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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那位


乌憬一连听了好几[ri]的学,因为跟不上同窗学子的进度,每每午时落学就要被留堂。

  其他人都走了,就他被特地留下来,跟老教傅隔着个案桌,跪坐在竹席编织的蒲团上。

  宁轻鸿教他,跟旁人教他,该是有些不同的,当着老教傅的面,乌憬根本不敢弯腰驼背,趴桌子上打瞌睡。

  若是宁轻鸿在时,他们会坐同一张椅子,他写累了,还会往后倒着埋在人怀里。

  对方会轻笑他两句,等他歇够了,又唤他起来,让他继续写。

  乌憬忍不住走了会儿神。

  他已经有四[ri]没见过宁轻鸿了,今天是第五[ri],一直在别院住着,听完学回府上后,乌憬会去平[ri]会玩的地方逛逛。

  他们平[ri]会坐一会儿的湖边凉亭,檐下关着麻雀团的鸟笼,养着小鱼的浅水池,各种名贵花凑一起的园林,甚至还去了书房,将宁轻鸿的棋子拿出来自个跟自个下了个五子棋……

  乌憬这几[ri]快把整个宁府走遍了,一次都没撞上人。

  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不在这里了。

  这么多[ri]了,一次都没见到。

  宁轻鸿的病还没好吗?他怎么样了……

  “宁憬?宁憬!”老教傅长叹一声,唤了两声,“可记住了?”

  乌憬骤然回神,窘迫地道,“老先生对不起,我走了会儿神。”

  少年发呆走神还要老老实实地说出来,顺带再不好意思地道个歉。

  [xing]子倒是个好的,同那人简直天差地别。

  老教傅又摸着须,心平气和道,“无妨无妨,祭酒同老夫说小公子你不识字,要追上旁人的进度得费些时辰。”

  “不过若是并未有入朝为官的志向,如何学也便随心去罢,莫要强求。”老教傅开明道,“祭酒特地给老夫的这本诗集,也学了有几首,小公子的进度已算不错。”

  那本诗集的蓝封上没有书名,内页也只是随意选了一些朗朗上[kou]的打油诗,好记,易背。

  乌憬已经从“[chun]眠不觉晓”学到“曲项向天歌”了,平[ri]里也能瞧懂一些字了,但还是有一大半生字不认。

  他点头,“我知晓了,谢谢老先生。”

  老教傅笑呵呵道,“祭酒同老夫受人所托,小公子莫要有负担,只是老夫虽特地关照你,却不能落了同屋其余学子的进度,劳小公子落学后得多费些心思。”他唏嘘道,“不然老夫同祭酒可是要遭人怪罪的。”

  受人所托,遭人怪罪。

  乌憬愣了一下,才抿唇点了下头,“我知道的。”他小声,“老先生今[ri]教我的这首诗我已背下了,您快去吃午饭吧。”

  老教傅笑眯着眼,连声道“好”,在乌憬手忙脚乱地搀扶下,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乌憬站在门边看老先生走远,维持基本的礼貌,等人影不见了,才准备重新坐回去。

  一转身,就瞧见了蹲在屋外窗下看他的三人。

  瞧见乌憬看过

  来,又装作没看向这边一般,往别处四处张望着,好似只是盘腿坐在屋外的廊下,聚一聚,聊聊天。

  乌憬回头走了两步,跪坐下来后,又狐疑地扒拉着后门,探个脑袋观察。

  没想正巧与那三人撞上实现。

  他们也在看他。

  乌憬眨了眨眼,困惑问,“你们在干什么?()”

  除了第一[ri]时有人来问他,他的名字是怎么写后,其余几[ri]就没有人找他搭过话了,虽说没有出现一开始时满屋子人哄笑他的事了,确实没有人特地来招他。

  只是人人都好像对他避之不及,只当他是个透明人般。

  那三人被他这么一问,互相看了眼,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乌憬不解地眨了下眼,往回缩,趴在桌面上没一会儿,又扒着门探出来,“那你们偷看我干什么?”

  少年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又被抓包的三人一时语塞,互相看了一眼,你推我挤地攘了个人出来,是个穿着蓝[se]锦袍的十五岁大的小公子,他往后狠狠瞪了同伙两眼,才尬笑道,“你真的不识字啊?”

  乌憬愣了一下,窘迫地摇了下头。

  蓝[se]锦袍起了兴致,“你真好玩,老先生瞧上去还挺喜欢你的。”

  乌憬解释,“不是,老先生只是受……”他顿了一下,“……人所托。”

  蓝[se]锦袍后的人道,“非也非也,老先生一向对那位能远离就远离,若不是那位寻了祭酒先生,让祭酒托老先生教你,听到你姓宁后,老先生早就推辞了,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教你如此认真。”

  那位是哪位?

  乌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蓝[se]锦袍给了出声那人一肘子,“你疯了,这也敢编排,若是被人听了去——”

  他的话被人打断。

  乌憬问,“那位是……哪位?”

