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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釉里红


今[ri]的折子从越极殿一路搬到宁府,在书房放了一上午,都没被人打开过。

  在午膳过后,总算被人想起。

  宁轻鸿翻着折子,不过多时,拂尘就从外进来,端着刚泡好的小银雪尖,搁到桌面上,“爷,府里的那些碎嘴子都处理干净了,没留下后患。”

  宁轻鸿眼都未抬,“再去内卫府调一批新的人过来。”

  拂尘应下“是”,又补了一句,“奴才看今年宫里头新进的人也有几个拔尖的,到时候好好教教规矩,再往内卫府选一批新人进来。”

  宁轻鸿似想起什么,“挑个人出来,今[ri]藏进养心殿,记下陛下回宫后的一举一动。”

  拂尘虽不解,但还是应“是”。

  宁轻鸿笔尖微顿,“尤其是夜里。”他几眼扫完手中的折子,留意到角落里写下这本折子的大臣人名,又迅速转到下一件事上,“将这本折子原封不动地送回黄怀仁的府上,让他知晓今[ri]崔氏拿着他的请帖,来我府上送礼一事。”

  拂尘不解,“爷,这是为何?”

  将折子原路送回,黄大人定会揣揣不安几[ri],以为自己哪里惹着千岁爷了。

  宁轻鸿笑,“免得崔泽拿此事在京中扯旗,明年[chun]闺还未到前,不要乱了其余学子的心,惹出民怨来。”

  拂尘又问,“可要明明白白地告知与黄大人?”

  宁轻鸿翻开下一折子,“不用,让黄怀仁自己去猜。”他漫不经心道,“既然是他给出的请帖,扫尾之事,自然也是由他去做。”

  “猜不出,做不好,便是他担责。”

  拂尘拭了拭冷汗,“是。”他心下为黄大人祈祷一一,极为机灵地换了个话题,“爷,陛下方才同您在北屋用完膳,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就去您屋里歇下了。”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应了声。

  拂尘,“陛下醒后,是直接送回宫里?还是……”

  宁轻鸿,“送回宫。”

  见陛下也不能让主子起些好兴致,拂尘只得恭恭敬敬地应了,退下去处理一应事件。

  乌憬根本不知道自己睡的是谁的床,他困了后,就被下人带到一个瞧上去极其奢靡的寝房里。

  珞阁里的人刚被处置,宁府里伺候的又全是内卫府出来的太监,自然都知晓乌憬天子的身份,后头又被拂尘耳提面命一方。

  几番下来,都快把天子当成千岁爷瞧了。

  怕委屈了陛下,自是想都没想,就将天子领去了千岁爷的屋里头。

  乌憬脱了外衣,散了发,在柔软的榻间睡了个昏天黑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今[ri]起得早,无缘无故被人在凌晨五点叫醒。

  鼻尖又全是[shu]悉的味道,令人格外安心。

  总之他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宁轻鸿折子都批完了,还被告知他屋里头的天子还未曾醒,足足两个时辰。

  他按了按眉心。

  拂尘,“主子

  若是累了,不若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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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夫来北屋时,宁轻鸿也恰好才从书房踏进寝房,他见到老者,抬手示意其不用行礼,轻声道,“在屏风外候着。”

  外间同里间用屏风搁了开来,上头正是一副难得的山水画,下头朱红章下署名的大师早已逝去,乃是千金难求的绝迹。

  宁轻鸿余光都未留意过一眼,径直绕过屏风,去过里间。

  烟青[se]的大袖披衫扫过里侧摆着的黄花梨架子,上头又是一盏难得的影青釉里红。

  这屋子处处不着金,又处处都是金子做的。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掀帘,慢慢走进这金屋里头,两旁候着的下人将帏帐掀开后,他微微垂眼,就将在他床榻上雀占鸠巢的少年一览无遗地纳入眼底。

  他俯下身。

  乌憬抱着被他卷成一团的被褥,呼呼大睡着,但又因他睡得格外久,意识模模糊糊的,隐隐想醒过来,又想就这般一睡不起。

  于是身旁一有点动静他就听见了。

  “乌乌?”

  “怎么还在睡?天[se]不早了,该回去了。”

  似乎有人正在他耳旁说着什么,乌憬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瞧见眼前一抹烟青[se]的影子,眼底映入的神情还是[shu]悉的温润。

  宁轻鸿微微抬手,他袖摆上繁复的并蒂莲纹也随之一动。

  乌憬几乎瞧得眼都要花了,脑子更加晕乎,下意识喊,“哥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些时候怕宁轻鸿得要命,可有些时候又根本不怕此人。

  矛盾得厉害。

  宁轻鸿,“哥哥帮乌乌穿好衣裳?”

