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嘴笨
乌憬眼巴巴地看着人。
片刻,才等来宁轻鸿妥协地阖了阖眸。
乌憬眼睛亮了一下,兴高采烈的,就打算自个去寝房外同候着的拂尘告知下去。
就叫他眼前人又微蹙眉,半探出指尖,“过来。”
乌憬愣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伸过去,下一瞬,却感受到一股平缓的拉扯力。
少年慢慢顺着这股力道站起身,呆呆地又被牵到人腿上坐下。
宁轻鸿嗓音微冷道,“怎么那般喜欢蹲在地上?”
乌憬被淡淡训了一句,还没回过神,就又听见人放轻声音,反问,“平白矮人一头,像何样子?”
明明每次都是他怕才蹲地上的。
方才也是,根本不敢像先前一样扑过去。
乌憬低着脑袋去猜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的,纠结半响,想不明白,还是选择抛在脑后,怯怯地问,“那哥哥陪不陪我吃午膳?”
就好比旁人在说大事,
而他在巴巴的想着吃的。
宁轻鸿看了人半响,些许无奈地轻叹,“来人——”他看向门外,还未等下人进门,眼前就被少年的脸占据。
乌发雪肤,眉眼[jing]致。
乌憬凑过来,巴巴地看着人,小心试探,“在房里吃会弄得到处都是味。”他去扯人的袖子,拽了拽,收紧指尖,又很小心地靠近,搂住人的脖颈努力贴紧,用脸[rou]蹭着人,小声说,“哥哥,乌乌想出去吃。”
得寸进尺后,又心虚地快速弥补,“你不想出门,在这里吃也可以的。”
宁轻鸿抚着人的后脑,静了静,看向门外候着,等待传唤的下人,道,“传膳。”
他抱着怀里的少年起身。
乌憬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开心得眼都笑弯了,恨不得将自己都埋进宁轻鸿身上,又不太好意思,觉得出去后肯定很多人瞧着。
又期期艾艾地把贴着人侧脸的脸,挪了挪,埋进人肩颈处。
不是因为他哄生病的对方肯出门陪他用膳而高兴,而是乌憬发现,似乎在某些事上面,宁轻鸿对自己的纵容好像真的很多。
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会由着他去做。
但是某些事上,又根本不允许他拒绝,乌憬迷蒙地回忆片刻,可这样想又不对,明明之前都是他先对人说好话,先答应人的。
宁轻鸿也没有[bi]迫他,反而每次都是他自己先反的悔,可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
不管是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的事实,还是那份令他觉得丢人,还灭顶般让人连头脑都一片空白的舒服,都让人恐惧。
少年就好像一只雏鸟,在这偌大的领地打着转,想试探对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摸透这个领地的主人的生活习[xing],又被对方的随心所[yu]弄得晕乎乎地迷了路。
乌憬一会儿开心地弯了眼,一会儿又皱起小脸,苦大仇深地想着事,眉眼都是纠结。
最后想不
通,又安慰自己不要去想了,转而去想一会儿能吃什么好吃的。
他听了一上午的学,
肚子都饿瘪了。
乌憬去摸自己的肚子,还低着脑袋去看,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人抱着后,顿了一下,下意识仰起眸,对上面前人微垂的眼神。
他红着耳根把揉着自己肚子的手收回去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别了别脸,继续趴着了。
府内的膳房得了安总管的提醒,端上来的膳食都是偏清淡的,[rou]也只有清蒸片好的鱼[rou],汤都去了[rou]腥与菜料,只留下底层的[jing]华。
乌憬[rou]眼可见地蔫了下去,看见上头还有他爱吃的点心时,又打起了[jing]神,瞥见一旁还放着半碗药膳时,顿时提起警惕。
拂尘上好膳食,就极为有眼[se]地领着周遭下人都退了下去,只在不远处守在廊外。
只留下二位主子在膳厅。
宁轻鸿抬起指尖,去端那药膳,他还未触碰上,少年就先扑了过去,用自己细瘦的双手忙不迭地捧起来。
乌憬深呼吸一[kou]气,二话不说就给自己闷头灌了,被酸涩的腥甜味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捧着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说话都变得不流畅,“好久,好久没喝了,突然,突然想试试。”
说两句话就要咽一[kou]苦水,然后又皱起自己的眉眼忍着,眼睑一片濡湿,都要睁不开了还强撑着道,“还是那么苦……好,好喝。”
说错了还慌忙改[kou]。
宁轻鸿微叹,“不苦?”
