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会天之后，维多利亚悄悄地从影子里接过爱娜递出来的皮包，储物空间里都是她特地准备的礼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份。

　　吃过上次礼物送不出手的亏，维多利亚这回好好听取了爱娜的建议，礼物都不再是什么圣路易莎·摩力克的宝石项链或莱恩哈特表业腕表这种与身份挂钩的奢侈品，但贵为一国公主，即使维多利亚再怎么反复挑选，这档次还是低不到哪里去。

　　但大家都收下了她的礼物，而菲莉丝在之后悄悄笑着提醒——以后真的不需要这样见外，香榭丽17号和18号的门永远为她敞开。

　　菲莉丝还俏皮地补充道，假如非要带些什么，那就顺路买点水果和蛋糕吧，家里两个小孩和一只渡鸦都喜欢吃。

　　至此，维多利亚终于确定了，昨晚之后，卡尔一定接纳了自己，并告知了他身边的人。

　　当晚间九点的钟声响起，劳伦嘱咐过米娅不要读书太晚并约好明天带她去钓鱼之后，和众人道别，先一步离开回繁花街别墅去了，而维多利亚尽管不舍，却知道她也该回去了。

　　于是大家一直送她到马车边，维多利亚抿了抿唇，开心地对他们行礼道别，又弯下腰来在米娅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乐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但就在她登上马车前，卡尔主动说道：“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

　　维多利亚站在车厢前回眸，望进他深邃的眼里，好似融入一整片夜色。

　　“好。”

　　……

　　阿比盖尔驾车，常春藤马车破开夜色，缓缓驶向贵族区。

　　车厢内，维多利亚和卡尔对坐，爱娜也主动走影子里出现，坐在她小主身边。

　　“卡尔哥，我今天好开心……”维多利亚轻语道，“谢谢你，关于一切。”

　　卡尔笑着摇摇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维多利亚。米娅很兴奋，除了艾莲娜姐姐之外，她又多了一位。”

　　“我怎么会嫌弃。”少女的红瞳闪烁着星光，怏怏地说，“我在纽伦就梦想着这一天，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除了娜娜以外就再也……”

　　她忽然沉默了，而影卫轻轻地将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渡一份温暖，望向她的眼里尽是欣慰与心疼。

　　片刻后，维多利亚忽然问他：“卡尔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就很突兀吧，我让你很摸不到头脑吧？我明明是王室的公主，但却想亲近你们，想和你们拥有亲密无间的关系……而在这之前，我与明斯特唯一的联系，只有两年前的沃尔登伯爵。”

　　奇怪吗？

　　卡尔想到了昨天爱娜小姐那一席话，看来影卫并没有把她说的话告诉维多利亚。而对面的爱娜轻轻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想。

　　在昨天会面之前卡尔的确感到是奇怪的，尤其是菲莉丝几天前隐约发现并告诉了自己——维多利亚或许想成为海勒家的另一个米娅。

　　但当昨晚与影卫小姐聊过之后，那些远比她气质来得炽热、汹涌的话语直到现在都萦绕在卡尔心底。

　　她昨晚的激动让卡尔明白——爱娜和维多利亚一样，她们对纽伦的忍耐都已接近极限了。

　　“不突兀，也已经不奇怪了，维多利亚。”卡尔摇了摇头，嗓音轻如羽毛拂过，“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许多事，你的想法。我理解。”

　　我理解……

　　车窗之外，雀鸟的啼鸣被包容在晚风与秋叶的共鸣中，马车载着维多利亚安静驶过这样的夜色，宛如驶向柔软的梦。

　　而她对面，卡尔方才的回答仿佛催化着魔力的摇篮曲——那是无限的宽广与包容，轻而易举地容纳她过去的所有哀恸。

　　维多利亚默默攥紧了手，指甲掐得掌腹刺痛，却一言不发。

　　他的温柔，让她几欲落泪。

　　但她现在不想让他看到哭过之后丑丑的自己——她今天化了很久的妆，很漂亮的。

　　“卡尔哥。”平复好情绪，维多利亚轻声道，“你知道的，父王要求我带你回去，娜娜也和我说了，你答应和我去一趟纽伦。”

　　卡尔点头：“是的。”

　　“但我希望你不要去，至少不是这个时间，而且是和我一起回去。”她坚定而认真地说道，“父王那边我会想办法圆过去的，你不用担心。”

　　“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怎么会！”维多利亚突然激动，咬了咬唇，“是我会给你添麻烦，我怕你和海勒家与我走得太近，也会被那些人攻击……而且我没有什么本事，更没有家族和势力支持！你又为了我得罪了斯图尔特等几个家族，他们在纽伦就像你在明斯特一样……”

