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反应，不用猜也知道了答案。

  楼庭晚抬起头无声叹息。

  生于帝王家，荣宠加身，何尝不是镣铐加身？

  姬云霓缓了缓，一字一顿仿佛泣血般道：“她、死、了！”

  “她不甘就这样在后院里被一个男人磋磨一辈子，出宫的时候，她站在宫门口，转头看了眼那深红的牢笼，忽然就跪了下来，禁卫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敢拦，就那么看着，结果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皇姐……皇姐她摘下了身上所有的首饰……”

  她泣不成声，看得出是真的难受，眼泪要落下来的时候她就抬起头，颤抖着呼出气，白雾弥漫，看不分明。

  南宫行面不改色，握着翡翠玉珠的手却紧了紧。

  他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结局了。

  他闭了闭眼，耳边是姬云霓有些癫狂的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皇姐趁着那些禁卫不留神，一头撞向了最近的石兽，力道之大，直接头破血流，流了一地，当场就断了气，无力回天。”

  可能是过了最难过的时候，姬云霓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那些悲痛如潮水般散去，只剩下满心丑陋的恨意。

  “她这一撞，是这一生最勇敢，最果决的反抗，也为整个皇室的女子敲响了警钟，那时我才明白，有些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我姬云霓发誓，绝不会步皇姐的后尘！”姬云霓厉声道：“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熟读在心，就盼着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可机会来了，我却输在了一个嫡出的身份上，我如何能甘心？！”

  看着她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南宫行微微眯起了眼，“所以你想方设法游说景皇，让你跟着一起来，如果朕没猜错，八公主当街失态，背后也有你推波助澜吧？你想用她的刁蛮衬托自己，以此撺掇三皇子更改和亲人选？”

  姬云霓深呼吸，声音稳定下来，“是。”

  南宫行没听到其他心声，看来暂时说的都是真话。

  “当时八妹执意要出去玩，我故意纵容她，后面她在街上失态，我也故意拦着皇兄不让他出面，给他一种都是小打小闹的错觉，也是故意让他看到八妹刁蛮无礼不堪大用的一面。”

  “我步步为营，本以为赢定了，没想到陛下竟然把和亲公主赐给了锦王，还钦点了八妹。”

  姬云霓费解地看着南宫行，“我能问一句吗？陛下究竟看上八妹什么了？”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南宫行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

  姬云霓一怔，旋即福至心灵，“陛下的意思是她刁蛮无礼不堪大用？”

  “貌美无才的和亲公主，才更安全。”

  南宫行毫不客气地说：“你城府太深，今日能对着朕说出这番话，焉知来日不会说给旁人听？”

  “陛下的心计远在我之上，有何可惧？”姬云霓上前一步，莲步轻移到南宫行身边，抬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她柔声细语，吐气如兰，“陛下若是担心，更该把我收入宫中，这样，我才不会成为大雁的劲敌，不是吗？”

  “我已无路可走，若是陛下肯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必铭记陛下恩情，来世衔草结环以报。”

  眼看着姬云霓纤腰一转就要扑进南宫行的怀里，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揪着她的衣领把人拎起来扔到了一边。

  姬云霓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脸色当即一变。

  楼庭晚站在南宫行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报恩还要来世呢？你这话是不是就说明这辈子你肯定会背叛陛下？”

  “你怎么会在这儿？！”轻声细语陡然变成了厉声质问。

  楼庭晚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从怀里掏出帕子扔给了南宫行，看都没看他一眼。

  南宫行一怔，随即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拿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方才姬云霓碰过的地方。

  姬云霓见状一口血涌到喉口，差点喷出来。

  是嫌她脏吗？他凭什么？！

  她憋着气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剜了楼庭晚一眼，“世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楼庭晚无辜摊手：“我在青龙位挂职，领的是御前行走的差，自然是陛下在哪儿我在哪儿，我得为陛下保驾护航啊。”

  “那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姬云霓哂笑，偏过头不再看她，“陛下，我方才说的那些，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对景国已全无留恋，若你愿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届时我不求其他，只求陛下能让大景女子如大雁一般直起腰来。”

  她话没说尽，但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

  楼庭晚与南宫行对视一眼。

  姬云霓：【等我取得了小皇帝的信任，再为景国通风报信，来日，我便是大景的功臣，看谁还敢轻视我大景女子！】

  南宫行心道果然，姬云霓这一出戏演的是真不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非他有读心术，怕是很难分辨。

  姬云霓此人果然不可小觑，可惜生错了地方，投错了胎。

  他在心内喟叹一声，再次硬起了心肠，正欲开口，却被楼庭晚按了一下肩膀。

  楼庭晚上前一步与姬云霓对视，目光交接间，隐有火光迸射。

  “公主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然而国事无私情，你身份特殊，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留个隐患在身边，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准备回国吧。”楼庭晚还算温和地说。

  “为什么？我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为何还是不肯信我？”姬云霓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

  她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冷声质问：“你们究竟是看不上我姬云霓，还是看不上我女子的身份？觉得我帮不上忙？”

  南宫行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若如此想，才是真的自轻自贱。”

  姬云霓咬牙，楼庭晚负手而立，淡然道：“被束缚的从来不是女子的身份，而是人的观念。我们之所以不容你，并非瞧不起你女子之身，而是瞧不上你试图以色侍人。君子之盟，坦坦荡荡，光明正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而你所为，是以身为筹码，强行逼人上一条船，若非被我捉个正着，你岂会说这些？歪门邪道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歪门邪道？”姬云霓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忽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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