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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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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意第一次见到寒商,是两岁多的时候。

  神奇的是,那个场景一直保留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忘。

  记忆中的视野不大,一个好看的小男孩坐在小椅子上,面前是半个西瓜,他手里拿着小勺,严肃地挖一下,然后把一勺红红的西瓜瓤送进嘴里。

  旁边有大人的声音。

  “都都是哥哥,分妹妹一[kou]西瓜吃好不好?”

  男孩迟疑片刻,挖了一勺,递到许知意嘴边。

  许知意张开嘴巴,一[kou]吞掉。

  西瓜甜而清凉,[kou]腔里满是沙沙的小粒。

  男孩又挖了一勺。

  许知意立刻张开嘴巴,眼巴巴地等着,男孩的下一勺却送到了他自己嘴边。

  许知意合上嘴巴,委屈地瘪了瘪。

  男孩举着勺子,目光还停在她脸上,看见她像要哭了,仍然没什么表情,把西瓜直接吞掉,再挖下一勺。

  许知意没真的哭,而是盯着男孩挖西瓜的勺子,出声。

  “哥哥。”

  男孩抬眼看她,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盛着西瓜的勺子送过来。

  许知意心满意足地吞掉勺子上的西瓜,咽下去时,看见男孩又挖了一勺。

  “哥哥。”她马上叫。

  “哥哥”大法很有用,西瓜勺被成功截停,又送到她嘴巴前。

  这么一勺接一勺,空气中全是西瓜汁的清甜味道,记忆就停在这里。

  这是许知意人生最早的记忆片段,之后就断片了,再能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四岁多,进了幼儿园。

  这之后的记忆就全部连起来了,她人生的小世界中有了最重要的几个人,爸爸、妈妈、姐姐,还有一个——都都哥哥。

  许知意很早就知道,都都是都都哥哥的小名,因为他总是一脸不高兴,他妈妈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他还有个很拗[kou]的大名,叫寒商。

  名字不怎么好听,好像和某种病很像,伤寒还是什么的。

  寒商比许知意大一岁。

  寒商的妈妈和许知意的妈妈以前是小学同学,也是住得不太远的邻居,放学经常一起走路回家。两个人的[xing]格截然不同,相处得却还算不错,后来她家渐渐飞黄腾达,不过两个人仍然时不时有点联系。

  这种联系,在寒商进了许知意爸妈单位的幼儿园后,变得多了。

  寒商原本上的幼儿园在熙市的另一边,条件非常好,就是离得有点远,每天都要早起过去,有点麻烦。

  后来寒商问:“许知意上的是哪个幼儿园?她为什么就不用早起?”

  他坚持也要去许知意的幼儿园。

  许知意上的是爸妈单位的幼儿园,走路五分钟就到,寒商妈妈拗不过他,找人托了关系,才把他塞进来。

  许知意在小班,寒商进来就是中班。

  他第一天来幼儿园的

  时候,相当轰动,全幼儿园的老师都跑过去看他。

  因为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男孩:双眼皮那么深,鼻梁那么挺,[jing]致漂亮得不像话。

  寒商立刻被安排进了舞蹈队,站最中间。

  不过几天下来,老师就发现,这位站在C位,比别人高一头的小帅哥,大部分时间都闲着,只愿意偶尔伸伸胳膊,动动腿,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老师到底舍不得他这张脸,把他挪到最边边去了。

  许知意很不平。

  那是她最想进的舞蹈队,进了舞蹈队,就能到处表演,还能戴各种花里胡哨的头饰,穿好看的裙子。

  可是小班的小朋友还不能进,就算上课时跳得再努力也不行。

  所以都都哥哥的做派看着就特别可气。

  这天在大教室里,许知意上舞蹈课,舞蹈队在另一边排一个新舞。

  许知意的心都飞了,一直往那边瞄。

  他们排的舞像个小舞台剧,有舞蹈也有剧情,讲的是鸭子一家人搬家的故事。

  角[se]有鸭爸爸、鸭妈妈、鸭大婶、鸭二婶,还有一大群扮演兄弟姐妹的小鸭子。

  除了跳舞的,还有好几个小朋友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打击乐器,按照舞蹈的乐曲,时不时敲上几下。