　　“还有我父王，我知道你不会久留，但我就怕你去了以后……”维多利亚担忧地看着他，语气渐轻，“就没办法回来了，有太多人不想让你留在明斯特。”

　　但卡尔却眨了眨眼睛，无声无息地回应维多利亚的注视，这让她感到困惑——就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她一样，要好好打量，似乎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说了很奇怪的话。

　　可她不认为自己的担忧是苍白无力的。

　　但其实卡尔只是在感慨维多利亚的体贴和善良，她分明是更该为她自己考量的那个，她肯定清楚——他陪同去纽伦能帮她做不少事，至少她的国王父亲这次不会再因她失望，她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但事到如今，维多利亚更关心的却是他们的处境。

　　在恶意的夹缝中成长的少女……

　　卡尔再次认清了她，维多利亚。

　　世人赞扬他的高尚，却污蔑她的声名。但卡尔想，她远比他高尚得多。

　　他笑了，他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路，纵使济河焚舟。

　　她值得他们的信任与保护。

　　“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维多利亚。”卡尔笑得温柔，“海勒家与你同在，永远。”

　　她望进他的笑眼，沉默了片刻，耐住抽泣的冲动。

　　“卡尔哥……我真的很开心，很感动，但是这件事希望你能听我的。”维多利亚强压住内心的幸福与鼻尖的酸涩，有点着急地说，“我在纽伦长大，我很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如果你这次和我一块回去——”

　　“别担心，既然你不嫌弃，那你就是海勒家的一份子。”卡尔顽皮地眨眨眼，“而我作为现任家主，有义务保护每一个成员。你担心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维多利亚撅起嘴，似是有点气：“卡尔哥，你真的和菲莉丝说的一样！你这人不听劝的！”

　　“确实，我也知道我这固执的毛病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那你还——”

　　“小主。”爱娜温柔地说道，“让我们先听听勋爵的意见好吗？我相信勋爵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那好叭。”维多利亚小嘴撅得能挂水壶，“那我倒要听听我们家主的想法，要是不能让我满意…哼，我就偷偷坐船回去，没有卡尔哥的卧舱哟！”

　　“好，那我简单说说。”

　　卡尔娓娓道来：“据我所知，西比·斯图尔特已经带她的心腹离开了明斯特的地界，但很遗憾，除了西比之外其他代言人仍滞留在明斯特。不过我相信那位女士努力过了，我不会为此怪罪她。”

　　爱娜点头，这点她今天亲眼确认过，西比的确离开了，而且下船的时候她脸上甚至有幸灾乐祸的同情，因为其他五大家族的代言人都不听劝，致意要留在明斯特，甚至是想和海勒勋爵来硬的，也不愿徐徐图之。

　　卡尔则接着说道：“维多利亚，我准备去纽伦除了帮你点小忙之外，也有对斯图尔特这方面的布局在里面，所以我必须要去，这很重要——无论是对海勒家的未来还是对维德而言。”

　　“……和南莱茵有关？”维多利亚坐直了些。

　　“对，如果不提前处理好，两国局势进一步恶化甚至直接开战，维德的局势会很危险。斯图尔特等王国的中流砥柱，很可能会反噬维德。你应该明白——在利益面前，不是所有忠诚都一成不变。”

　　维多利亚攥了攥拳，又松开，无力地说道：“我真的很想说一句‘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但答案却是在这方面我什么都做不到，帮不上忙。甚至娜娜和我讲过你策反西比后，我都领会不到你的深意。所以我不问了……”

　　长久的污蔑与不被认可，不受期待和支持，她敏感的心早已渐渐没了自信。

　　“维多利亚，你能帮上忙，而到时候我会和你说。”

　　“真的？”

　　她狐疑地抬头，红瞳中却有晦暗的期待。

　　卡尔笑了笑，认真点头：“真的。”

　　“还有你不必担心那些流言会伤害到我，我不在乎。就像我昨天对西比说的，我很少会后悔我的决定，而且我正发愁没有由头对他们下手呢。”卡尔轻松地笑了笑，“希望去了纽伦，他们能像西比一样贴心地把把柄送到我手里。”

　　“噗——”维多利亚成功被逗笑了，“有没有人当面说过你很坏，卡尔哥？”

　　“明里暗里都有，我每次都会感谢他们的褒奖。”

　　“哇……”

　　爱娜友善地低了低头：“勋爵的心态值得我们学习。”

　　“多谢，还有你们不必担心我走不了。”卡尔轻松地靠着车厢座椅，“我如果真想离开某个地方……”

　　恐怕只有几位圣者出面才能拦我吧，在我回死眠厅堂的一瞬间留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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