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远去接待东北回来的妹妹了，陆泽西和老巴也没闲着，两人去了公寓附近的一个酒吧。

陆泽西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干坐着，哪里热闹就愿意往哪里钻。只是，到了酒吧，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不比从前。从前，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现在呢，什么花花草草的，他都没了兴趣。他坐在吧台边，瞧起来，更像是看客。老巴呢，他本身对酒吧之类的地方兴趣不大，当然，没离婚之前，他也总爱聊骚个把妹子，但仅限于微信、陌陌等社交APP，有时候还扔扔漂流瓶什么的，但是吧，他的聊骚，只停留在线上，纯属干劈情操。

酒吧里女孩很多，环肥燕瘦。不少女孩用余光扫视着陆泽西和老巴，这两人，尤其是陆泽西，五官深刻、棱角分明，乍一看，颇有点霍建华的感觉。老巴嘛，胜在一米八的大高个，天仓饱满，方形额面，耳贴后脑，这面相，一看就是传说中的“老实人”。也有女孩结伴来搭讪的，陆泽西统一请她们喝酒，也来来回回聊那么几句。

酒吧中间还搭了个小舞台，有几个驻唱歌手轮番上台。老巴似乎无心跟女孩们聊天，便安安静静听着歌。一首闹哄哄的歌结束后，斑斓的灯光熄灭，转而亮起一束暖黄色的聚光灯。一个女孩抱着吉他，走到聚光灯底下，往高脚凳上一坐，拨动琴弦，弹唱着一首轻柔的歌。

女孩的长发遮住脸庞两侧，加上灯光昏黄，老巴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只是她的歌声，似乎有些熟悉。

老巴静下心来，发现女孩唱的是元若蓝的《绿袖子》——

你送的鸢尾花早已经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学会弹了/风把旋律吹乱了/心又随风飞走了/我的手指弹着弹着想起你了/习惯在你手心练习那首歌/习惯有你指尖轻轻跟着和/歌里不再有你了/你还在回忆住着/愈想忘了愈会记得/有你多快乐……

“这是什么破歌啊，听起来软绵绵的，没劲……”陆泽西抱怨。

“这首歌叫《绿袖子》……”老巴说着，徐徐站起，“童安安喜欢这首歌……”

“什么？”

“童安安……那个唱歌的女孩是童安安！”

这时，舞台上方的大灯亮了，女孩帅气地将长发甩到了背后，果然是童安安。

“真的是她！”老巴诧异。

陆泽西侧头，顺着老巴的视线看过去：“我去，还真的是她啊。”

童安安也发现他们俩了，微微一笑，一个鞠躬，继续弹唱着别的歌。

“歌一般，人嘛，倒是越来越漂亮了。”陆泽西笑着。

老巴盯着台上的童安安，一时思绪万千。说起来，自从彻底搬出出租房，这两人就没打过交道了，童安安索性连微博和微信都拉黑了老巴。

“走吧。”老巴对陆泽西道。

“走？干嘛要走！”

“我说走就走，废什么话！”老巴自顾自离开。

陆泽西回头望了眼童安安，这次悻悻跟上。

到了门口，见老巴不知道抽着根烟，身后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整得跟悲情戏男主角似的，一脸哀愁。

“你这是干嘛，不知道还以为你躲瘟神呢！童安安怎么你了，你要这样！”陆泽西半开玩笑。

“你早就知道她在这儿？”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看着她的，这酒吧我跟你一样，也是头一回来！”

“老陆，我郑重警告你啊，我的事……你别管！我知道，你现在内心空虚，正四处管别人闲事呢。”

“哎，哎，巴有根，你说什么呢！行，我不管你了，你明天就搬出去住！”

老巴讪讪：“你真不知道童安安在这唱歌？”

“真不知道！”陆泽西这么说着，却暗暗在心里偷笑。其实，早几天，他在童安安的微博就看到了她发的照片，说她在这驻唱了。他不能只管方致远啊，这老巴也是哥们，也要为他争取幸福啊。眼见这海莉说什么都不跟老巴复婚，陆泽西也急，这才想到制造机会，让老巴和童安安见面。

两人正说着话，童安安和一个女孩从酒吧出来。

童安安和老巴对视，神情淡淡的。

老巴便只能咧着嘴笑：“挺巧的哈。”

“这谁是？”女孩问童安安。

童安安道：“一个熟人。”

