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小时候，吉春市里的生活水平也不高。

在大国企上班的条件相对好1些，倒不是工资高多少，而是大国企有食堂，能买到些外面没有的东西。

那时候她妈还在医大当教授，食堂就有烤糕（用玉米面烤的），加了糖精，烤得油汪汪的，他带学校去馋得同学直流口水。

可家里条件差的，饭盒里基本就那几样，几乎顿顿都是粗粮加咸菜。

可下乡他才知道，农村远比市里更艰苦，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也在思考，为啥守着黑土地会挨饿。

1直到他当代课老师，去了朝族屯才明白，原来饥饿的不是肚子，而是大脑。

他下乡前市里也有做小买卖的，都是些推小车卖瓜子糖葫芦的老头老太太。

那个年代这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小贩子不是被带胳膊箍的没收了东西，就是被1群革命小将围着批斗，真就像过街老鼠。

可即便这样，走街串巷的买卖人也没绝。

可1队都穷得尿血了，为啥还非得死抱着那几块梯田不放？

他都想劝劝老范，没事儿去公社去县里转转，看看人家都是咋赚钱的。

现在2队几乎家家养猪，这可不是图着吃杀猪菜，而是1种试探。

都说小农意识，其实城里人都未必有农民会算计。

就拿现在逐渐放开的市场来说，就是那些老农搞起来的。

最开始挎个筐带点瓜子炒黄豆啥的，不会算账就拿个小玻璃杯装，1杯3分钱。

看卖瓜子没人撵，就再挎来点儿新鲜菜，上头不管这市场慢慢就形成了。

等市场成规模了，你才能看见有人赶着马车驴车，过来卖粮卖猪崽子羊羔子。

为啥开始不敢卖？怕被抓损失太大。

所以现在农村真正有钱的不是那些棒劳力，而是那些走街串巷的老头老太太。

他们才是农村经济发展的带头人。

上1次王建民捎刘杰去县里，刘杰就提出汉族屯的领导头脑僵化，没有朝族屯的队长敢干。

现在看看老范，刘杰都想表扬王建国了。

不过这种事儿不是他该管的，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学生。

经济搞不上去，贫困家庭无法脱贫，那农村孩子的未来就只能是趟地垄沟，教育兴国就彻底成了空话。

又是1宿没合眼，第2天1大早，老范就来叫刘杰去家里吃饭。

看着清汤寡水的早饭，刘杰差点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让1队搞养殖钱从哪来？1队都穷得尿血了，老范能拿出钱买羊羔子猪崽子吗？

吃完饭回去，赵明已经在队部等着了，背着个大包袱，应该就是他奶奶给他做的棉衣。

坐马车往回走，刘杰摸摸赵明的脑袋。

“赵明啊，眼瞅就入冬了，也没猪草让你打了，你没事儿就帮老师收拾1下教室和宿舍，你的饭费老师给你交。”

赵明咬着嘴唇好半天都没出声，最后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住宿生的伙食费1个月5块钱，这还是公社补贴了不少粮食，否则根本就不够吃。

可就这5块钱，住宿生也拿不起。

不少男生都利用周日去砖厂搬砖挣饭钱，可赵明又瘦又小，去了砖厂根本不要，无奈之下禄老师才让他打猪草顶饭钱。

这1路赵明都不说话。

刘杰看着赵明很担心，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性格缺欠很难弥补。

马车到中心校都快晌午了，刘杰让赵明把棉衣送回宿舍，他直奔了校长室，这次下乡家访他感触颇深，他很想听听孔有德是啥想法。

孔有德1见他进来问了句：“咋样？是不是挺后悔去1队的？”

刘杰苦着脸点点头。

“校长我能理解您的难处了，这么困难您都能招来上百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不过校长，您想没想过咱们学校的孩子小学毕业，以后的路会咋走？”

孔有德原本脸上还带着1丝自嘲和玩世不恭，可刘杰1问这句话，他脸色立刻就凝重起来。

俩人谁都没说话，屋里只能听见烟草燃烧的啪啪声。

“刘杰，我当了十2年校长，在我年轻的时候1样有梦想有抱负。

从我当上校长的那1刻起，我就下决心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农村孩子的命运，让他们走出这大山，可结果呢？”

我当校长正好赶上那段特殊时期，你都知道那段日子学生们都在干啥，那时候老师即使照本宣科都得挨斗。

我就这么看着1茬茬毕业生，斗志昂扬地回到田间地头，用激情谱写火热的青春。

可现在那些学生脸上早就没了当初的狂热，生活才是真正的教科书，家庭的重担压得他们直不起腰来。

我招来的学生几乎都是那些毕业生的孩子，可能是想让孩子弥补他们人生的缺憾吧，这些家长哪怕砸锅卖铁，都会让孩子上学。

还有1部分学生就像赵明那样，家里当包袱甩给学校，等孩子长大了根本没有继续求学的机会，都要回去挣工分。

我没权利去评判那种家长，因为我没那么穷过。

所以我明知道赵明他们是包袱，依旧笑着接受，因为我不忍心看孩子的眼睛，不忍心毁了孩子心里唯1的梦想，我要给孩子1个完整的童年。”

孔有德这番话说得真情流露，眼圈都红了。

刘杰呆呆地看着孔有德，就像刚认识他1样。

见刘杰看着自己发愣，孔有德苦笑了1下。

“刘杰，你真的很优秀，我指的不管是你的教学水平和文化修养，还有你身上正直宽仁的品质，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当年的我。

不过社会就是社会，不是象牙塔更不是桃花源，你看见的东西，往往带着很强的欺骗性，你知道为啥我非要你当教导主任？”

刘杰心里1沉，他就怕孔有德往这上面引。

孔有德的脸上有了1丝落寞。

“或许今年就是我最后1年当校长了，新来的校长很可能会改变学校的现状，那赵明这些孩子要怎么办？

我这么急着让你上来，就是想让你多1些话语权，起码能让穷孩子有个求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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