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大婚定在三月初八，是个顶好的黄道吉日。

  冬去春来，天气和暖，红绸从锦王府一直铺到长街，红灯笼高挂，看着好不喜庆，吹吹打打一日不休。

  不管日后如何，起码这一刻的热闹是真的，朝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锦王府大摆宴席，来往尽是贵人。

  南宫行虽然与他不和，但在事关两国颜面的时候也不会故意给他使绊子，该给的面子给足了，亲幸锦王府坐镇。

  楼庭晚带着楼庭霄来赴宴，看着锦王牵着红绸，与凤冠霞帔的姬云湘一起走进来，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骄傲跋扈的公主，终究是背井离乡做了他人妇。

  如今景国与大雁关系不明，来日她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只是身为女子难免会有触动。

  拜过堂，锦王送八公主回房，很快又回来了，面上带着完美的笑意，招呼宾客喝酒。

  楼庭晚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扫见一人，思量片刻对楼庭霄道：“我去更衣，你帮我看着些，有人问起就说我马上回来。”

  “好，小心点。”楼庭霄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楼庭晚点点头，起身悄悄退出。

  ……

  她一路小心避开人，进了一处小院子，就见一女子坐在栏杆边，抬手拨弄枝上初开的桃花，神色淡淡。

  “你月份大了，还是小心些的好。”楼庭晚轻声提醒。

  那姑娘蓦地转头，开始有些戒备，但在看到是楼庭晚后立刻放松下来，“奴婢身子不便，就不起来行礼了，世子见谅。”

  “无妨。”

  楼庭晚隔着栏杆站在下面看着她。

  云霜不在意，也好奇地看着她，“世子怎么在这儿？”

  “我是跟着你来的。”

  楼庭晚低声道：“陛下已为你安排好了退路，过两日便会有人来接应你。”

  “我知道，但我没想走。”

  云霜微微勾了下唇，那神色与初见时的温婉怯懦全然不同。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楼庭晚忽然好奇她为何会答应南宫行的条件，“你所图为何？”

  她不像是贪图钱财的人。

  云霜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世子果然是个妙人。”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声说：“我与世子讲个故事吧，听完了，世子就快些走。”

  “好。”

  楼庭晚站在桃花树下看着她。

  云霜的声音很轻，平静的像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我本有个妹妹，比我小了十岁，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后来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我就把自己卖了，让她好好活着，家里实在无人，我就把她交给邻家的大娘照顾，他们热心，人也好，儿子给王府干活跑腿，勉强维持一家生计，谁料有一日得罪了贵人，便被砍了脑袋，家里人也没能幸免。”

  楼庭晚眸光微颤，似乎能预料到后面的情节了。

  “那一家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大火烧的天都红了。”

  她面无表情，眼里却已是迷蒙一片。

  “我费尽心思进了锦王府，成了锦王身边的宠妾，他们都唤我云霜，却不知这是我妹妹的名字，我叫云露。”

  “或许这名字起的就不吉利，霜与露，都是日出散尽的东西。”

  话落，云散月出，清冷冷光辉落在她身上。

  她笑了下，转头对楼庭晚道：“我杀不了他，他身边都是高手，暗地里都是暗卫，便是做那些事的时候，那些人都在屋顶上听着，但我可以恶心他。”

  楼庭晚心一颤，“你别做傻事，云露。”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云露顿了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我知道的。”

  “世子，你该走了。”

  ……

  楼庭晚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席上，无人发觉。

  宴席后半段她浑浑噩噩的，心里总有什么放不下。

  骤然一声惊呼，她手一抖，差点把酒洒在了自己身上，还是楼庭霄一直留意着她的情况，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楼庭晚对上他担忧的视线，想说什么，席间忽然乱了起来。

  “不好了！出人命了！”

  “一尸两命啊！”

  “啊？怎么回事？”

  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往后院跑，只有楼庭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猛地攥紧了楼庭霄的手，闭了闭眼。

  楼庭霄见状担忧地问：“怎么了？与你有关？”

  楼庭晚摇摇头：“走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没什么意思。”

  “好。”

  她不愿说，他就不再问了，护着她逆向从人群里挤出去。

  大婚之日小妾带着孩子一起自尽，闹得人尽皆知，锦王不仅丢了脸，还被八公主记恨，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太皇太后和淑太妃都急得不行，连连派人来问，结果查来查去发现云露是自尽，她袖子里藏了一封遗书，揭露了锦王这些年做的恶事，血红的字仿若杜鹃泣血，看的人不寒而栗。

  锦王的气急恨不得把在场之人都杀了灭口。

  然而无济于事，南宫行也在，他看着云露叹息一声，命人厚葬了她，转头就让人严查血书上的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话分两头。

  平疆王府两位主子都出门了，府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柳绾丝带着侍女进来，疑惑地问：“崔管家，表哥和表弟还没回来么？”

  崔开源恭敬道：“还没，娘娘怎么出宫了？”

  “今儿不是锦王大喜么？本宫随陛下一起去观礼，但坐着实在无聊，本宫就和陛下说了声，悄悄溜出来了。”

  “那娘娘去花厅等等？世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好，你不用管本宫，本宫自己走走。”

  “是。”反正她对这儿熟，也不怕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她，崔开源很放心地去忙了。

  柳绾丝带着春桃和秋梨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正准备去花厅，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她脚步不由得一顿，随即转向了笛声传来的方向。

  一路分花拂柳，拨开桃枝的时候，就见一雪衣公子立在湖畔，对着湖里的月亮吹笛。

  柳绾丝一怔，莫名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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