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诗与远方
我有好几天没有理安丞炎。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深深地体会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起因是与三哥的一同窗对我的亲民论提出异议,他认为璟阑之民多为顺民,但也少不了一些顽固不化的泼皮,托三哥问我泼皮无赖如何感化。
我道:“泼皮无赖?感化有用的话要刑部与法典作甚?”
此言一出,我才女的光环之上又闪了一层金光。
从此三哥总会拿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问我,甚至有人专门在散学路上堵我,这些学子不似秦霜宛那些草包,自然是不好糊弄的。
我只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毕生精力恶补国学,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时间恨不能将脑门撬开将那书本一本本地塞进去。
幸而大哥参加科举时爹爹曾责令我与三哥陪读过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重新拾起来倒是不难。
然,府中书籍甚少,想着安丞炎作为一个王爷,家中藏书定不在少数,我便让福祥带几本来。
安丞炎当晚亲自给我送来了一大匣子书。
“这要看到何时?当才女太难了!”我愁眉不展道。
安丞炎一挑眉,打开书匣,第一本书上写着《晚桥风云》四个大字。
“这不是话本子吗?”我看过这话本,讲得是一个书生在江南烟雨桥上遇到一个小姐,两个人互生爱慕但被棒打鸳鸯的故事。
说实话这个话本看得我心肝疼,那书生是高门望族外出体验生活,又不愿别人知道自己是高门望族,因此被那小姐父亲嫌弃不是高门望族,小姐被迫嫁与了别的高门望族后那书生认为小姐就是贪图高门望族,又跑去告诉那小姐自己便是高门望族,后又发现小姐并非贪图高门望族之人……
这情节设定让人看了只想撞墙,若不是敬那作者文笔好,这话本我真想看一次撕一次。
我扫一眼安丞炎道:“煜王殿下,我不想看这个。”
他道:“不,你想看。”
我拿了本《诗经》到:“我想看这种。”
“不,你不想。”他依旧笑眯眯地将那《晚桥风云》递给我,“德宝,你说是不是?”
嗯?问德宝作甚?
只见德宝笑容可掬:“小姐想看什么便看什么,奴才哪敢管呢。”
我心中一喜,德宝是圣上的人,他这样说的意思……圣上这是不想再树立我学霸的人设了?!
这才几天,我便没有利用价值了?!
墨轻染与三哥来吃饭,见到我皆奇道:“你为何笑得像个憨子?”
我不睬他们,问安丞炎:“你如何知道陛下的意思……”
安丞炎道:“七日之后,李淼淼大师要到国子苑讲学,以四小姐今日才情,怕是会被王大人引荐,与李淼淼大师论道。”末了,给我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我慌了。
那李淼淼何许人也?乃璟阑第一国学大师,朝中言官多为其弟子,他讲一次课听者众多,还与他论道?怕是会被其追随者骂到怀疑人生吧!
不可不可,爹爹说了,人最重要的就是生命。
往后几天,我一改勤学作风,每日背着一书箱话本子去上课,期间还非常热心的分发给其他感兴趣的小姐姐,与之共同讨论剧情发展,若是有不合理情节便一同骂那话本的作者,一时间竟找到些许同道中人。
夫子对我如此大的转变震惊不已,问我何故,我心存内疚,却只能违心道:“夫子,每日背书好烦,奴家厌倦极了。”
夫子道:“你可是被谁绑架了?若是,便眨眨眼。”
我半个时辰未眨一次眼,瞪得我眼生疼。
“吾生亦有涯,而学也无涯,焉可厌倦?”他非常受伤,拍着桌子怒道:“游紫陌,你真是老夫教过的,最差的学生!”
最不最差我不知,但肯定是最后一届了。
这一日我因前一晚熬夜看话本来的迟了,就见那秦霜宛等人不停向门口张望。
我问孙盛楠:“她们在看什么?”
孙盛楠摇头,从书箱中拿出一本话本道:“你可曾看过这本书?”
我瞄了一眼道:“看过。”
她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没看过,专门拿与你的呢。”
“这书对国学颇有见地,”我道,“你可以多看看。”
她道:“你不看?”
我皱眉道:“不看,这书的作者没见识,多处写得失真。”
那本书叫《侠之道》,安丞炎拿给我的话本里有。讲的是一个满腹经纶的侠客闯荡江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故事,我对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江湖人士并不感兴趣,倒是书中讲国学的部分特别精彩。
就听身后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哦?如何失真,你且说说?”