  其中最威风的,是一个钹。

  大盘子一样的两大片,金晃晃的,每片的最中心都有一个洞,上面系着大红绸带,两手各持一片,两片一合,敲出来的声音奇大无比,回音不绝,震得人耳朵疼。

  拿钹的是个大班的小男孩,又高又壮,力气估计也很大。

  配乐有歌词,每结束一句,那男孩就应该及时地来那么惊天动地的一下,可是排练这么半天,他就没有一次能打在点上,总是慢半拍。

  老师纠正了好几回,终于放弃了,问排练的这群小朋友:“谁能来敲这个?()”

  “()”

  许知意并不懂什么是自告奋勇,不过忍不住马上自告奋勇了,举了举手。

  这边上课的老师忍不住笑了。

  “许知意,你那么想过去啊?”

  寒商在那边看见了,开[kou]提醒排舞的老师:“老师,那边有人举手。”

  排舞的老师转过头,干脆对许知意招招手,“来来来,你过来。”

  许知意懵懵懂懂地走过去,真的拿到了那一对大钹。

  音乐声响起,小鸭子们开始跳舞,许知意现在有点懂为什么他们总敲得慢一点了。

  这钹又大又重,还晃晃悠悠的,攥着红绸布,有点难控制。

  不过许知意立着耳朵听着音乐,一句结束,火速一敲。

  准准地打在点上。

  ()  老师一脸满意。

  就这样,

  小班的许知意,

  举着比她脑袋大得多的钹,破格混进了排舞的队伍。

  他们正在排的是整场舞的第一段,鸭大婶挎着篮子第一个上场,回头对后台招呼一声:“喂——大家快走啊!”

  然后一群小鸭子们一起涌上台欢蹦乱跳。

  其他部分都没问题,就是老师觉得,鸭大婶招呼的那一声,嗓门还不够响亮。

  许知意抱着钹,眼睛发亮,心想:这个我也行啊。

  小女孩们一个个上去试这一嗓子,许知意眼巴巴地看着老师。

  老师被逗笑了,“那你也去试试。”

  许知意挎上鸭大婶的道具篮子,跑到正中,放开喉咙,竭尽所能地吼了一嗓子:“喂——”

  震得所有人都吓一大跳,连旁边正在上课的小班都齐刷刷地转过头。

  老师立刻说:“行行行!这个行!”又指导许知意,“其实也不用那么大声。”

  老师又开始犯愁,拎起那对钹,“那谁来敲这个呢?”

  不管怎样,鸭大婶第一个出场,比钹重要多了,许知意一上午之内两级连跳,成功地晋级成为舞蹈队的正式一员。

  全场最炫酷的道具——竹篮子也归她了,篮子提手上甚至还缠着一根亮纸做成的拉花彩带。

  许知意在旁边看了半天,早学会了他们的舞步,生怕不合格被赶回观众席,跳得格外努力。

  排在许知意旁边的就是寒商,他领到的角[se]是鸭儿子甲。

  两个人拉着手,转几圈,蹦跶几下。

  鸭儿子甲要跳不跳的,让鸭大婶很忧心。

  许知意小声:“都都哥哥,你跳啊。”

  寒商没吭声,牵着她的手,动作确实比刚才稍微积极了一点。

  老师说,大家要加油,再过几天就要表演了,许知意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表演,去哪表演,反正挎着拴彩带的竹篮子在队伍里跳舞就已经很快乐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并不持久。

  这天中午,小班的小朋友排着队去食堂吃饭。

  食堂里放着好几张长桌,周围一圈摆着小椅子,从小班到大班全都一起在这里吃午饭。

  老师让大家按班级坐好,把饭菜盛在不锈钢餐盘上,一份份发下来。

  许知意一看,就有点想哭。

  除了大米饭、土豆炒茄子和一碗蛋花汤外,还有个很可怕的东西。

  几块煮五花[rou]。

  说是五花[rou],不知道花在哪里,瘦[rou]薄得快找不着,白花花颤巍巍的肥[rou]上,顶着一块同样白里透黄的[rou]皮。

  这玩意许知意上次试着吃过,[rou]皮嚼不动就算了,肥[rou]咬下去,脆生生地咯吱一声响,一点都不烂,满嘴油。

  但是所有装进餐盘里的东西,必须全部吃光,不吃光的话,午饭结束的时候,老师会挨个点名。

  每到那个时候,餐厅里所有的小朋友都会看着被点名的小朋友笑。

  这可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许知意先把其他东西认真吃光了,汤都喝得一滴也不剩,盘子里只剩下最后那几块肥[rou]。

  墙上挂的钟滴滴答答响,眼看午饭时间就要结束,老师在巡来巡去,嘴里还念叨着儿歌:

  “炒[ji]蛋,大米饭,我们的小勺是小船,小船开进嘴巴里,健康成长每一天——大家有没有把饭菜全都吃光光啊?”

