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和龙王相识数千年,他深深地知道，龙王并不是一个乐善好施之人。

倒不如说，龙这种生物，对美色、财宝之类的事物有强烈的占有欲。

龙王可能会出于难得的怜悯,给一个孤女以容身之地。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赏赐给一个孤女大量财宝。

除非他想娶这个孤女为妻,或者

凤君皱了皱眉“难道”

“难道她是龙王的私生女”

他回忆了一下龙王的为人,越发肯定“说不定就是了。龙王生性花心，除了九位娘娘外,在三界中还有无数红颜知己,也曾有过沧海遗珠找上龙宫的先例。”

他就给龙王调解过一起因沧海遗珠闹出来的惊天家变，最后以那位遗珠受不了封建大家庭的压抑氛围,主动离开龙宫，潜心修行告终。

要说龙王和凡人女子孕育了一女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当然是龙王的私生女。”

兰青青理所应当地说“这不重要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龙王就算有一个加强连的私生女,也和她没有关系。她在意的是

“灵姑私生女转正的时机，太巧合了。”

十九公主刚死,她就被龙王收为了义女。

“龙王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就又多了一个女儿。”

兰青青微笑着轻轻敲击着手中的簿子“就像几千年前,他刚刚死了一个老婆,就又多了一个老婆一样。”

凤君目光微凝。

“失而复得的过程，在逻辑上就算不存在因果,也存在关联。”

“而龙王的失而复得,数千年来，发生了两次。”

“你是说”

凤君沉思“大娘娘的案子,和十九公主的案子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兰青青点头“同一个主题重复了两次,其间一定存在关联。说不定，它们还出自同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这几乎不可能。

凤君想。

当初的案子，大娘娘是凶手,如今的案子就算大郎君是凶手吧，也不可能和当初的案子扯上关系。

如果说大郎君继承了母亲的遗志，要在东海龙宫掀起腥风血雨，那他该杀的，也应该是四郎君。

当初大娘娘案发时，十九公主还没出生呢就连她的母亲九娘娘，都还没进龙宫。

他明知道，这份猜想纯粹是无稽之谈，但是，看着兰青青笃定的神情，他还是选择相信她。

“我相信你。”

凤君说。

你当然会相信我。

兰青青想。

重要的是，该怎样让其他人也相信她。

光凭“猜测”，是无法取信于人的。

她在心里整理目前得到的线索十九公主的死，莫名出现在现场的建木，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第四人的大郎君，龙王重复了两次的失而复得，随同龙王行云布雨的人选

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什么。

“死者的母亲，”她以拳击掌“我把九娘娘给忘了。”

自从进入龙宫以来，她对九娘娘的了解就只有那是龙王最后一位迎娶进门的妻子，因为十九公主的死，正在以泪洗面。

听起来，她好像十分悲伤，而且只有悲伤，没有其他情绪。

兰青青不相信，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死时，只有悲伤这么一种情绪。

那不是活人，而是被设定好反应程序的机器人。

整个龙宫都在为十九公主之死惶惶不安，龙王和大郎君为了如何惩治杀她的凶手几乎大打出手。

处于风暴最中心的九娘娘，她真实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

是像她昭告所有人的那样，一门心思沉溺在自己的悲伤里，还是另有些什么不同的想法

兰青青捡要紧的地方翻了翻簿子，就把它递还给凤君“我想，我们需要去拜访一位与本案有着密切联系的女士。”

“我想，我知道那位女士的住处。”

凤君说。

他对龙宫地形的了解，说不定比某些龙宫居民还要多，自然知道九娘娘的住处。

出乎意料的是，九娘娘的住处，离龙宫主殿很远。

眼看着路旁珊瑚珠玉之类的装饰越来越少，环境也越来越幽森冷清，兰青青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没有记错路么”

按理来说，九娘娘作为龙王最年轻的一位妻子，又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十九公主的母亲，她就算没有七娘娘那样受宠，也应该不会被冷落。

为什么会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呢

难道不会担心，自己离龙王远了，失去宠爱么

凤君摇摇头“没有错。”

“难道，是龙王厌弃了她”

兰青青猜测。

这个猜测说出口后，她自己也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十九公主正得宠，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上，龙王也会善待她的生母。

否则，女儿锦衣玉食，住着高楼广厦，母亲却吃糠咽菜，凄风苦雨，这像什么话呢。

“据说，这个住处是九娘娘自己选的。”

凤君解释道“她本可以住在七娘娘的住所旁，离龙王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却自请住在龙宫边缘。龙王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兰青青回头看了看远处龙宫主殿金砖玉瓦、珠光宝气的富贵，又看了看身边朴素的青砖石、墙，客观点评“这倒是一位安贫乐道的娘娘。”

“九娘娘一向与世无争，”凤君回忆“那几次比较严重的呃龙王家事里，她也不曾出头。”

兰青青懂了。

这位九娘娘，既不要龙宫的富贵，也不吃龙王的醋。

这娘娘当的，无欲无求。

天底下竟真有如此无欲则刚的人吗既不图钱，也不图情。

兰青青不信。

这位九娘娘的身上，肯定有问题。

毕竟，她可是七娘娘进宫之后，唯一一个诞育过龙王子嗣的女人沧海遗珠类型的不算。

这说明，要么她很会争宠，要么她很得龙王宠爱。

这都与她目前清净避世的生活状态产生了冲突。

“啊，对了，”凤君一拍手“我刚刚想到，九娘娘的住处，不只住着她一个人。”

嗯

九娘娘还有室友

兰青青好奇“她和谁住在一起”

总不会和十九公主住在一起吧

“是八娘娘，”凤君解释“十九公主出生后不久，九娘娘就自请住到偏远之处，将公主交给龙王抚养。七娘娘担心她一个人寂寞，就请龙王将八娘娘也迁了过去。现在，两位娘娘同住一间宫殿，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兰青青