说毕，她转向老巴：“怎么，老婆怀着孕，你还出来泡吧呐？”

“我……我不是……这……”老巴结巴着。

“安安，你可别乱说啊，我们老巴单身，哪来的老婆！”陆泽西笑着。

“又离了？哟，你们这中老年人群的感情生活还怪负责的呢。”童安安打趣。

“不是，什么叫又离了……他们俩压根就没复婚！”

“没复婚啊？那就更渣了，前妻都怀孕了，多不负责任呀。”

“孩子他……”陆泽西嘟囔着，说不出口，他知道那个失去的孩子是老巴心里的痛。

“孩子怎么了，孩子不是巴有根的？不会吧？”

“孩子没了。”老巴说着，大踏步离去。

童安安愣了一下，看着陆泽西。

陆泽西叹了口气：“海莉她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童安安说着，顿了顿，往前跑了几步。

“巴有根，巴有根！”童安安喊着。

老巴回头。

“对不起啊，巴有根，我说错话了。”

“没事。”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希望你别太难过。”

“不会的……”老巴慢慢转身，“谢谢你。你……你唱得挺好的……”

“咳……我这……”童安安挠头，“我这就是混口饭吃，没什么好不好的。那什么，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老巴点点头。

待陆泽西追过来，老巴一个扫荡腿，把他弄倒在地。

陆泽西痛得嗷嗷叫：“你有病吧！”

“你还说你不知道她在这唱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和海莉是不是复婚了，有必要告诉童安安吗？你这就是故意的！”

“我这不是想帮你找找幸福吗……恩将仇报啊，巴有根！”陆泽西拍拍屁股站起来。

“我挺好的，特别好！真的。”

“你要真的特别好，就不会在后面加一个‘真的’了，用得着强调吗？再说了，那些好好过日子的人，他们才不会说什么‘我挺好的’呢。”

“老陆，我都想明白了，以前呐，我只为自己活，想干嘛干嘛，现在，我不想这样了……男人嘛，还是要有责任，有担当，做错了事就得负责……除了和海莉复婚，我没别的想法。”

“真有意思……你和致远这是在玩变形记呢？这方致远窝窝囊囊活了几十年了，突然说，他想为自己活了。你呢……你这种一直为自己活的，突然又想为别人活了……你们俩，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陆泽西大笑。

“或许，人都会变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巴，这人呐，三岁看老，有些事是变不了的！海莉有句话说得没错，一段婚姻靠歉疚和可怜是撑不下去的，好好想想吧！”

老巴只是看着路灯下，他自己长长的影子，默不作声。

童安安和她的朋友上了一辆出租车。

女孩八卦地看着童安安：“刚才那个高个子，就是你说的那位吧？”

“哪位啊？”童安安扭头看向车窗外。

“就原来和你合租的，你室友，差点成了你男朋友那个！”

童安安笑笑。

“我说呢，你们俩这小眼神，电光四射的。”

“别瞎说。”

“安安，刚才我也听着了，他不是没和他前妻复婚吗？那你们……”

“什么就我们了，我和他，不可能。”

“这你们都是单身，怎么就不可能了？就因为他离过婚？”

“不是……”童安安的声音轻了下来，自说自话般，“怎么说呢，我原先……我原先是挺喜欢他的，他这人，看着呆呆傻傻，但心眼特别好……总感觉他和我认识的那些男孩不一样……”

女孩捂嘴笑：“能一样吗？他都是大叔级别的人物了，都熟透了！”

童安安白了女孩一眼，继续道：“乍一听说他前妻怀孕了，他们俩要搞什么假复婚，我就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我也生过气的，心想，这孩子怎么来得那么不是时候啊，怎么他巴有根就摊上这种事了！我很清楚，这有了孩子，嘴上说复婚是假的，早晚也会成真！就算他俩不复婚，这中间还连着个孩子呢？他和他前妻，这辈子因为孩子，怕是还要来往，还要见面……我要和巴有根在一起了，那我算什么啊！我小小年纪就得当后妈了……我……我不是不喜欢孩子啊，既然孩子是老巴的，我喜欢他，我肯定也会喜欢孩子的……可是，这当后妈……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该怎么跟孩子相处啊？”

“我了个去，你这脑洞是不是有点大了？都想得那么长远了？”

“滚！”

“我啊，算是听出来啊，你还是喜欢他。现在这孩子不是没了吗？不正合你意？”

童安安扒拉着手里的一个钥匙扣，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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