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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chapter16


孟弗渊正准备折开碘伏棉签,陈清雾问:“有镊子吗?”

  他看去一眼,她正低头扒着指尖细看。

  “扎进去了?”

  “嗯。”

  孟弗渊打开医药箱,从中找出一支镊子。

  犹豫一霎,正准备递给陈清雾让她自己来时,储物间门[kou]人影一晃。

  孟祁然径直走了进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陈清雾手指一抓,同时伸手去拿孟弗渊手中的镊子,说:“我来吧。”

  陈清雾挣扎了一下,孟祁然转头,“别动!一会儿扎得更深!”

  孟弗渊目光扫过表情稍稍一滞的陈清雾,在孟祁然轻喝之后,她睫毛低垂,不再动了。

  那神情仿佛已是默许了。

  小小的储物间,待三个人毕竟还是太拥挤了。

  孟弗渊敛下目光,将手里的碘伏棉签和镊子一并递给了孟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孟祁然低垂着头,一手拿着镊子,去寻毛刺所在。

  陈清雾无奈:“你让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废物。”

  孟祁然像是没听到,屏住呼吸,拿镊子尖头夹住毛刺,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他掀眼去看她的表情,“疼不疼?”

  “……没那么夸张。”

  孟祁然折了碘伏棉,轻点她指腹皮肤。

  他呼吸很缓,但因为离得近,一起一伏仍然明显,“我以为你端午不会回来了。”

  “我总不能不回家。”

  陈清雾眼见消毒得差不多,手往后一撤。

  孟祁然却骤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雾雾,能不能先听我说。”

  “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

  “我还有话想告诉你……”

  陈清雾打断:“在我这儿,这件事已经彻底结束了。祁然,你可能只是一时不习惯,或者不甘心……”

  “你听都不肯听,就妄下结论。”

  陈清雾叹了声气,“……一定要这样吗祁然?你不是最洒脱了吗。死缠烂打不是你的风格。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只想清清静静过个节[ri]。”

  孟祁然一顿。

  察觉到孟祁然手指稍松,她顺势将手腕[chou]回,转身往外走,低声说道:“出去吧。”

  祁琳得知陈清雾被竹签扎了,很是过意不去,后面所有活计,包括端果汁都不肯让她再动手。

  天擦黑时,大家移步到了后方花园里。

  烧烤架已经支了起来,铁架下烧着银炭,靠近时热气袅袅。

  铁架烧热,刷上清油,片好的五花[rou]和成串的牛羊[rou]依次放上去。

  负责烤的是孟弗渊和孟成庸。

  陈遂良笑说:“我又吃现成的了。”

  孟成庸说:“明天去你家,还怕没有你忙的时候。”

  孟弗渊将烤好的五花[rou]片,率先夹到了陈遂良和廖书

  曼的盘子里。

  陈遂良尝了一[kou],直夸火候刚刚好,“弗渊怎么烧烤也这么擅长?我看就没有你做不好的事。”

  祁琳笑说:“我之前还跟老孟开玩笑,说可惜书曼只生了一个女儿,要是生了两个,岂不是好事成双。”

  廖书曼故意笑道:“拐走了我一个宝贝女儿还不够,还想拐走第二个?”

  孟弗渊只低头翻烤着食物,表情殊无变化,镜片挡住了他眼底淡淡的厌烦。

  对面的陈清雾也当没听到家长的玩笑,埋头默默喝果汁。

  片刻,一只碟子递到了她面前。

  碟子里两串青瓜,两串玉米粒,都是她喜欢吃的。

  陈清雾抬眼,对孟弗渊说了句谢谢。

  孟弗渊仿佛没听到,没作反应。

  吃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热,孟成庸让孟祁然再去取一些啤酒过来。

  片刻,孟祁然拿着东西回来了。

  除了啤酒,还有一盒冷冻过的榴莲。

  他坐下,毫不引人注意地先将榴莲放到了陈清雾手边,再去分发啤酒。

  孟弗渊瞥了一眼,神情一时更淡。

  祁琳吃了一会儿,去替换了孟弗渊。

  空位很多,孟弗渊扫过一圈,选在陈清雾对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隔着烧烤架与正在烧烤的人,使他不必一眼看见并肩而坐的陈清雾和孟祁然。

  吃完晚饭,祁琳叫来保姆帮忙打扫,让几个小孩都去玩,不用帮忙。

  收拾过后,大家就在院子里喝茶。

  整[ri]无间断的社[jiao],陈清雾实在扛不住了,趁陈遂良和孟祁然聊比赛相关的事情时,偷偷起身。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大门[kou]走去。

  吃饭时盛情难却,喝了一罐啤酒,车不能开了,只能打车。

  站在前院里,正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清雾。”

  孟弗渊的声音。

  她一霎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孟弗渊走了过来,“准备走了?”

