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登伯爵于心中暗暗赞叹卡尔独到的思维和智慧，他又听到女婿沉稳的声音：

　　“岳父大人，攀比心如果利用得当，能发挥很正面的效果。颁发给孩子的荣誉证书可不是随便设立的，中产阶级不在乎奖学金和免费午餐，但他们在乎我家的孩子比邻居家孩子的证书多水平高，夫人们的茶会就不用再炫耀自家冬天烧的是无烟木了，他们有更值得炫耀的事情。”

　　“那么按我刚才的计划，中产阶级定会更愿意把孩子送进基金会学校读书，会督促孩子用功，在学校好好表现，好让爸爸妈妈能有谈资啊，想想吧，学校的荣誉墙可是有我们家的名字，这是我们参与建设的学校，爸爸妈妈还是你们学校的理事呢，或许再存存钱，名誉校长也可以想象！”

　　卡尔喝完杯中的茶，又温和地笑着说道：“当然一开始，我们需要一些‘托’。我会和舒伯特一家谈这件事，艾莲娜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正在帕德花园养伤，我确定他们很快会来支付感谢的礼金。”

　　“但他们会将这笔钱捐给基金会，而我会让我的朋友解释理念，并给他们透露一些‘最新消息’，这可是报纸上还没登出的内容啊，他们想必会非常乐意成为第一个捐赠家庭，再帮我们去宣传，烘托气氛，这样会更顺利。”

　　“用不了几天，其他家庭就会从报纸上惊讶地发现——原来舒伯特家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他们不仅知道内部消息，还成为第一个捐赠的中产家庭，而舒伯特先生已经挂上了理事的名！”

　　卡尔把一整盘手指饼干摆放在桌面上，清空瓷盘，又取了一根饼干重新放回瓷盘内，笑着对岳父和未婚妻说道：“名额有限呐。”

　　沃尔登伯爵和菲莉丝注视着卡尔的动作，他们已沉默许久。

　　“岳父大人，至于剩余两所学校的选址问题，我更建议直接从现有私立中学里收购一所并改建，这样学校能及时开始运营并作为试点，各项工作能尽早查漏补缺，孩子们也好早一点有学可上，大学的事情我们再议。当然这些都建立在我的提案可行并实施顺利的基础上。”

　　“而一旦见到成效，我们要在未来合适的时机多次举办慈善晚宴，邀请学生代表和家长代表参加，不看出身。还要请您发表演讲以及长远计划——首先，基金会将不止局限在明斯特一隅。其次，除了低息助学贷款，基金会还将推出‘专项培养计划’，全力资助那些在各领域展露天赋的孩子，我们不允许人才被埋没。”

　　“更多孩子能以此改变命运，至于贵族，若自己资助过的孩子未来成为某领域新星，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他们是校长，更是家主啊。”

　　“贵族可以预见到，基金会能成为一股怎样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将不会再对投资和未来回报产生质疑。为了家族传承、影响力、王室赐予的更多封地，甚至是留名历史，他们不会再吝啬，这样一来，中期资金也解决了。当然很多利好他们还会自己脑补。”

　　卡尔顿了顿，又凝声说道：

　　“岳父大人，我们重新着眼于炼金教会，或许他们神秘底蕴雄厚，但滚滚大势不可阻挡，当这一切成为大多数人共同关心的事，和中产阶级彻底挂钩，他们就不得不妥协，只能承认甚至会给予支持，他们不能太逆流而行。当然教会也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学校开始运营，教会方面我们可以见招拆招。”

　　“但这些必须尽快实施，要让教会来不及应对，把他们的反应时间压到最短。而社会讨论度越高，我们和劳伦先生就越安全，主动性越强。一个基金会和六所学校扳不倒教会，教会也清楚这点，他们可以借着底蕴容忍一次失败，去其他地方找场子来削弱我们的影响力，但这对我方来说，却是一次成功的开始，科技和思想的变革一旦起步，就不会停下了，教会无法阻挡时代必然的车轮。”

　　卡尔话音落下，他看着沉默严肃的岳父，忽然觉得有些没底。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提案不可行吗？

　　还是我一次说太多了？

　　沃尔登伯爵早已不再发言，他根本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的女婿有毋庸置疑的善心，关怀人间疾苦，性格和为人都没得说；

　　同时又心思细腻，深谋远虑，卡尔的智慧和思想已经相当超前，又在超凡领域颇具实力和影响力；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他已经优秀到令沃尔登伯爵感到惊讶——他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出破局之法，而且环环相扣，想好了每一个环节，还做了充分的预案，确保最坏的情况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也能让对方得不偿失；

　　卡尔提出并购报社推举“代言人”的手段，他既做足了准备以保障劳伦的人身安全，却也根据最坏的情况做了预案，决定用劳伦的死让炼金教会引火烧身——他是神秘的通灵师，他可以把死人唤回来诉说事实……

