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沅带着庄宜到旁边的耳房，给她洗了脸，陪她吃了糕点和蜜饯，听到外头的丫鬟说殿下和御前女使到了，庄宜便想出去要祁渊抱。

陆芷沅拦住她，递给她一颗挂霜梅干，悄声道：“御前女使是帮陛下来查看我们府中谁的礼仪不合规矩，要是我们出去了，站得不好，走得不好，说话大声，可是要被罚的，庄宜想要出去吗？”

庄宜被唬住了，又缩回榻上坐好，接过梅干啃了一口，小小声地问道：“小娘，那姨娘会被罚吗？”

“小娘也不知道，待会御前女使回宫了，我们再出去问问，现在我们先做插花好不好？”陆芷沅笑道。

“好。”庄宜很快就把梅干吃完。

茗玉和清辉院的丫鬟找来一个广口矮瓷盆，装了清水放在矮几上，陆芷沅拿起竹剪，教庄宜如何裁剪竹枝。

外头又传来了楚珮芳尖锐的哭喊声，说自己是被人辱骂了，才口不择言，又让御前女使为自己做主，说自己在晋王府处处被人瞧不起。

庄宜向门口望去，陆芷沅碰了碰她手中的竹枝，“专心做好当下的事，不要分心。”

庄宜转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剪去多余的竹枝。

正屋那边一直只听到楚珮芳的哭诉声，其他人的声音都听不到，半盏茶工夫后，楚珮芳的声音也没有了，静悄悄的。

庄宜偷偷看了陆芷沅一眼，她正拿着一根裁剪好的竹枝在瓷盆中比划着，思

索如何摆放，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庄宜也收回了好奇心，认真地看着她是如何做的。

待她们做好，庄宜半个身子都趴在矮几上，盯着那个瓷盆，盆底有水，盆中两侧分别有一大一小两块鹅卵石并排而立，后面立着几根修剪得如瘦竹模样的竹枝。

庄宜高兴地笑道：“小娘，这个真好看，和我们的园子一样，这水就是溪流，这石头和竹子就是溪流旁边的山石和翠竹，原来我们的园子和那诗中一样，都有山川之美。”

“你们在做什么？”祁渊走了进来，眉眼挂着笑。

楚珮容跟在他身后，脸上虽也带着笑，但那笑有些僵硬，眼帘低垂着，压下的目光有些沉重。

“爹爹，阿娘。”庄宜唤着他们，向祁渊伸手要他抱。

陆芷沅起身，向祁渊行礼，待祁渊和楚珮容分坐在榻上矮几两侧，她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是小娘教我做的插花，好看吗？”庄宜喜滋滋地指瓷盆。

祁渊赞道：“好看。”

陆芷沅笑道：“庄宜很聪明，妾身只是教她如何裁剪和立意，她就自己做了出来。”

祁渊问庄宜：“你做这个的立意是什么？”

“南北朝陶弘景在《答谢中书书》中写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写的是山川之美。南北朝时局动荡，但陶弘景仍能写出此等诗句，旨在他的心境，心若有山川之美，便是乱世也能看到山川之美。”

听

着庄宜稚嫩的声音娓娓道来，楚珮容眸底的沉重隐没，她欢喜地伸手摸了摸庄宜圆乎乎的小脸蛋，“前两日听你背了，没想到这背后的深意你也记下了，看来小娘教你教得很好呢。”

庄宜指着那鹅卵石，嘟着小嘴，“可以找不到颜色多的石头，五色交辉，不能体现出来。”

“如此也好看，有古朴清幽之美，阿娘很喜欢，就放在书房的书案好不好，这样阿娘看书写字就都能看到了。”楚珮容笑道。

“好呀好呀。”庄宜拍着手笑道，又要立时拿去书房放，丝雨便过来拿起瓷盆，同庄宜一起送到书房。

待庄宜走后，陆芷沅说有些乏了，告辞出来。

她没有问楚珮芳如何处置，毕竟是楚珮容的妹妹，楚珮芳犯错被罚，楚珮容面上也无光。

她刚走到林荫小径，祁渊从后面追了过来。

陆芷沅诧异道：“你怎么不多陪陪王妃，我瞧着她心情不好。”

她双手抱着手炉，祁渊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掌中，睨了她一眼，“她说她乏了，要休息。你们两个找的借口都是一样的。急哄哄地把我从宫里叫回来，我把事办好了，就都不理我了。”

陆芷沅扑哧一笑，把手炉递给茗玉，双手抱住他的手臂，笑道：“我理你。殿下辛苦了，待会妾身给殿下煮茶吃可好？”

祁渊故意道：“这话不好听，另外说好听的给我听。”

陆芷沅偏过头，扬起脸斜斜

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不知殿下想听什么好听的？”

祁渊靠近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昨晚上那样叫我，就很好听。”

天气寒冷，他扑在她耳上的气息分外地滚烫，烫得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陆芷沅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双手拢着斗篷。

祁渊笑着搂住她，陆芷沅要推开他，推不动，咬着牙道：“以前觉得你是正人君子，原来竟是我错了。”

“你没错，我对别人向来都是正人君子的。”他低头看着她，眉眼温柔了下来，“没与你在一起之前，我觉得我是清心寡欲之人，祁衡他们纳七八房妾室，我还说他们耽于女色，不务正业。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不是我清心寡欲，而是之前没有遇到想要的人。”

陆芷沅低着头，嘴角却弯了起来，临到倚翠居门口时，她的手从斗篷下伸出来，拉了拉祁渊的衣袖，祁渊会意，放下手握住她的小手。

两人进了屋，陆芷沅解开斗篷，祁渊问道：“我记得你前些时日写了几张字帖，可否给我？”

陆芷沅把斗篷递给闻春，往书房走去，去书架那里找，一面问道：“你要字帖做什么？”

“我去见了张师兄，他说更换匾额那日，顺便办一个茶会，让书院里的弟子，还有受邀之人，各自拿出自己最好的字画，让大家品论，赵翰林已经把他女儿的字送过去了。”祁渊答道。

陆芷沅原本已从下面一

层的书架拿出一沓字帖，听到他提起赵雪樱，陡然想起在万卷书院门口，那个痴痴望着祁渊所写之匾额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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