兰青青好家伙。

她由衷感叹“七娘娘好手段啊。”

不声不响地，把比自己年轻的两名情敌都远远地打发走了。

八娘娘虽然比九娘娘早进宫一段时日，但至今没有生育过儿女。

由此可见，她其实并不得龙王的宠爱。

兰青青好奇“除了这两位娘娘外，其余的娘娘都住在哪里”

龙王这九位娘娘，大娘娘二娘娘命案走的，三娘娘得道飞升了，那四五六三位娘娘呢

“其余的娘娘，都住在主殿附近。”

凤君指了指主殿的方向“看到了吗，那座白檐高楼，就是三位娘娘的居所，和龙王离得很近。”

当然，近不过七娘娘。

兰青青放眼望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角泛着七色虹光的洁白飞檐，透过层层水波，闪耀着冲天的宝光。

“那座高楼的檐瓦，是用砗磲雕成的。”

凤君说“原本龙王的妻妾都住在那里。七娘娘入宫后，样样都要与旁人不同，在龙王居所旁单独辟出一座院落来居住。从那之后，龙王也不常去楼里，只去她的院落了。”

大娘娘在时，都没有如此特殊。

“几千年来，她都是唯一一个不住在楼里的娘娘。”

兰青青知道，一般这种话的最后，都会接上一句“直到”。

“直到九娘娘入宫。”

凤君果然说“九娘娘入宫后，龙王也特许她独辟院落，七娘娘不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了。”

“如此说来，七娘娘有理由嫉恨九娘娘。”

兰青青说“毕竟，她抢走了自己独一份的宠爱，独一份的尊贵。”

凤君的脸上显出了些若有所思来。

兰青青注意到了“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凤君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七娘娘好像并不嫉恨九娘娘。”

“哦”

兰青青来了兴致。

她吸取了上回差点撞到人的教训，没有再自己倒退着走，而是虚虚地扶着凤君的肩膀，把他挪到和自己面对面的地方，让他倒着走。

“好了。”

她满意地拍拍凤君的肩膀。

这样，就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看着凤君的脸，还不用担心自己撞到人了。

只要注意前方，别让凤君撞到人就行。

凤君从来没有倒退着走过路，十分别扭，走了几步才适应。

“你说七娘娘并不嫉恨九娘娘，”兰青青笑眯眯地说“可是，你毕竟是个没有结过婚的男人，怎么可能了解后宫里的女人”

“龙王的这些妻妾，生死荣辱都系在他身上。尤其是七娘娘，她出身低微，没有娘家依靠，且”

她思索了一下“七娘娘修行如何”

兰青青对神仙妖怪的修为并不了解，但她凭直觉判断，七娘娘的修为并不算好。

她甚至都有种，白素素的修为都比七娘娘强的感觉。

凤君想了想“嗯你还记得朱三娘吧”

兰青青当然记得“贩卖违法药品，不正当竞争，强买强卖的蜘蛛精她应该还在博物馆服刑吧”

“在，祝玉昨天还给我发了她的工作照片。”

朱三娘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成功登顶博物馆员工最不喜欢的打饭员排行榜。

无他，她的手抖得实在是太精准了，能抖落每一块肉，保留每一块伪装成肉的生姜。

“七娘娘的修为，大概等于十分之一个朱三娘吧。”

好家伙。

兰青青有些意外。

猜到七娘娘弱，没猜到七娘娘这么弱。

“她修为既然如此之弱，更该牢牢把握住龙王这个唯一的靠山。”

七娘娘要争龙王的宠爱，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没了他，她就失去了一切。

“爱可以分给其他人，”兰青青摊了摊手“但是身家性命不可以。”

整个家族都依附于龙王的七娘娘，怎么可能不恨这个和自己分庭抗礼的九娘娘

兰青青不信七娘娘会没有恨意。

爱恨是可以伪装的，但结果不会说谎。

“最终的结果是，九娘娘搬到远离龙王的偏僻角落，她唯一的女儿死了，而龙王却不愿处死身为嫌疑人的七娘娘的外甥。”

虽然她知道，十九公主之死疑点颇多，李千山未必是凶手，但龙王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的话，那七娘娘赢得漂亮。”

凤君想了想，的确如此。

他从前只当七娘娘宽厚大度，并不爱拈酸吃醋，因此才善待九娘娘。

现在转念一想，拈酸吃醋是一回事，争夺赖以生存的资源，又是另一回事。

也休说什么后院女子争风吃醋，小肚鸡肠，修道之人为了机缘、洞府、天材地宝，争得不比这狠多了

为了一个飞升的机缘，恨不得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人活在世，谁不争抢呢，大哥别笑二哥。

“七娘娘对九娘娘的善意，很可能是伪装的。”

兰青青摸了摸下巴“高端的猎手，都不会在得手前张扬自己的杀意。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数见不鲜，无甚稀奇。”

“但有一件事就很奇怪了。”

凤君好奇“什么事”

“八娘娘的事。”

“八娘娘刚进宫时，也是住在楼里的，对吧”

凤君点头“没错，与从前那些娘娘都一样。”

不住进楼里，单独辟院的特权，只有七娘娘和九娘娘才拥有。

“这就奇怪了。”

兰青青笑道“八娘娘不能单独辟院，也没生下孩子，按理来说，她并不能威胁到七娘娘什么。”

虽然她比七娘娘晚进宫，势必是龙王的一场移情别恋的结果，但她一进宫就失宠，根本就不可能和七娘娘争什么。

“既然如此，七娘娘为什么要单独把她拎出来，扔得远远的呢”

“是真的想给九娘娘找个伴，还是心里怀恨，想要报复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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