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卡尔的拒绝治疗倒真不是逞强，更不是偏执，卡尔不仅需要这个伤口的意义，眼下更需要它带来的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

　　因为在离开求道者之门后，他心底那些疯狂的声音依然存在，只是比在地下时微弱了些，似乎想重新把他拖拽回求道者之门的地底，而疼痛能让他保持足够的清醒。

　　“真是我自己弄的，我现在还需要它，但我不愿意解释，你们再不让我走，医院都要下班了。”

　　“行，我相信是你自己弄的，我不去找别人麻烦，也不告诉其他人。”伊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后语气却还是很急躁，“那你让莉莉给你治疗一下啊，耽误事吗？不比你坐马车去医院快？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色，你妻子和米娅看见了不比我们更担心？！”

　　卡尔想了想，点点头：“我得承认刚才错怪你了，你说得对。”

　　“是吧！莉莉，快给这个蠢队长……”

　　孩子话没说完，卡尔戴上了副黑手套。

　　伊芙和莉莉安人傻了，僵了。

　　卡尔乐了。

　　他忽然发现心底那些疯狂的呼唤终于渐渐消散不见，心情轻松了好多，头也不像刚才那么疼了。

　　好像除了疼痛，还有其他的舒缓方式啊……

　　卡尔对她们笑了笑，把手杖暂时靠在墙边，温柔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挨个揉了揉她俩的头顶。

　　“谢谢你们，我好多了。”

　　莉莉安脸有点红，狐疑地看着他，明显不相信他后半句话。

　　伊芙鼻子出气，几次想伸手拍开他，却只是吐舌头对他扮个鬼脸，拉着莉莉安让到一边，把卡尔的手杖拾起来递给他，生硬地哼哼道：“包扎去。”

　　“谢谢。”接过手杖，卡尔微笑着说，“你可别去找别人麻烦，我最近事情已经很多了，尤其是暂时没心力应付炼金司那个饭桶。”

　　“哦！”

　　“你们去忙吧，我走了。对了，你们俩下班后可以去西区齿轮街的跛脚狼酒吧喝几杯，吃个晚餐，记好，都记我账上。”卡尔对她们眨眨眼，“但不要在酒吧说起我的手，尤其是不要让那位调酒的女老板知道了。”

　　“嘁，谁稀罕呢，我才不去，这下你放心了吧！而且说的我多关心你似的，吃饭都要聊你这点蠢事。”

　　伊芙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又故作不耐地摆摆手：“快走吧‘海勒队长’，我今天看你烦得很。你再继续碍眼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爱去不去。”卡尔耸耸肩，“而且到底谁拦着我不让我走啊……”

　　“好啦芙芙~”

　　见伊芙没事了，队长脸色也好看了点，莉莉安赶紧主动拉住伊芙的胳膊，让大型挂件回归原本的位置，抱歉地对卡尔挥手：“队长您慢走，一定要包扎才行，我看您也没消毒……总之明天我们要检查的。”

　　卡尔微笑着跟两个活宝行一个抬帽礼，离开了通道朝外走去。

　　等他身影不见了，伊芙用力吸了两口气，挂在莉莉安肩膀上气呼呼地说：“自己能把自己伤成这样？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今天蠢的都快赶上我了！莉莉你看队长还嫌我烦……”

　　“傻芙芙，队长没有嫌你烦，你没看队长都这样了还很有耐心吗？他哪能不知道你是关心他呢。”

　　一边走，莉莉安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而且队长肯定有原因的，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昨天不还和你说了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知道你着急，但你不该那么冲动扯到炼金司首席上，虽然我也认同队长说的，那家伙是个饭桶，但你乱猜的话让别人听见了队长不是更麻烦么，何况队长哪能因为那家伙受伤？”

　　“倒也是……我就是、哎！我就是气不过，队长一有事我本能地就觉得是那家伙在捣鬼！”

　　伊芙先是点点头承认自己冲动了，叹了口气又骂道：“主要是炼金司跟我们的关系最近也改善了不少，可就那个饭桶！天天在主教那边说队长坏话！他上次还让奥斯汀把咱们的魔药给他，奥斯汀还算聪明一回，打哈哈糊弄过去了，结果他居然贼心不死，又让人趁罗伯喂鸽子的时候去偷！还好奥斯汀长了心眼提醒了罗伯！”

　　莉莉安叹了口气：“那个桑切斯……他毕竟是炼金司首席，队长来了以后他们拿不到猎人司的配给了，其他炼金术士分到的不变，可原来加里恩队长在的时候，那些配给大部分都进了那家伙腰包，他当然看不惯队长，何况队长拿来的药剂效果更好，桑切斯是炼金司首席，又是圣者的学生，脸上挂不住又不肯承认自己不行。”

　　“他不就是顶着一个‘炼金圣者学生’的头号到处作妖的废物吗？”

