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指望上你?”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秦王政[shu]练地装聋作哑,不掺和他们父子二人的[jiao]锋。除非太子把孙子欺负得太狠了,否则他是不管的。
扶苏依旧絮叨着儿子不行,左手提笔在奏折里写下一段批文。然后他拿到儿子手边去对比,告诉小崽子——看吧,你爹左手写字都比你快。
桥松:!!!
太可恶了!
桥松选择告发他爹:
“祖父,你看他明明可以用左手写字的!他之前就是故意只用右手写,然后说自己手疼让您怜惜他!”
秦王政又能听见了。
他转头看向儿子,等他一个解释。
扶苏哪里会被这个程度的告状打倒,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左手写字太慢,为了提高效率当然只能右手写。
他才没有故意把自己弄伤然后让父亲心疼,根本犯不着好不好?他都不用受伤,只要撒娇说自己不舒服父亲就会心疼他,哪里用得着伤害自己。
桥松还是太甜了,这都看不透。
秦王政也不觉得儿子会为了这种理由作践自己的身体,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
桥松:?
祖父你的英明神武呢?怎么能父亲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但是他祖父已经没有功夫搭理他了,因为他祖父开始关心起了儿子什么时候练的左手写字。
一般没人会主动练习双手写字的,毕竟练字还是个相当费劲且耗时的事情。右撇子们自己动笔试试就知道了,没练过的左手写起字来真的非常别扭。
() 要练到字体漂亮,得下苦功夫。而扶苏似乎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练习这个,秦王政以前也没见儿子用左手抓过笔。
扶苏在父亲耳边小声解释:
“上辈子练的。”
初登基时不是整[ri]里批奏折,手都批疼了吗?刚开始还能靠药敷缓解,但长年累月这么下来,敷药也不顶用。
没过几年他的右手就有点承受不住了,只能勉强批完三分之二的奏折,之后就必须休息,根本拿不了笔。
扶苏可没他爹那么强大的毅力,拿竹简拿到手疼还要用布把胳膊吊起来继续批阅。他觉得疼了就不勉强自己了,把苦活派给儿女弟妹们去干,自己休养右手。
不过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右手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可能再过两年连一半的奏折都批不完。
所以挤出来的闲暇时间,扶苏就开始练习左手写字。
练了许久,左手的速度还是不如右手,好在已经勉强够用了。就是换了个身体之后一切重新来过,毕竟没了身体记忆,光有灵魂记忆没用。
所以扶苏重新开始用闲暇时间练习,有上辈子的经验,成果出得倒是比当初快多了。
扶苏练左手写字,基本和桥松开始进学是同一时间的事情。这些年过去,他仗着自己是经验丰富的大人,效率自然能够超过桥松,和对方比写字速度纯属欺负小孩。
现在扶苏有儿子帮忙,父亲也不许他太过劳累。所以扶苏干脆左右手换着写批文,还能[jiao]替着休息一下,就是批阅的速度有些慢。
秦王政听着儿子说上辈子手疼到不能写字,果然又心疼了。
本来扶苏都没打算用这件事卖惨的,是桥松非要提这个。既然机会都送到了面前,不卖岂不是很[lang]费?
桥松还不知道自己又给父亲助攻了一次,正在和面前的字较劲。
有个字非常难写,笔画很多。桥松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了好几遍都觉得不够好看,不能往奏折上誊抄,那样太丢人了。
僵持了小半刻钟,他爹都卖惨结束了,他还在努力练习怎么才能写得好看点。
扶苏探头一看:
“怎么?这个字不会写吗?”
说着把奏折拿过去,大笔一挥替儿子把字写好了。
接着将奏折放回儿子面前,温柔地道:
“继续批吧,有不会写的字就找父亲帮忙。”
难得做一回慈父,扶苏觉得自己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爹。
桥松却是看着那个字迹明显和周围其他批文不同的字,石化了。
等下臣子拿到奏折的时候,发现一整条批文里就那一个字字迹不同,他们会怎么想他?肯定会觉得太孙是不会写这个字,所以请父亲帮忙了!
那他桥松在臣子们心里岂不是就成了个还没把字学全的小屁孩?
不!可!以!!!
桥松含着一泡泪去找祖父,指着那个字控诉道:
“父亲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丢
脸!”
