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亚当斯先生并不愿意接受卡尔和伊莉雅善意的“自作主张”，毕竟这魔药不管怎么想都便宜不了，其实他倒并非是个斤斤计较雷亚的人，相反作为以肉身活过一百多年的人，亚当斯先生无比通透，他只是单纯不想浪费昂贵的魔药而已。

　　他认为他的失明是不可逆的，毕竟并非病理性或外伤原因，认为除非晋升神祈师否则不会恢复。

　　不过卡尔还是说服他收下了，因为亚当斯先生也不能笃定绝对没用，在他之前又没有先例，也许是因为魔药本身效果不够的原因呢？毕竟不是哪位失明的预言家都能有一位炼金宗师故交。

　　而亚当斯服下魔药后的状态，只能说分别印证了二人的部分观点——因为预言而失明确实并非几剂魔药就能彻底治愈的，但也不意味着一点用都没有。

　　因为亚当斯先生的肉眼可以再次感受到微弱的光和色彩了。

　　虽然仅限于此，但这已足够让老先生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情绪恢复稳定后只得连连感慨伊莉雅深不可测的炼金术造诣，甚至称“炼金圣者那老东西也不及艾斯特小姐。”

　　对此卡尔深表认同。

　　预言的代价都能强行用超凡的炼药术挽回一些……未来伊莉雅和半身相会之后，当她能彻底放开手脚施展全部才华，恐怕都能做到活死人肉白骨了吧？

　　自这之后，卡尔很明显感觉到亚当斯先生和自己的关系更亲近了，炼药花费的恐怖材料费真是物超所值。

　　亚当斯先生还问过卡尔现在明斯特炼金教区的占星交换神官是谁，得知是雷维尔·莱德以后，他告诉卡尔在教会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雷维尔那孩子”，他会是卡尔在教会的有力朋友，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帮忙。

　　因为关系更加亲近，老先生特意透露了原因——数月前占星会议时，莱德神官就在会议上汇报了明斯特的情况，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声名鹊起的通灵师卡尔·海勒。

　　出于正教之间的种种原因，也是有投资潜力股的目的，早在那时占星会议就通过了暗中帮助卡尔的议案，而位于明斯特的莱德神官就是主要负责人。即使赫斯特议长已经从亚当斯先生这里接过了占星圣者身份，议长已换了人，这项议案也依旧有效。

　　“卡尔，只要你不伤害占星的孩子们，你和你的家族不与占星教会对立，那我们这些仰望群星者就会是你的朋友。即使我已经不再是圣者，这个承诺也保证有效。”

　　亚当斯先生是这样说的，卡尔自然欣然接受。

　　他想，倘若未来某天自己死眠之主的身份暴露，只要他不主动与占星为敌，或许亚当斯先生还能看在这句承诺和他们三人之间的情份上做一些让步。

　　可以不当朋友，只要不是敌人就非常足够了。

　　另外，最近寒鸦军在伊莉雅和斯卡曼德的训练下已褪去杂牌军的气质，分工明确令行禁止，氛围既团结又有良性竞争，对死眠厅堂绝对忠诚，前皇家骑士团团长斯卡曼德的治军水平确实没得说。

　　最后就是已经返回纽伦的西比·斯图尔特，据死眠厅堂新成员安妮小姐汇报，西比在路上就收到了来自斯图尔特家的质问，回去后更甚。

　　这个古老到没多少人情味的家族对西比在明斯特的失利非常不满，选择性忘却了西比曾经为家族立下的功劳，还给她上了家法，诸如关禁闭等等，最近日子可不好过，就连她的餐饮供应档次都一降再降。

　　安妮还转述了西比对此的自嘲——还有得吃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西比那位父亲这回总算逮着了机会，明面上假惺惺维护她，做出父慈女孝、替女请罪的模样，却又在西比受罚时冷眼旁观，还去禁闭室当着西比的面对她冷嘲热讽，说“都是你们这贱母女活该，你还想一直在家族顺心？真把自己当斯图尔特家的人物了？”

　　而西比本人没有多说，她四岁之后就从来没有对这位生父抱有过任何期待。

　　她心甘情愿领罚并全部捱下，给什么吃什么，骂什么听什么，也从不还口，却在午夜时几次想拿出纸给卡尔传话，却都在叹息后放弃了，自语道“要先做出点成绩才有底气联系勋爵，至少先领完罚离开禁闭室。”

　　安妮特意描绘了西比当时的状态，作为亡灵，她评价西比“眼中燃烧的愤怒情绪，简直不弱于某些恶灵。”

　　这些都不出卡尔所料，或许西比也同样预见到了。

　　这位可怜女士对生父和家族的恨意终于被彻底引燃，斯图尔特家还不知道他们长久的自恃尊贵与血统傲慢，为他们自己埋下了多么的隐患。

　　卡尔要求安妮定期回厅堂联络，若发生某些紧急事态或意外导致来不及联系厅堂，可以选择优先行动，保全西比·斯图尔特，但不要暴露身份。

　　另外他还告诉安妮，如果西比在斯图尔特家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连温饱都成问题，就暗中给她弄够食物保证营养，如果有受伤再准备些外用药，不需要安妮露面和她接触，她会知道是卡尔派的“专家”在帮忙。