　　“是这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但这话能直接说嘛？队长不怕他，但也不能撕破脸呀，我们私下说说就行了，真见了面还是得硬着头皮和那饭桶问个好，免得别人说队长带的我们连礼貌都不讲，给人落下口舌。”

　　“真讨厌……我就不能假装没看见他吗？”伊芙忿忿地骂道，“切，圣者要真把他这个舔着脸拜师的学生当回事，他还至于缩在明斯特耀武扬威？隔着教廷几万里远呢！他还没点眼色，看不出来全教区都不喜欢他，他炼金司的下属都讨厌他。队长是因为有教养才对他客气点，他还以为队长怕了他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芙芙。”揉了揉伊芙的脑袋，莉莉安又轻笑道，“而且他嫉妒队长长得帅。”

　　“哼，那是，我们队长最帅了。”

　　“还很温柔。”莉莉安调笑道，“哎呀~我忘了和队长说啦，你昨晚可变着法地夸了他两个小时呢，你说队长会不会……”

　　伊芙立马红着脸捂上莉莉安的嘴，恼羞成怒：“不许、不许告他！”

　　“唔唔……呼，好，我不告诉他，真是。”莉莉安翻了个白眼，“不说讨人厌的炼金饭桶了，我们去给队长收拾一下办公室，然后下班去跛脚狼酒吧，队长这还是主动邀请我们去呢。”

　　伊芙挠了挠头：“真的要去吗莉莉？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而且西区离我们好远。真不明白为什么队长不干脆换个店面，他那么有钱，可以把跛脚狼酒吧开在教会街呀。”

　　莉莉安没做声，自己回忆了会，然后古怪地看向摸不着头脑的大型挂件：“芙芙，我没和你说过吗？”

　　“什么呀？”

　　“跛脚狼酒吧对于卡尔·海勒勋爵的意义，以及他主动邀请别人去意味着什么。”

　　“没有呐，他这不第一次叫我们去吗？”伊芙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当然知道队长在西区有个酒吧，但是……被邀请过去和主动去消费，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花钱买酒喝么，难道那只接待队长邀请的人？”

　　“芙芙，跛脚狼酒吧的确对所有人开放，但是有没有队长的邀请，还是不一样的。尤其他特意说了‘记他账上’。”

　　莉莉安郑重说道：“区别可太大了。”

　　“诶？”

　　“我听说，自从几个月前队长主动请治安厅那几位督察去酒吧之后，队长就再没有发出过邀请，而那几位督察……现在都成治安厅说的上话的高层了，至少也是带领一个队伍的干部，还有一个是队长在治安厅的助理，我们还见过几次呢，就那位珀西督察。”

　　“……那队长刚才的意思？”

　　莉莉安见四下无人，仍然压低声音说道：“对，芙芙，就像昨天队长主动和你说的一样——他只是我们的队长，教会和我们之间，他只会选择我们。他是在履行他说的话。”

　　“芙芙，他真的把我们看成自己人了，我们不用怕了……”

　　莉莉安眉眼含笑，抱紧没反应过来的伊芙，耳语道：“这是一封邀请函——队长愿意成为我们的后盾。”

　　……

　　西区沙利文孤儿院，院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此刻孤儿院七十余名孩子几乎全部汇聚在这里，熟练自然地分成各自的小团体，互相间轻声交头接耳，激烈而热切讨论着半个多小时前突然造访孤儿院的那位绅士——

　　那是如今几乎所有明斯特人都耳熟能详的大人物，谁也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亲自来到这间孤儿院，他们竟然能亲眼近距离见到他！

　　一开始只是个别孩子恰好看到那位英俊又极有风度的绅士走进院子，在帮他指路后，谁料院长女士一见了他就激动地呼喊出他的名字与身份：

　　“海勒勋爵！？”

　　海勒勋爵，居然来到了沙利文孤儿院？

　　一传十又传七十，眼下几乎所有人都聚在了办公室外，一边讨论一边将余光瞥向那扇紧闭的门扉——院长女士受宠若惊地请勋爵到办公室后，这扇门已合拢了二十余分钟。

　　孩子们猜不到大名鼎鼎的勋爵因何而突然造访不起眼的沙利文孤儿院，但以海勒勋爵的名望，他的到来无疑是大好事。

　　无论他是来做慈善还是其他什么——勋爵的造访很可能意味着白面包，餐桌上更频繁的肉食，新的衣服和书本杂志，更柔软的床垫和暖和的被子……

　　最振奋人心的是，收养。

　　每逢有衣冠齐楚、气度不凡的绅士或女士造访孤儿院时，“收养”无疑都是他们最希望对方来此的目的，也几乎每个孩子都希望这份幸运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上次大家也是这样聚集在门外，而院长女士开门后对人群喊了那个怯生生的男孩贝克，他被那对中产夫妻看中然后收养了，当天就离开了孤儿院。

　　几天前有人出去卖报纸时，还偶然看到贝克已经宛若新生，他穿着裁剪体面的新衣服，拉着养父母的手坐私人马车入学。

　　没人不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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