  “嘘。”陈清雾往门[kou]看了一眼,“别让他们知道,不然肯定要祁然送我。”

  孟弗渊看着她,“不想让他送?”

  “嗯。”

  “那我送你。”

  平淡的语气,却让她无端的心底又是一惊。

  孟弗渊伸手,“车钥匙。”

  陈清雾暂且收敛思绪,“开我的车吗?那等下你自己怎么回来。”

  “把你的车再开回来。”

  “……”

  “开玩笑的。”孟弗渊说,“我约了朋友喝酒,开自己车也得叫代驾。到时候打车,你不用担心。”

  这样一说,陈清雾便就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了孟弗渊。

  两人上车。

  驾驶[cao]作按键稍有不同,孟弗渊询问陈清雾,[shu]悉一会儿之后,将车启动。

  陈清雾心情不好,而

  孟弗渊似乎情绪也不高。

  两人同听着广播,默然不语。

  那是首粤语歌。

  粤语电影看得多,恰巧勉强能听懂七八分。

  「二百年后在一起,应该不怕旁人不服气。」[*注]

  开到陈家门[kou]停了车,孟弗渊取下行李箱,帮陈清雾送到大门[kou]。

  陈清雾道声谢,“进去喝杯茶再走?”

  孟弗渊只说:“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进去吧。早点休息。”

  “……嗯。”陈清雾笑着,闷闷地应了一声。

  孟弗渊点了点头,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透过黑铁的栅栏门,他顿步回身看了一眼。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灯已经亮起来了。

  他往返程的方向走,于[chao]热晚风中点了一支烟。

  /

  陈遂良和廖书曼凌晨一点过了才到家。

  洗漱之后,廖书曼正要去休息,手机来了条微信,是陈清雾发的,请她去她房间一趟。

  房间门半掩,廖书曼轻敲了一下。

  “请进。”

  廖书曼推门,“怎么了清雾?”

  陈清雾指了指自己书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盒,“您让祁然进我房间了吗?”

  “只让他放了礼物就走了,没动你的东西。”

  方才,陈清雾一进自己房间,被琳琅满目的礼物吓了一跳。

  随便拆了一件,意识到,那应当都是孟祁然送的。

  她拆的那件是个手提包。

  有一年她跟孟祁然搭飞机出去玩,出发得晚了,差一点没赶上值机。匆匆赶往出发[kou]的路上,经过了一家店,橱窗里陈列着当季新品。

  有只手提包的设计一眼戳中她的审美。

  她脚步稍停,孟祁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说道,登机要赶不上了,下次再给她买。

  后来她去专柜看过那只包,觉得细看也就那样,并无此前惊鸿一瞥的心动。

  而孟祁然自然早就忘了这件事。

  几年前的款式了,还是未拆封的全新品,弄来一定花了不少[jing]力吧。

  剩余的礼物,不做他想,多半也是同样[xing]质,是祁然对过去的“弥补”。

  可是,伤风已经好了的人,再灵验的感冒药,都是多余。

  陈清雾走过去,将房门阖上,“妈,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你说。”

  陈清雾选择开门见山:“或许您不相信,但我跟祁然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没在一起过是什么意思?”廖书曼又惊讶又困惑,“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嗯。”

  “可你俩……你俩大学和研究生两人都一块儿待在外地,有时候两人还一起出去旅游……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清雾,我的意思是,我们其实都是默许了的。”

  “我知道,但我们真的从来都只是青梅竹马……”

  “你俩不是互相喜欢

  吗?为了詹以宁你吃过多少回醋……”

  “是的(),但是……

  祁然他对你多用心?()_[((),给你写歌,给你买那么贵的礼物,还有这一堆礼物,这不都是为了哄你开心吗……”