　　毕竟后面纽伦很多事还需要西比里应外合，好不容易策反的关键人物可不能被愚蠢的家法整垮了。

　　……

　　办公室里，卡尔回顾了这段日子的不少事，除了教会通灵师的事情之外整体来看都是稳中向好的。

　　他长出一口气，自然而然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盒，却发现手边金属烟灰缸的咖啡渣里已经躺了三枚黑狮香烟的烟头。

　　卡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习惯性复盘的时间里，吸烟的频率不知觉变得比以前频繁了。于是他把烟盒放远了些，转而抿一口冷掉的红茶。

　　笃笃——

　　“请进。”

　　换上日常装扮的莉莉安拿着一份文件进来后轻轻关上门，对靠在扶手椅里的卡尔乖巧地笑了下：“打扰你休息了吗，队长？”

　　“已经休息过了。”卡尔摇头，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倒是你可以多休息会，没必要总是这么快就写完任务报告。”

　　“没事的队长，我习惯啦。”莉莉安敛着教袍下摆坐在卡尔对面，把文件放在一边后，吐了下小舌头，“睡不着没事做，不知不觉就写完了。”

　　“伊芙的精力如果能转化成你一半的勤奋，我也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卡尔揉了揉眉心：“下午没有其他事，你们都自由安排吧，只要伊芙不要再追着艾尔文首席的猫满内廷乱跑就行，艾尔文已经和我投诉过六次了。”

　　“等芙芙睡醒了我一定会拉住她的，不过队长你也知道，芙芙总要有个地方安放她充沛的活力，尤其是养好精神以后。”莉莉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中带了些遗憾和期许的试探，“我们还给琪琪夫人买了新的小鱼干呢……”

　　琪琪夫人，后勤司艾尔文首席心爱的小狸花猫。

　　因为艾尔文首席的夫人猫毛过敏而他又是个猫奴，所以只好养在他的办公室。不过小狸花活泼好动性子淘气，简直像是猫化版伊芙，从来不肯老老实实待在艾尔文办公室里。

　　于是性子相仿的一人一猫建立了莫名其妙的跨物种交情，但更多时候是伊芙追着琪琪夫人到处跑，小狸花逃跑的理由也十分淳朴——一旦落入伊芙手里，它就要被狠狠揉搓好久，毛都能被撸掉一把，直到它的主人艾尔文骂骂咧咧前来救场。

　　卡尔倒觉得艾尔文首席和自己投诉伊芙并且每次骂骂咧咧的救猫，更多是出于嫉妒伊芙。

　　因为他前天偷偷看到，四十多岁的艾尔文把他心爱的小猫从伊芙手里救回来后，四下张望无人后就把脸放肆地埋进琪琪夫人肚皮上暴风猛吸。

　　当时看着琪琪夫人被一位憨态可掬的大叔抱在怀里，猫脸上写满生无可恋，卡尔蹑手蹑脚地逃离了案发现场回到办公室，并且不厚道的笑了好几分钟，直到艾尔文首席满面红光地敲门来做客，他才很努力地收敛没让自己笑出来。

　　其实卡尔觉得琪琪夫人应该是更喜欢伊芙才对，毕竟它会在被揉搓时对伊芙发出可爱的夹子声，嘤嘤嘤的，欲说还休，难怪伊芙不肯放过它。

　　只是作为骄傲的猫猫，被几条小鱼干轻易收买然后挨那么一顿属实有点便宜，所以琪琪夫人才会跑吧。但是被逮住以后又反抗不了，被拎着后颈肉扑腾腿还浪费体力，倒不如享受。

　　不过…小鱼干还是事后莉莉安替伊芙投喂的，伊芙只会白女票，撸完猫后神清气爽地就走了，根本不回头看琪琪夫人幽怨的小眼神。

　　提上裤子不认猫了属于是。

　　卡尔笑了下，给坐对面的莉莉安倒了杯茶，边倒茶边说：“刚打完食尸鬼，如果她睡一觉起来还是去和琪琪夫人满教堂跑，我恐怕就要答应艾尔文增加训练强度的建议了。”

　　“谢谢队长。”莉莉安接过茶害羞地笑道，“不过除非您把伊芙锁在训练场，不然……啊，就算您锁起来她恐怕也会自己跑掉。”

　　卡尔白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你偷我钥匙去给她开门？”

　　莉莉安弱弱地移开目光，好像忽然对卡尔的书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卡尔无奈地笑了笑：“你就宠她吧，莉莉安。你比她还小点，可她已经依赖你的不行了。”

　　而莉莉安的表情顿时黯淡了些，极微弱地说道：“我不宠她…谁来宠她呢……她已经受过太多罪了。”

　　她的声音太小，卡尔只听清了前半句，看到莉莉安神情的挣扎与无奈后，他摇了摇头：

　　“但即使是猎人也要考虑终身大事的，你看看连加里恩都被爱情滋润的越来越舒坦了，等你们俩以后有了各自的家庭呢？我理解你们这么亲密的感情，但到时候你俩还能像现在这样当连体婴儿，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她真的可以依赖你一辈子吗？”

　　莉莉安的头更低了点，微弱却坚定地说：“可以的，芙芙不会结婚……我也不会。她可以依赖我一辈子，我永远都不会抛下她。”

　　看来是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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