  许知意下定决心,用勺子挖起一块大肥[rou],一狠心——

  还是没能放进嘴巴里。

  这船今天死活开不动,搁浅了。

  眼泪在许知意眼眶里转来转去。

  正在这时候,旁边探过来一颗脑袋。

  这里是单位幼儿园,过来的也是妈妈同事的孩子,叫裴长律,本来和许知意住对门,只比她大两岁,正在上大班。

  裴长律认真看了看许知意发红的眼睛,立刻弄明白了状况。

  “你不想吃啊?别哭啊,我帮你吃。”

  裴长律抬头瞄了一眼老师,看见她正在背对着这边,火速伸出手。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rou],许知意的餐盘就被人挪了一下。

  是都都哥哥,他已经吃完了,正在帮老师收盘子。

  裴长律被人发现,吓了一跳,火速溜回座位。

  那几块大肥[rou]还留在餐盘里,许知意更想哭了。

  寒商看她一眼,不动声[se]地伸出手,手里的纸巾盖住几块肥[rou],一抓一裹,盘子里的肥[rou]就消失了。

  许知意是乖孩子,从来没见过这种[cao]作,抬起头,惊诧地看着他。

  寒商却在继续收盘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一只手用衣袖遮掩着,攥着纸巾包,转了一圈,路过垃圾桶时,随手一丢,无声无息地把几块肥[rou]毁尸灭迹。

  许知意忽然想到,都都哥哥能吃完得那么快,估计他的肥[rou]也早就进了垃圾桶。

  午饭剩下的时间,许知意一直心神不定,时不时悄悄瞥一眼垃圾桶。

  每次老师巡视的时候路过垃圾桶,许知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好在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午饭正常结束,大家平安无事地排队出了餐厅,去睡午觉。

  一下午也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快放学的时候,是自由活动时间,许知意照例去玩滑滑梯,心里却总是惦记着大肥[rou]的事。

  三心二意地玩了一会儿,忽然刮起一股妖风,沙尘大起,天[se]昏沉下来,像是黄风怪要现身。没一会儿,天上就掉下来豆大的雨点,裹着风沙噼里啪啦往下砸。

  许知意的脑袋上被砸了好几大滴雨点,拔腿飞快地往教室那边冲,所有人像群小鸟一样,你推我挤叽叽嚓嚓地躲在屋檐下。

  放学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就这么没了,老师让大家收拾小书包,背好了,等着爸爸妈妈来接。

  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接走了,许知意的爸妈还没来。

  天空是黄的,像蒙上了一层黄[se]的毛玻璃,昏昏暗暗。

  许知意百无聊赖地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看天上掉雨点,一回头,忽然发现都都哥哥就站在她身后。

  两个人现在正共享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不知道桶里的垃圾现在收走了没有。

  许知意心中还是不安,悄悄退了一步。

  好像特务在接头。

  她小声说:“我们算[lang]费粮食吗?”

  老师说过,农民伯伯很辛苦,[lang]费粮食是不对的。

  养猪的农民伯伯应该也很辛苦,给猪养了那么多大肥膘。

  “算什么算。”寒商说,“我们爸妈给幼儿园[jiao]了那么多钱,他们就买这种不能吃的东西,他们才[lang]费粮食。”

  都都哥哥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买四五块肥[rou]的钱应该能给小朋友们买一块瘦[rou]了吧,虽然许知意也不知道瘦[rou]和肥[rou]到底多少钱。

  大肥[rou]就应该炼成油——妈妈做的猪油葱花饼好吃得不得了——而不是非要直接塞进小朋友的嘴巴里。

  许知意心安理得多了。

  没多久,寒商妈妈也来接寒商了。

  意外的是,老师居然也把许知意叫上了。

  寒商的妈妈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见到许知意就蹲下,摸摸她的头。

  “你妈妈带你姐姐去参加数学竞赛了,来不及过来接你,让你先跟着阿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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