  他微微伸手,只作出个要抱人的姿势。

  宁轻鸿还未真正动作,抱着被子的乌憬就乖乖地松开手,意识还没清醒,身体就自动帮他作出了动作,主动向人攀附过去。

  等抱上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多么自然地用双手搂住宁轻鸿的肩颈。

  宁轻鸿眼里似有笑意,抱着人坐在榻上,“睡得头发都乱了。”一旁的下人呈上木梳,他接到手中,搂着人,不紧不慢地为乌憬梳着乌发。

  像那[ri]给乌憬修剪十指时一样的[shu]练。

  一旁的下人都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多看自己主子伺候人的样子,也根本不敢想千岁爷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怎么还有心思做着跟当年当奴才时伺候人的事。

  乌憬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身上,膝盖抵着榻上的被褥,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谢谢哥哥。”

  欣然接受了自己被当做玩具一样的事。

  他坐在人腿间,乖乖地让宁轻鸿给他梳洗穿衣,让低头束发,就把脸埋进人身上,让仰头擦脸时,就听话地又抬起来。

  说让伸手就伸手,似乎听话得别人说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任人摆弄。

  “好了,乌乌自己穿鞋?”

  宁

  ()  轻鸿低笑。

  乌憬就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重新落地,踩上塌边摆着的木屐。

  宁轻鸿半笑着,去看站在他身前的乌憬,“时辰也不早了,乌乌得回去用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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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要去吃饭吗?

  为什么宁轻鸿一动不动?

  乌憬又等了一会儿,迷茫地挪了挪步子,靠近一点,弯腰去牵对方的手,“哥哥?吃饭?”

  只是短短几[ri],

  他已经[shu]悉了宁轻鸿对他的各种习惯。

  乌憬的手指蜷住宁轻鸿的修长的指间,小心拉了拉,似乎在催促着。

  宁轻鸿这才不疾不徐地起身,“哥哥今[ri]不陪乌乌用晚膳了。”他道,“乌乌先回去。”

  “拂尘。”

  他唤了一声。

  拂尘立即上前,不容分说地扶住乌憬的手臂,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奴才送陛下出府回宫。”

  乌憬被那道力带着向前走,再回头只能见到一扇山水屏风,一旁还低头站了个老者。

  李大夫跟天子好奇的视线对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陛下慢走。”

  他瞧着天子离去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人后,宁轻鸿才从里间走出,他停在屏风旁,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盏影青釉里红,问,“如何?”他抚着瓷器的壁身,“李大夫可从此子身上瞧见你以前就诊过的那些小儿之影?”

  李大夫望见宁大人在屏风后的影子,深深拱手道,“未曾。”

  宁轻鸿笑,“为何?”

  李大夫又道,“老夫未看出陛下有患病之症。”他斟酌片刻,“但陛下行事又如三岁痴儿,虽不吵不闹,但凡事未必没有例外。”

  “若是陛下在旁人面前并非如此,只听您的话,唯独对您特殊,也并无此可能。”

  宁轻鸿轻轻笑了一下,“是么?”

  李大夫揣摩道,“若宁大人不放心,[ri]后老夫可为陛下诊治。”他询问,“您是想让老夫尝试医好还是……”

  未尽之语,一人心知肚明。

  宁轻鸿仿若听到了什么满意的事,只低低笑道,“陛下龙体金贵着,原模原样放着就好。”他话底似乎另藏了一层意思,又紧跟着道,“李大夫,请回吧。”

  用罢晚膳,待到深夜,宁轻鸿才在书房同清晨未会面的内阁大臣们将今[ri]的朝事商议完毕。

  而后一夜未眠。

  前半夜煮茶温酒,自个跟自己对弈。

  后半夜玩着手把件,听下人在耳旁念着闲书。

  拂尘早就去歇下,千岁爷有[jing]力不就寝,他却可是个活生生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不去休息。

  直到天微微亮时,拂尘看着时辰醒来,去唤仍待在书房的千岁爷。

  宁轻鸿才有了困意,暂且歇息了片刻,不到辰时,又被唤醒,他面上看不出疲意。

  拂尘忧心忡忡,“爷,不若让李大夫开几剂药,您睡前喝下?抑或是换饼新的安神香,次次如此,也不是办法。”

  宁轻鸿神[se]如常地道,“不用。”

  他披着晨露回房。

  在养心殿藏了一夜的探子,此时也已经候在门边等着。

  宁轻鸿步伐微顿,问,“陛下可有什么异常?”

  探子回道,“并未。”

  “陛下用了晚膳后,去御花园同那只野犬玩了一会儿,才回寝殿,熄灯没多久后就歇下了,直到卑职走时,都未曾起夜。”

  “一直[shu]睡。”

  宁轻鸿不紧不慢地问,“他可曾问过身旁的宫人,养心殿里不见过什么东西?”

  探子思虑过后,摇首。

  宁轻鸿又问,“从头至尾,都没去看过自己的床榻底下?”

  探子再摇首。

  宁轻鸿顿了片刻,才微微笑道,“下去吧。”他往里间走去,准备将上朝的官服换上,路过屏风旁时,余光瞧见什么,又停下,“这釉里红怎么瞧着这般娇嫩?”

  “搁在这怕哪[ri]被人轻轻一碰,就摔个四分五裂了,放回库房里让人好生保养着。”

  宁轻鸿语落,候着的下人就上前小心将瓷盏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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