  陈清雾觉得心累,这样的事情,该怎么掰开揉碎了跟外人讲解呢,“……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只是出于责任……”

  “出于责任那不是更好吗?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责任心。爱情的保质期也就那么长,新鲜劲消退以后,两个人要经营好关系,就是要靠责任。”

  廖书曼走过去,轻轻揽了揽女儿的肩膀,“清雾,妈妈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你过分敏感了?祁然对你的好,我们外人看来真是没得挑的。女孩子多愁善感不是不好,但有时候只会伤人伤己啊。和人相处,多看看优点。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陈清雾知道,廖书曼其实是想说她“矫情”。

  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矫情。

  她有种蚌壳被掰开了[kou],曝于烈[ri]之下的难堪的痛楚。

  “妈……”陈清雾叹声气,“不管你们理不理解,我跟祁然不会按照你们的预期继续发展了。以后你们也不要再撮合我跟他了。”

  廖书曼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了,“我们从前开玩笑,你也没反驳啊。”

  陈清雾张了张[kou],有种窒息之感,“那是以前……”

  “你跟祁然从小到大知根知底,我们大人看来,你俩一直都是情投意合。”廖书曼打个呵欠,“好了清雾,你俩也就一时闹了点别扭,回头好好沟通,没什么误会解不开的。我困了,先去睡了啊。明天孟叔叔他们要来家里,正好你可以跟祁然好好聊聊……”

  廖书曼拍了拍她肩膀,“早点睡吧宝贝。”

  门阖上了。

  陈清雾如僵化了一般,立在原地,许久没动。

  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椅背上搭着她方才换下来的连衣裙。

  陈清雾呆立了好一会儿,回神后望过去,几乎没有犹豫,蹲身从行李箱拿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下了身上的睡衣。

  出门时脚步极其轻缓,大门阖上,只发出了轻轻的“咔哒”的一声。

  陈清雾往包里摸了摸,一下顿住。

  车钥匙孟弗渊忘记还给她了。

  这个点,想必人已经睡了吧。

  但或许也不一定,他不是说了要跟朋友去喝酒。

  想了想,陈清雾还是给孟弗渊发了条微信。

  她听孟祁然说过,孟弗渊睡觉一贯会开启免打扰模式。

  假如他已经睡了,那应当也不会吵到他。

  消息几乎是秒回的。

  孟弗渊:还没睡。怎么了?

  陈清雾:我车钥匙好像还在你那里是吗?

  孟弗渊:是。明天早上我给你带过来。

  陈清雾:我现在过来找你拿一下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休息?

  孟弗

  ()  渊:现在要用车?

  陈清雾:嗯。

  孟弗渊没有问她大半夜的要去哪儿,只回复道:我给你送过来。

  二十多分钟后,大门外现出一道身影。

  陈清雾赶紧走过去,按电钮将门打开。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孟弗渊递过车钥匙,顺便打量陈清雾。

  她换了身衣服,背着托特包,身后车前放着行李箱。

  “……准备去哪儿?”孟弗渊没忍住问道。

  “哦。离家出走。”

  孟弗渊看着她。

  陈清雾笑说:“真的。我跟我妈摊牌,没取得谅解。想到明天还要被烦一整天,只好连夜跑路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此刻的笑容让他喉间微[yang]。

  她从来不是真的循规蹈矩,逆来顺受。

  “酒[jing]代谢了吗?”

  “……不知道。”

  “那还准备开车。”

  “也不是……我正在看代驾。”

  “从南城开回东城,价格不便宜吧。”

  “……是的。”

  “我送你。”孟弗渊平声说道,“请我一杯咖啡就行。”

  陈清雾一下愣住,“……你先没有跟朋友去喝酒吗?”

  “没去。去看了场电影。”

  “……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看更好。”

  陈清雾联想那场景,觉得有种孤独的[lang]漫。

  她从来都是跟闺蜜或者祁然一起看电影。

  孟弗渊抬腕看表,“考虑好了没有。”

  “我……这好像太麻烦你了。”

  “四个小时而已。”

  孟弗渊径自伸手,接了她手里的车钥匙,按了一下。

  身后车灯亮起。

  那灯光一部分越过她,照在孟弗渊身上,他正看着她,那种平和等待的神情和目光,仿佛是一种邀请。

  她瞬间便又想到,九岁那年暑假,他于暮[se]中出现的那一个瞬间。

  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孟弗渊让陈清雾直接上车,自己帮她安置行李箱。随后他上了驾驶座,先去确认油表。

  陈清雾连上导航,输入目的地。

  某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

  孟弗渊看向她。

  她笑说:“‘代驾费’我先付了。”

  车开到了那咖啡店门[kou],陈清雾让孟弗渊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去买,“要喝什么?”

