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到，家家户户吃饺子。

  赫州关家军的军营里，俨然是一幅热闹祥和的景象。

  厨娘抡圆了膀子，一刻不停地剁着肉馅。旁边的木盆里，是早就切好的大白菜。猪肉白菜馅的饺子，今天可以吃个够。

  关老将军年纪大了，再加上这几年边境还算消停，便不再亲自上阵。可是对于军营里上上下下几万人而言，关毅在赫州一天，他们便安心一天。

  “怀远，皇上那边派人送银子来了吗？”

  关毅习惯性地问着，心里并没有抱一丝希望。

  “回将军，没人过来。”

  程怀远老老实实地答复着，脸上露出些苦涩。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别说给将士们发些银两寄回家里，就连吃顿饺子，都得在肉馅里多加些白菜。

  建谨王府，修避暑山庄，朝廷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可到了他们这，就连最基础的军饷都保证不了。

  前段日子，关老将军说要把他们养的牛羊偷偷卖给皇商温家，程怀远还走心阻拦。要知道在万华国，私自买卖可是重罪。

  可关老将军的一句话，就让他闭上了嘴。

  “什么罪不罪的？他们喊我一声将军，我总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说来可笑，他们这一群人，怀揣着保家卫国的梦想来到军营，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把邻国都打退了，却发现苦日子在后头。

  守在赫州的近十万将士，吓得邻国不敢轻举妄动。而永安城里那些身居高位之人却觉得，既然没有战事，赫州这近十万人便是在吃闲饭。

  然而赫州的将士，都是跟着关老将军一路出生入死闯过来的。朝廷不拨银子，他们便在赫州开荒地，养牛羊，尽量自给自足。

  赫州天气寒冷，当地的百姓少之又少，行商的更是没有。也正因如此，皇商温家几次三番过来，说赫州牛羊风味独特，若是能卖到永安城，定会大赚一笔。

  但关老将军却始终没有答应与温家做买卖，正所谓无商不奸，温家如此殷勤的态度，让他不敢相信。

  然而，这一次，关老将军却痛痛快快地答应与温家做买卖。程怀远不得不承认，要是朝廷的银子还不到位，赫州的将士们怕是扛不住了。

  关毅听了程怀远的回话，脸上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反倒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听了许世欢的话。

  温家之前来人收购牛羊，给出的价钱虽然不低，但也绝不算高，这也是他没有同意的主要原因。为了这么几个钱，他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这一次，温家却承诺给出售价的五成。要知道，温家收回的牛羊，可不是直接卖生肉，而是做成菜肴来卖。

  一头牛一头羊的利润，就够普通老百姓家吃上好几年的。关家军在赫州养的牛羊加起来都有上万头，这要是换成银子，随便想想都是个惊人的数量。

  按照许世欢信里的说法，再加上关家老宅里的人传来的消息，关老将军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与那温家的大公子，怕是有些情谊。

  温大公子在关府下人的面前，已然是一副许世欢枕边人的样子。不过据王嬷嬷观察，两个人只是做样子给府里的人看，实际上并没有逾越之举。

  在男女一事上，关毅并没有那些刻板的想法。他不希望许世欢像永安城里的大小姐那样，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

  他更希望许世欢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走到外面，找一个自己心悦之人，无论身份高低，只要尊重她，不限制她便好。

  如今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温易棣未必会成为许世欢最终的选择。

  不过，既然温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关毅也不是个吝啬的。他日若是温家有用得到关家军的地方，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他也会义不容辞。

  手底下的将士可没想这么多，今年冬天冷得早，他们本以为会很难熬。前阵子他们连人都吃不饱，更别提那些牛羊了。

  如今关老将军发了话，皇商温家将牛羊收走了大半，军营里总算有了银子。在冬至这一天，兄弟们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饺子，这日子就有了盼头。

  “马老三！你他娘的都吃了快一百个饺子了，还一个劲儿往嘴里炫呢？”

  那个被唤作马老三的小兵咽下口中的饺子，这才扯着嗓子大喊：

  “将军都发话了，让咱们放开吃！我吃多少碍你腚疼了？”

  “就是，就是，咱们这些兄弟抛家舍业，在这赫州一守就是十多年，有的都快三十岁了，连娘们的滋味儿都没尝过，吃点饺子怎么了？”

  程怀远听到底下将士说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来到赫州的时候，边境的战事已经不多了，这军营里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群人能守在这里，可不是冲着皇上，而是冲着关老将军的面子。可关毅如今已过花甲之年，年轻时在战场上又受过不少的伤，又能够坚持多久？

  如今万华国重文轻武，即便是学武的好苗子，也会削尖了脑袋走科举。就连他爹程大人上次叫他回家，说的也是准备花些银两，给他在兵部谋一个职位。

  若是这样，要不了几年，赫州就会大乱。之前关老将军怕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动了让他娶许世欢的心思。

  只要他娶了许世欢，就等于接下了关老将军的传承。即便关毅有一天不在了，手底下的兵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坚持下去。

  赫州，至少能守住三十年的安稳日子。

  正想着，军营里突然传出一阵阵欢呼声。程怀远连忙起身跑了过去，发现大批大批的马车停在了军营的前面。

  难道，是皇上突然想起了关家军，送给他们的过冬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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