乌憬点头,“苦——”反应过来又迅速摇脑袋,“不,不苦的。”
宁轻鸿将乌憬手中的碗轻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着少年唇角留下来的印子,轻按着。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也一眼都没看人。
乌憬瞧着他冷淡的神情,以为对方真的气着了,僵着身体,低低埋下脑袋,有些心虚又有些无措,似要乖乖地等着挨罚。
手指还攥着人的袖子,好像要准备怎么求饶。
他嘴巴里还苦得紧,舌根都是药膳的味道,难受得紧紧抿起唇,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挂了脸。
下一瞬,唇珠却毫无征兆地被人覆上,猝不及防间,乌憬紧抿的唇齿微张开来,怔怔地睁着眼,看着面前正动作轻缓的人。
宁轻鸿轻吻着人,蜻蜓点水一般,只同人分着那份苦味,指尖抚着人的耳颈,不紧不慢地揉捏着。
明明不轻不重,也没沾半分□□,只是纯粹地勾着舌,却处处缱绻得令乌憬眼都湿了,迷迷蒙蒙地被人亲了许久,才恍惚地被松开。
又被人在耳颈处用薄唇触了触。
宁轻鸿嗓音极轻,“好了,我同你一起吃。”贴着少年的耳畔叹着,“不用费尽心思做这许多。”
“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与我说谎。”
“怎么那么……”
尾端摇头轻笑地掩去一字。
他平[ri]最厌旁人揣摩
他的心思,为着就是其余人尽力掩饰却仍是被他察觉,最后还揣摩不对,称一句自作聪明都算不上。
可少年就差把这阳谋写在脸上了,笨手笨脚得漏洞百出,还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令人不得不无奈地妥协。
捧着颗真心走来的路上都会因为走路不看路而摔个几下,弄得灰头土脸,还会迷路得晕头转向。
可这么艰辛困难了,都要巴巴地来到对方跟前,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只想着别人对他好,
自己也要对别人好。
只记吃,半分都不记打。
乌憬现下都只会呆呆地问,“真的?”
宁轻鸿去动筷子,夹了一片鱼[rou],喂到少年嘴边。
乌憬小小地高兴了一下,还不满足,边吃边含糊说,“那我一会儿又要去学里了,都没有同你待多久。”
他问,“哥哥陪我去走走好不好?”
宁轻鸿妥协地应下。
乌憬这才满足地开始吃起好吃的了。
他注意到宁轻鸿虽然答应了他,但食[yu]不高之下,并未用多少,而后又叫人上了半碗药膳饮尽。
可多多少少还是吃了的,
乌憬已经很高兴了。
还有一份蠢蠢[yu]动的跃跃[yu]试,觉着昨夜那份惧怕好像又在记忆里消了许多。
宁轻鸿说是应了他,同他去府里走走,可真正在玩的还是乌憬自己,对方只静静坐在凉亭内,倚着[chun]椅阖着眸,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
远处不少下人都捧着今[ri]朝臣递上来的折子候着,就等千岁爷有心情看两本。
乌憬同檐下养着的鸟雀玩了一会儿,用指尖戳了戳鸟喙,无意间同远处候着的拂尘对上视线。
拂尘就差没给天子磕头了,捧着手里的折子就给跪下了,几乎是求着陛下想些法子。
乌憬吓了一跳,立即躲开他跪得方向,后知后觉自己忘了这一截,顿时停下逗鸟的手,下意识看向正阖着眼歇息的宁轻鸿。
他第一次忙这么多事,会出纰漏再正常不过,更不用说乌憬脑中根本没有处理朝政这个概念。
拂尘这个态度,还让乌憬以为这是什么严重的事,立即急忙火燎地小跑至人跟前,又不知如何开[kou],小心翼翼的,“你,你今[ri]什么时候去看折子啊?若是耽误了,会不会出很多很多麻烦?”
宁轻鸿叩着扶手的指骨一顿,半抬起指尖,他阖着眼,没一会儿就察觉到少年牵住他的手,片刻便埋进他身上,不睁眼就能知晓人正巴巴地等着自己。
“前朝内阁与后宫内卫府互为掣肘,我不在时,二者皆是对方的桎梏,暗中还有探子盯着,三方人马皆单独汇报于我,出不了什么乱子。”
“朝中事只需内阁大臣仔细理着,便不会有差错,若真出了什么灭国之大事,也轮不到拂尘去央求你。”
“一众人马早早便跪满我府门前。”
宁轻鸿说了许多,才微撩起眼
,看向乌憬,“不过乌乌既然想理,今[ri]的折子不若就[jiao]给你看,如何?”
乌憬愣了一下,头摇得跟个拨[lang]鼓似的,“不行,不行的,我我我看不了。”他慌忙道,“我不想理,不,不是,我想的,但我想你来——”
宁轻鸿似笑非笑,“既然不想,怎么旁人三言两语,乌乌就求到我跟前了?”
乌憬根本不知自己到底犯了对方哪里的眉头,这一句又接一句的话让他应接不暇,只摇头,“没有,没有的。”
宁轻鸿看着人,片刻才敛了敛眸,语气平缓下来,“乌乌今[ri]落了学,回府后便将折子都过目一遍,再对照同内阁朝臣作出的处理比之。”
那得看多久?
乌憬摇头。
宁轻鸿抚着人的脊背,轻声,“乌乌既然识了字,便要起些用处来,学些东西,是不是?”