我转身见一老者立于身后,他精神矍铄,白衣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
我疑惑道:“先生是?”
他捋着胡子点头。
我忙施礼道:“助教先生有礼了。”
那先生踉跄了一下,道:“方才老夫听小姐说这书写得失真?”
学堂中其他人被吸引了过来,不知为何,看到那先生与书名竟都面色怪异,秦霜宛等人却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我自是有一说一,哗啦哗啦地翻着那书,翻到一处道:“先生看此处:阳春三月,方九郎与友人约定,春暖花开之时,到玉山之巅看十里桃花。”
先生不解:“有何不妥?”其他人也是一面疑惑模样。
我道:“在京城自是不妥,但三月的北疆通常未开春,经常漫天飞雪,何来桃花朵朵?”
“你休得胡说,你怎会知道?”秦霜宛一行人有人问我。
我笑了:“我十二岁之前都在北疆生活,你说我如何知道?且玉山之所以叫玉山,是因为它地处北海之滨,半山腰以上千年积雪,无雪的地方更是寸草不生,只有山脚生着耐寒的青松树和椴树,何来十里桃林,你种的吗?”
那先生面皮发红,道:“老夫听闻那玉山上有粉色光束乍现,难道不是桃花之色?”
我道:“北疆地广人稀,那北朦山连绵数千里,多数在俨狁地界,北朦山上空偶尔会飘过炫丽光芒,时而是单色,时而是彩色,确有人见过,却不知是何物,俨狁人皆称为五彩神光。”
那先生面露神往之色道:“奇观也!可还有不妥之处?”
我又翻了翻道:“此处说众人在陆江源头看着滔滔江水,奔腾不息,心中勃发豪迈之情。”
“这又有何不妥?”这时夫子已经来了,也好奇地伸头看着我。
我犹豫了半天,颇为艰难地开口道:“陆江源头的源头,并无滔滔江水,而是涓涓细流。”
学堂中炸开了锅,众人皆言我在说谎。
我就知道,说出来他们肯定不信。
初到北疆时,有人跟爹爹提过那陆江源头,说那里是北疆圣地,一到夏季雪山融化,溪流如织网般向山下汇集,渐渐形成奔腾陆江。爹爹并不相信,有一年仲夏太平无事,爹爹请了当地的向导带着我们兄妹几人一路寻到了那源头,无数涓涓细流从雪山潺潺流下,在太阳照耀下如一条条璀璨的珍珠项链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将我们都看呆了。
那先生眼中放光道:“你、你……当真见过?”
我道:“千真万确,我爹爹带着大哥、二哥与我一同前往的。不过也吃了不少苦,虽是盛夏,那地方夜里竟冷得要将人冻死。”
“老夫曾在一本怪志中读到过,还以为是前人杜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夫子也无比兴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定远侯实乃大智慧之人也!”
他面带得意之色又对那先生道:“怎样,老夫没说错吧,这学生可称奇人?”
“百闻不如一见!”那仙风道骨的先生又面露遗憾道:“老夫白活那么久,竟如井底之蛙一般,可笑可笑!”
有人对他说:“先生是有大造化之人,何必纠结于此?”
那先生痛惜道:“非也非也,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位小姐所见所闻,乃老夫一生所求啊!”
“先生可是想去那北朦山?那便去嘛,”我见他如此,实在于心不忍,安慰道:“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啊。”
那先生与夫子二人似是被雷击中,半晌没说出话来。
孙盛楠吓得小手在他们眼前摆来摆去:“先生?夫子?你们怎么了?”
他二人才回过神来,夫子道:“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四小姐,老夫受教了。”
我忙摆手道:“这不是我说的,是碧落城说书的王大嘴先生说的!”
那老先生眼中竟有泪花,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也受教了。”
说罢,二人竟一齐向我拱手鞠躬,然后相互看了一眼,互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笑着离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
孙盛楠哭了:“四小姐,你可知那先生是谁?”
我一头雾水:“谁啊?”
她道:“就是这《侠之道》的作者,李淼淼大师啊!”
我惊道:“怎么会?这个作者不叫烟波木子吗……”
烟波木子?烟波淼淼?木子李?
李淼淼?!
那秦霜宛面露讥诮道:“这回你死定了。”
我点头赞同。
这回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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