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一个循环，徐晓静又开始母鸡尖叫。徐夏站在旁边看着，一直以来仿佛看了一场大秀。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东倒西歪的人和无助的徐晓静，这个妹妹再看过来的眼神，徐夏就这么突然顿了一下，突然生出了一种唇亡齿寒的悲戚感。

徐章这里适才那一个耳光没打下来，可是那一瞬间，眼底的震惊和后怕却没有作假。这显然是知情的。

因此，下意识地反应才那么大。

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爹不是亲爹，这次闹翻了，以后她好像真的彻底没有来处了。

华夏人都讲究叶落归根，徐夏自认这方面自己是个传统的思想。小舅他们对自己再好，是亲人，可到底她总是在奢望，奢望有一天，徐章能变成她期盼的父亲。

可期盼太久，后来成了她的枷锁，到现在，眼看要被摆脱。

可不知道是不是长年带着枷锁的缘故，解开秘密，刚摘下的这一瞬间，徐夏突然觉得头重脚轻。

突然就没了看客的兴趣，徐夏嘴上的笑收了收，顾不得其他，想到什么，急匆匆地往家赶。

“徐夏！”

顾思明正做笔录，突然媳妇拔腿就跑。他来不及跟同僚聊天，掐了烟，很快追上去。

这里到小卖部不过几步路，这会儿童秀琴跟江楼都还没回，门是关着的，她却急切想要进去，把自己锁起来，团在床上。

拿钥匙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她感觉从脊背上激起一连串

的鸡皮疙瘩，让她冷的手抖。好几次，想要把钥匙插进锁眼，可是抖得厉害，皆不能成功。

开门啊！

开啊！

……

自言自语，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徐夏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如果亲情与乞求父母的爱是一道长河的话，她就是久溺水的人，直到此刻，突然摸到岸了，想要腾上来，却只感觉离水一瞬间浑身冷的吓人，有强烈的失重感。

需要重新找到些什么。

年年。

这是徐夏此刻心里想到的唯一的依靠。

钥匙终于插进去，咯哒一下拧开门锁。“年年！”徐夏直冲进儿子房间，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卧室。

是了，年年在托班，根本不在家。

可是，再没有机会，这几步路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踉跄跌坐在地，徐夏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切，只觉得眩晕。

直到一双手，霍然蒙上她的双眼。

“乖，别看了。”

来人指尖的烟草味传入鼻息，徐夏能感觉到手指之间的凉意和温热的掌心。太熟悉的气味，是顾思明。

那双手，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被蒙住眼睛的一瞬间，徐夏停下了。

隔着一只手掌，徐夏捂住自己的脸，仿佛抱着那只手，慢慢地把自己蜷在一起。

肩膀上传来笨拙的拍打，一拍一拍，偏偏显然平日里不是哄人的主，对方的手太僵硬了，徐夏捂着脸还忍不住骂，“绷着个手，你拍蚊子吗？”

那手登时在空中悬了一会儿。

顾思明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徐夏竟然还有闲心损他。半晌，“有人陪你，你该学会感恩。”手倒是乖乖弯曲起一点弧度。

好哇，平日里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敢损她了！

徐夏登时不服气，一把抓住顾思明搁在自己眼前的手，狠狠的拧他胳膊内侧的肉。

“感恩，这可不就感恩！”

“嘶！”

顾思明登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拧眉，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徐夏那张惨笑的脸，知道她每次碰上这个爹都不好受，什么都咽回去。好像有点无奈，微微夹着点哂笑，有点哄的意思。

“行，我说的不好。你见谅。”

徐夏瞪了他一眼。

秋天的多云天气最适宜，今晚有好大一块火烧云。这会儿映着徐夏的脸，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顾思明啧了一声，给她擦擦脸颊边不知道蹭哪儿的灰，“怎么跟林妹妹似的？”

“你咒我早死？我知道了，你想抢回儿子？做梦！”

结果这话，却把徐夏给炸了，这次再也不忍，抓起顾思明的手，逮住就是一口。

“徐夏！”顾思明吃痛。

也就这一声，徐夏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她仿佛终于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看着顾思明胳膊上的牙印，有点不敢置信。然后再看看眼前的人，眼神里面都是茫然。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别吓我！”

顾思明看着她的木讷，眉头也忍不住一拧

，下意识地要摸徐夏的额头，结果，被徐夏打下去。

“徐夏？”

顾思明嘴角的弧度收了收。

徐夏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想想刚才跟顾思明说的话，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很亮很亮，声音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你说，以前我们这么好好说话，多好啊！”

顾思明知道她说的是离婚前。

默了默，心里不好受，伸手想擦她脸颊上还没擦完的灰，  “你要是想，以后我们都这么说话。”

徐夏拦住了顾思明的手。她低着头，神色莫辨，半晌之后抬头，仿佛下了多大决定，郑重开口，“今天谢谢。以后，你想看儿子也可以随便来，我不会拦着你。”

说以后是将来时，没有现在时，就是现在要送客。

“我们非要这样吗？夏夏，思淼的事情你是对的……”顾思明不是笨人，正因为如此，声音也变得沙哑。

突然提到羽绒服的事，徐夏也愣一下。随后笑起来，“我没生你气。是人都会下意识地怀疑的。你也看到了，至亲血脉……”

说道这个，徐夏梗了一下，随后继续。但是顾思明已经听不清了。

这会儿的徐夏太过善解人意，但是太飘忽了。顾思明突然想起来，她从开小吃店以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假模假样的，怼他也好，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出气都罢，表情都很狰狞，但是莫名好过现在这样仙飘飘的样子。

“我说真的。我不是

不讲道理的人。”

看着那张脸上绷着的笑脸，那亮晶晶的眼睛，顾思明叹了口气，突然醒悟，上前一步，像以往抱年年一样，把她整个环着抱过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时隔太久，这是两人第一次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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