秦王政沉默片刻,还是决定维护一下孙子脆弱的自尊心。他提笔在后面补上后续的批文,帮孙子解决了这个学霸人设崩塌的小麻烦。
扶苏直到儿子坐回原位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又戳到小哭包的敏感内心了,看父亲没有因为这件事说他,干脆也不管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容易多想。
次[ri],王绾拿着有三个不同字迹的奏折百思不得其解。
这封奏折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何太孙批到一半[jiao]给了太子、太子才写一个字又被王上拿走继续批复了?莫非奏折里有他王绾没看出来的重要细节不成?
王绾拿着奏折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门道来。
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奏明“宦官赵高欺压六国贵族,惹得旧贵族抱怨连天,长此以往恐怕生乱”的折子吗?
批复也说让赵高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大秦的敌人还没完全消灭,之前那些人最好还是让他们安分一点。
王上总不能是在说反话吧?
他犹豫片刻,决定去找冯去疾帮忙。同为相国,冯去疾或许有什么高见呢。
冯去疾也把奏折研究了一遍,最后他给出的结论是:
“没什么特殊的,可能就是太孙写到一半手酸了吧。”
王绾提出质疑:
“那他直接让太子帮他批阅就好了,何必后续还[jiao]给王上?”
冯去疾觉得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不是说太子之前烫伤了手吗?王上可能是心疼太子,就自己接过去批阅了。”
王绾:……我怀疑你在驴我。
烫伤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王上还心疼呢?又没有起水泡,也没有结痂,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
更何况其他奏折里也有太子独自批阅的,你怎么不说王上把所有奏折都拿去自己批了?
冯去疾不懂王绾在犟什么:
“你这封奏折可能是最后一封,太子当时手已经很累了,所以王上才不让他写的。反正奏折的内容没什么问题,你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来什么,还不如自己找个借[kou]解释一番。”
王绾这下听懂了,冯去疾就是在强行解释。他觉得冯去疾在糊弄他,而且还大言不惭地承认了。
果然,想当相国和已经当上相国的同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绾不高兴地离开了。
冯去疾摸不着头脑,转头跟李斯吐槽道:
“他要是真的好奇还不如去问王上呢,大不了就是被王上嫌弃能力不足。人无完人,王上又不会苛责这个。”
李斯面上点头附和冯去疾的看法,心里却觉得冯去疾太天真。
这种能力不行的事情怎么能承认?正是争夺相位的关键时刻,万一王上一看“哦,你不行,那换个人当相国好了”怎么办?
他冯去疾地位稳固自然不懂同僚的痛。
不过这个担忧只有王绾会有了,李斯
自认是太子的心腹,不需要担忧被君上嫌弃。反正他最狼狈的样子太子都见过了,再丢一次脸也不要紧。
李斯就找机会直接去问扶苏了。
扶苏想起那天的事情:
“你问这个啊,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我见太孙有个字写得不好看,迟迟不肯下笔,就替他写了。然后他就生气了,去找父亲告状,实在莫名其妙。”
李斯七窍玲珑心,顿时捋顺了前因后果。
想通之后他就乐了,王绾还在研究着奏折里有什么玄机呢,他可别真研究出个东西来。
不对,希望他能早点研究出点什么来。
错误的研究方向必然导致糟糕的结果,他等着王绾丢人。
扶苏和李斯聊了一通之后终于搞懂了儿子的脑回路,回去就拿这件事打趣小孩。
恰逢王绾研究完了奏折入宫觐见。
王绾胸有成竹地对秦王政启奏:
“王上那[ri]的奏折,臣已经洞悉了您的意图。您放心,那赵高臣已遣人去解决了,绝对合乎律法,想必不[ri]就能传来佳讯。”
秦王政:……?
秦王政有些费解:
“什么奏折?哪一[ri]的奏折?”
王绾提醒道:
“就是那[ri]太孙、太子和您都批了字的奏折。”
秦王想起来了,然后他更“……”了。
那不就是个桥松用来维护自己自尊心的普通奏折吗?王绾是怎么从里面看出他想处决赵高的心思的?
虽然他确实预备[ri]后找个机会处理掉这个上辈子胆敢祸乱朝纲的宦官,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王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谁让你轻举妄动的?去把人都叫回来。”
王绾一愣:
“啊?”
秦王政只能明说:
“寡人没有处置赵高的意思,爱卿想岔了。”
再不说明白点,他担心王绾继续往歪路上狂奔,还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呢。
王绾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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