  “美式。”

  陈清雾比个“OK”的手势,拉开了车门。

  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来。

  “抱歉抱歉,店里就一个员工,做得很慢。我还买了一点塔可,假如饿的话可以吃。”

  孟弗渊点头,接过加冰的咖啡,随手放在了他那侧的杯托里。

  上高速之前,车先开去

  加油站加满了油。

  陈清雾笑说,怎么“代驾”还倒贴她一箱油钱啊。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终于正式上路。

  孟弗渊观察右侧后视镜,目光顺便落在她脸上。

  车里放着她喜欢的音乐,她开了车窗吹风,微微眯着眼睛,那神情一派的轻松。

  城市睡去,昏黄的凌晨,路上寥寥几辆车经过。

  这样安静的夜里,世界仿佛遗忘了他们。

  开一部皮卡,带着她“离家出走”。

  倘若有人告诉他,天亮以后他就将死去,他也觉得无憾了。

  上高速之后没多久,陈清雾就睡着了。

  中途在服务区休息一次,她提出跟孟弗渊换着开,毫不意外被拒绝,理由依然是担心她酒[jing]尚未完全代谢。

  后半程陈清雾尽力撑着,不想做一个不合格的副驾。

  孟弗渊仿佛是看出来了,叫她想睡就睡一下。

  “你一个人开没关系吗?”

  “放心。”

  他办事,她从来没有不放心过。

  再醒,是孟弗渊叫她。

  陈清雾抬起歪靠的脑袋,费力睁眼。

  “清雾,快看[ri]出。”孟弗渊沉声说道。

  陈清雾闻言一下便清醒了,急急往外看去。

  窗外早不是一片漆黑的景象。

  天是一种半透明的灰[se],他们正在经过一座高架桥,远处云层里,薄红的太阳正在冒尖。

  陈清雾激动地去捞手机,点开相机,凑近前方车窗玻璃,按下了摄影按键。

  车一路疾驰,前方过了弯,很快失去最佳视野。

  陈清雾这才放下手机,微微倾身,入神地眺望远方。

  没过多久,前方下了高速,进入南郊范围。

  陈清雾打开手机,捣鼓了一会儿。

  孟弗渊恢复兄长立场:“还是跟你父母打声招呼,免得他们着急。”

  陈清雾笑说:“其实出门之前就留了纸条了。”

  转眼间,就到了工作室门[kou]。

  孟弗渊停好车,帮忙卸下行李箱。

  陈清雾盯着手机屏幕,“稍等。”

  孟弗渊不明所以,但也没问。

  没一会儿,忽见一辆专车驶了过来。

  陈清雾笑说:“帮你叫了车。我定位的是你们公司,你要去哪里让司机修改目的地。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孟弗渊点了点头。

  “本来还想帮你叫一份早餐的,太早了都还没开始营业。”陈清雾看着他,“……真的很谢谢你。能跑出来,还看到了[ri]出,我特别开心。”

  “……嗯。”孟弗渊控制心[kou]微涌的情绪,拉开了后座门,看她,“清雾。”

  陈清雾:“嗯?”

  “视频能发给我吗?”

  陈清雾反应了一下,“我稍微剪一下再发给你OK吗?”

  “好。”

  孟弗渊上了车。

  他让司机将地址修改到东城的住处,车驶出文创园之后,他便阖上了眼睛。

  实则没有睡意,不知是因为那杯咖啡,还是因为无法同任何人分享的隐秘的喜悦,使他非常清醒。

  大约过了十分钟,手机一振。

  微信上,陈清雾传来了那段[ri]出的视频。

  剪辑过的视频配上了轻快BGM,恍能嗅到带水汽的晨风。

  她就坐在他的身侧,欣喜盯着远处云层,因微微的失神而瞳孔微放,白皙面颊被薄红的[ri]光照亮。

  他所见过的最美的[ri]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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