  他问了出来。

  蓝[se]锦袍语一顿,冲他挤眉弄眼,“就送你来国子学的那位大人。”

  他说的实在遮遮掩掩,乌憬不知这有什么不能说出[kou]的,“你说的是宁轻——”又顿了顿,瞧见那三人听到后都倒吸一[kou]气的神情,连忙改[kou],“九千岁吗?”

  三人直点头。

  乌憬怔怔问,“你们为什么会知道?”

  蓝[se]锦袍道,“这还不简单,你姓宁。”

  乌憬愈发困惑。

  “我们当初还以为你是哪位大臣之子,靠家中荫庇进了国子学,只是你是生面孔,京中一圈人我们都玩惯了,你跟谁都对不上。”

  “众人便猜你是应当是哪位王公侯爵的小世子,不过这世道,谁还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

  那人陪笑,“我们最初可并非故意不搭理你的,莫怪莫怪!”他道,“后来老先生又说你是祭酒送来的,又姓宁。”

  另一人哄笑着压低声音,“祭酒那个老头子在学里的脾气出了名的遭,能让他拉下脸面不敢不做顺水人情的只有那位了。”

  ()  蓝[se]锦袍道,“你没看出来吗?大家伙躲着你走呢,生怕招着你。”他摊手,“就怕你受欺负了,千岁大人寻咱们家出气呢。”

  又话风一转,“不过嘛,你人还挺好玩的,看着也没什么脾气,我乐意同你[jiao]这个朋友。”

  “我们也不敢问你同那位的关系,只要你不同千岁爷告小状就是了,怎么样?”蓝衣锦袍道,“我是兵部左侍郎家中的嫡三子,叫孟朝,够格同你玩吗?”

  他同伴面面相觑一眼,也跟着道,“我爹是变州四县的刺史,送我来京里念学,底下有兵的,也在千岁爷手底下做事,我是家中四子,嫡的,叫刘承。”

  另一人也道,“马青阳,中书侍郎家,嫡二子,家中大哥年长我几岁,在学里的目新斋听学,若是其余几斋不知你身份,有人欺负你了,你可以拿着我的名义去找我哥。”

  乌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无措道,“我叫乌……宁,宁憬,你们好。”

  那三人笑出声,“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识字了,走了。”

  乌憬点头应了一声,“好。”

  直到三人走远,他才重新趴回儿自己的桌面上,发了会儿呆,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又去翻那本诗集,一页一页地去看。

  他看得很认真,似乎找些什么蛛丝马迹。

  看了许久,找到一些他眼[shu]的,那人在他面前写过,教过他的字,乌憬才勉勉强强认出,这好像是宁轻鸿的字。

  这本诗集,是宁轻鸿写的。

  所以没有书名,所以每一首都是适合他去学的诗。

  “小少爷?用午膳了。”小厮提着食盒进来,道,“您瞧瞧,安总管说了,都是您爱吃的。”

  那个食盒被放在了桌面上,层层打开后,香味扑鼻。

  乌憬看着那些菜肴好一会儿,才问,“这个也是他安排好的吗?”

  小厮小心翼翼地答,“小少爷,您说的是何人?奴只听人做事,这食盒都用银针试过,是万万不会出事的。”他解释,“府里怕少爷您吃不惯学里的膳食,这才[ri][ri]都让府中厨子做好,每[ri]午时送来。”

  “您放心,奴是内卫府、千岁爷的人,绝不会对膳食动手脚。”

  乌憬抿抿唇,小声应了,“没事,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同我一起吃?”

  小厮赶忙俯身,“奴不敢。”

  乌憬有些生疏道,“那你不要守着我了,你也去吃饭吧。”

  小厮应了后,才弯腰退下。

  乌憬这一顿午膳吃了许久,吃完后也没像平时里去小小地歇一会儿,午后听学时,也心不在焉,提着笔在纸上乱画。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了好几个“宁”字。

  酉时钟响,落学。

  乌憬出了国子学的府门,瞧见马车旁守着的拂尘,慢吞吞走过去,一声不吭地爬上马车。

  爬了一半,他突然回身,张了张唇,想问些什么,又闭上嘴,少年反复好几次,“我……我能不能……”

  又卡壳,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他在哪里?”乌憬鼓起勇气,“我想去见他。”

  拂尘本在候着小主子上马车,听罢,面[se]为难,压低声音,“陛下,不可啊。”他道,“千岁爷此时不像平[ri],气[xing]压不住。”

  “陛下此时前去,难免会受委屈。”他道,“您先前不是在越级殿撞上千岁爷惩治了一位内阁大臣。”

  “那位正巧撞见爷癫疾犯了时,倒霉得很,陛下三思。”

  乌憬大脑一片空白,又有些难以呼吸,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小声说,“没,没事的。”

  磕磕绊绊,是有些怕的。

  他脑袋一片混乱,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换作平[ri],他肯定躲得远远的,不会不识趣。

  可现在,乌憬听到自己说,“没事,我……我不怕。”

  “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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