　　他又提出校理事会计划，节约开支，还使资金更加充裕，这手段让伯爵都深感错愕，这计划无疑是戳中了中产阶级的心坎，让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一边掏钱一边干活……

　　相比之下，那些只会剥削工人价值的工厂主和种植园主，实在太低端了。他们压榨的是本就没什么钱的贫苦人民，自己还遭人唾弃；但卡尔利用的是人心，他抓住有钱的中产阶级家庭需求，还能让他们非常开心……

　　他的女婿本就出身贫寒，他和平民们站在一边，为他们谋福利。菲莉丝已经提过很多次增加营养早餐，她没做到，但卡尔做到了，还在这之上增设了奖学金，他能做到是因为他解决了资金，而且切实有效，能解决困境不说，投资的雷亚还都能见到回报。

　　而且他分权给中产阶级，抓住这群人的痛点，利用面子和权力将他们拉入阵营，反而还能让对方觉得非常荣幸，看似是分权，其实是更大程度发挥他们的能力价值，还保证核心权力依然在自家人手中，肥水不流外人田；

　　又顺便架空了担任校长的贵族，反正贵族的心思也不在管理上，等他们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再根据贵族们的需求提出针对性人才培养计划，保证了贵族对基金会的卖力程度，他们最想要的已经不是雷亚，而是这种未来的社会精英、明日之星，这样的精英能让贵族的家庭继续传承，甚至更进一步。

　　那沃尔登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初步动摇教会学校，完成王室的任务，培养明斯特市的人才，进一步增强沃尔登家的影响力，获得贵族和中产阶级的支持和推崇……

　　但这些都不重要，沃尔登伯爵已深刻意识到，此番谈话的最大意义不是卡尔提出了切实有效的方案解决了问题，而是卡尔本身——是他再次展露出的能力和智慧。

　　和这个女婿比起来，说实话，基金会算不得什么。如果非要让沃尔登伯爵做一个选择，基金会和卡尔只能留一个，他现在就会去解散基金会，毫不犹豫；

　　因为卡尔·海勒是他的女婿，是伯爵最疼爱的女儿菲莉丝的未婚夫，只要卡尔还有一天和沃尔登家站在一起，这个传承百年的家族下限是平稳发展，上限是百年无忧，甚至成为侯爵、公爵家族；

　　沃尔登伯爵太庆幸自己的果断了，他看人的眼光比年轻时更老道，是他主动提出卡尔和菲莉丝的婚事，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没有像那些肤浅的贵族一样，得知女儿爱上一介平民而大发雷霆，处处刁难女婿。这既是他的能力，又是卡尔的优秀，齐格·沃尔登之所以是明斯特唯一的伯爵，不是没道理的；

　　还好卡尔和菲莉丝互相爱慕，若女儿因为过去的限制和不自由，而对卡尔的感情犹豫不决，潜藏心意，他们将永远错过卡尔，错过家族未来；

　　若因此拱手让人，卡尔成了其他贵族的女婿，在其他家族显露出不凡的能力，到时候他就会和女儿一起后悔，没准还要重新捡起年轻时常用的手段，把卡尔带回沃尔登家。

　　卡尔的计划和措施中的一部分，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不光明正大，但却是深深隐藏的利刃，该见血时出鞘绝不犹豫。因为王室的支持在看到成果前很有限，光靠道理和光明亦无法在博弈中取胜，骑士精神只会满盘皆输。

　　万一最坏的情况发生，沃尔登伯爵会不惜压上一切与女婿同行，他不会让女婿独自面对，即使失败，也要全力保下卡尔和菲莉丝，他们是沃尔登家的未来。

　　沃尔登伯爵深深注视着卡尔，他的女婿能力和实力兼备，韬略和果决并存，擅于谋略也不介意在必要时上手段……

　　伯爵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的女婿和平凡无缘，注定是成大事的人。

　　“咳，岳父大人，我说完了。”卡尔想喝茶缓解尴尬，拿起杯子却发现早已空了，“您觉得怎么样，有实施可能性吗？”

　　“岳父大人？”

　　良久，沃尔登伯爵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复杂：“卡尔·海勒，卡尔啊，我的女婿……”

　　“是我说错了吗？您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

　　“对，我在惋惜，我还是老了，思维僵化了。”沃尔登伯爵重新露出笑容，“我还为炼金教会惋惜，这盘棋他们已经彻底输给你了，除非他们动用武力，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提案成为现实。卡尔，在惋惜之余，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让你成为菲莉丝的丈夫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岳父大人，您过誉了，请不要捧杀我，我只是想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哈哈哈，捧杀，真是新鲜的说法，我还很欣赏你偶尔的幽默，可我说的是实话，卡尔。”

　　伯爵的语气温和，投向卡尔的目光简直像是看自己的孩子：“沃尔登家在你的引领下，必将再辉煌百年。或许十年后我还能沾你的光，被封为沃尔登侯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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