乌憬想好辩驳的语句通通都说不出[kou]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道理的。
“除了理哥哥的事,也学着理旁的事。”
“不用怕。”
宁轻鸿又说了这三字。
·
入夜后,乌憬伏在案桌边,昏沉沉地看着手里的折子,现下他才用了膳,不过才刚至戌时,也不算太晚,他甚至也才看了几本折子。
本来不累的,可才看了几眼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什么司封郎中参水部员外郎私行厌胜,谁又参谁铺张[lang]费,谁又行止不端,这些争端还个个都气愤填膺地足足写了一页纸。
全是拗[kou]的文言文,便是乌憬认了字,都看得困难,他努力地提起[jing]神,去评判谁对谁错。
等都瞧完之后,才去看另一本小折子,上面记录着内阁大臣对这些事是如何处理的。
这本折子本是内卫府呈上来的密探,要给宁轻鸿过目的,现下递到了乌憬跟前。
拂尘候在一旁,端茶送水,瞧得胆颤心惊,不知千岁爷到底是何作想,居然让陛下亲自提笔去批折子。
明[ri]这些折子送回朝臣府上,瞧见天子同爷相似却能瞧出不是同一人,只学了个一两分像的字迹,会在朝中掀起如何大[bo]。
前些时[ri]因着科试,左相一党好不容易消沉下去,若是让他们知晓千岁爷正教陛下如何掌权,怕是又要起旁的心思了。
可拂尘心底忧着,却没胆子提出分毫置喙,只瞧了瞧心思没在这上面的天子,又瞧了瞧正在[chun]椅上支着额,似歇着的千岁爷。
拂尘又递了杯热茶上前,恭敬地问着,“陛下是在寻些什么?”
乌憬将小折子翻了四五次了,满脸困惑,下意识道,“这个是不是没有记录全,为什么没有写对这些折子记的事是怎么处置的?”
拂尘哪敢看,只讪讪猜测道,“陛下说笑了,这密报底下的人是出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出缺漏,兴许是些小事,内阁的大人们才没分出心神?”
他话音未落,便听身后的千岁爷语调微冷,静静道,“滚下去。”
拂尘立即朝千岁爷跪伏应是,忙不迭地领着下人们退了出去,恨不得连滚带爬地将寝房的门关上。
只留下乌憬愣愣地捧着小折子,无措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坐直了身,不敢出神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ri]宁轻鸿应了他许多事,他现下怕到是没有多怕。
只看几眼折子,就悄悄看几眼人。
宁轻鸿今[ri]着了件墨绿[se]的长袍大袖,上头绣着孔雀样式的水纹,在昏黄的烛光下勾勒出墨[se]的[yin]影,影影绰绰,叫人看不透彻。
室内燃着暖炉,并未有多么冷,鹤氅只搭在他一旁的木施上。
墨发半散在后,身上衣裳虽是松垮,但因着披了好些层,也只露出修长的指骨。
乌憬出神地瞧了许久,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低了低头,抱着自己看不懂的折子跟密报过去了,统统放到人手边的茶桌上。
大着胆子爬上那张[chun]椅,跪坐在人身上,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去看宁轻鸿的神[se]。
宁轻鸿半抬起眸,同正伏着身子瞧他的少年对上视线,他微阖起眼,用眼神淡淡询问着。
乌憬小声,“我看不懂,你同我讲一讲,好不好?”他补充,“我不问旁人了,就问哥哥。”
“我刚才都没有听懂,可之前哥哥一说,我就懂了。”他笨拙地说,“今[ri]午时,也只是怕不看那些折子,会不会出事。”
乌憬越说凑得越近,乌眸都不自觉地睁圆,呼吸都不由有些屏住,呆呆的,道,“我今[ri]在学里也是乖乖的,只听老先生讲经文,没有同旁人说小话,一落钟就回来了。”
“我担心哥哥,所以一刻钟都没有在外面多待,想着等哥哥好了,再同旁人出去玩。”
“本来也不想去听学,在府里陪着哥哥的,可是你先前为了我安排了这么久,我不想说不去就不去了。”
乌憬凑得足够近了,唇珠停在宁轻鸿的薄唇前,一路从耳根烧红至眼尾,呼着烫气,懵懵懂懂地上前亲了一下人。
真正的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还发出了小小的“吧唧”一声。
乌憬眼睁睁看着自己嘴巴上的湿润都沾在宁轻鸿的唇上了,脑袋发着蒙,咽咽[kou]水,晕乎乎地说,“你要同我说,我才知晓的。”
他嘴笨,语无[lun]次,“我,我我猜不出的。”
“你现在病,病了……心里不好受,我,我知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可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你更难受。”
“我想你好受一些。”
宁轻鸿不躲也不避,他笑了一下,看着人轻声问,“乌乌想要哥哥说什么?”
乌憬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涨红着一张脸,眉眼都湿漉了,却还巴巴看着人,声音愈发小。
“你吃,吃醋了……”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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