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过去了，新貌机砖厂又恢复了农业学大寨时的那个热火朝天的局面，所不同的是，那时是大喇叭在鼓动，用红歌在激励，而现在这个场面全是揽工们自己在给自己鼓劲，干得越多，挣得越多，谁还怕钱扎手，但高明楼还是喜欢在劳动的场所插上红旗，因而新貌砖厂凡是有人干活的场所都飘扬着红旗。

  夏至过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延州县城关新貌机砖厂的办公室门外停了一辆半新旧的深绿色的北京牌吉普车。

  今天是赵志远书记在高明楼承包机砖厂后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还是在高明楼承包的砖厂重新开业后，他前来捧场的，今个他是为道别而来的。

  办公室里面，欢声笑语，烟雾缭绕。赵书记和高明楼在热情的气氛中推心置腹地交谈着，旁边坐着刘立本，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不插。

  长时间的寒暄后，赵书记深有感触地对高明楼说道，“老高，这人常说，日久见人心。我还是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你救活了砖厂，真是宝刀不老啊！”

  高明楼微笑了一下，“砖厂能蒸蒸日上，和你的大力支持那是绝对分不开的，你曾以党性向信用社担保，给我贷款，我临死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高明楼有点感恩地说着。赵书记吸了一口烟说，“那年在公社党委扩大会议上，就机砖厂的承包问题，意见分歧很大，人家说你的思想比较正统，还是学大寨时的那一套管理方式，已经跟不上形势了。我在会上旗帜鲜明地支持你，我那时也比较冲动，力排众议，愤愤地说道，我就不相信伟大领袖毛主席培养出来的革命干部竟然搞不好革命工作。眼前看着砖厂不断扩大再生产，特别是添了这压瓦机后销路那真是没得说。老高，你还真没下软蛋，给咱打了个大翻身仗，也打消了大家的顾虑，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看到砖厂兴腾后，除了找我揽工的，再也没有人到我跟前说你什么了。这些年来，你能救活砖厂，承包费不少一分钱，还更换了一些设备，扩大了生产，吸引了农村的富余人员。老高，你能让砖厂冒烟就等于给足了我的面子。不过，这些年来，你们离乡不离土，用自己的皮毛暖自己的身子，也确实把罪受扎了。”赵书记看了一下明楼和刘立本深有感触地说道。

  赵书记几句话说得高明楼心里热乎乎的。

  高明楼也不是个忘乎所以的人，“你快别说了，砖厂能起死回生，那还不是都靠大家吗！要不是有你赵书记的大力支持，帮我跑资金，联系销路，我高明楼还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再说，我这亲家立本可是个好管家呀！一天到晚，不管天晴天雨，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在窑上转个不停点点，腿脚不闲，遇活不避，哪里缺人他就顶在哪里。经营方面细微地就不能说了，也多亏有他咯。”高明楼笑得合不拢嘴，刘立本也舒展着笑脸。

  赵书记递给高明楼一支烟，又掏出一支递向刘立本，刘立本微笑着急忙举起手中的卷烟摆了摆。公社书记可是刘立本一生见过的最大的官员，今天能和他面对面地交谈，这说明党真正把“投机倒把”的帽子给他卸了，他也没有必要心有余悸，再夹着尾巴做人了，他也和亲家一样，堂堂正正挺在人面前了。“老刘啊，搞社会主义就是要团结一致向前看，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所说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设社会主义’，你要永远相信党，相信群众，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听了赵书记的话，刘立本很惬意地点了点头。

  赵书记又将目光投向高明楼，略有深思地说道，“老高，从我六九年‘三结合’进入公社班子，那时我们就相识了，这些年来，你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大力支持我的工作。这次能到县上去，虽说我不愿意，但和你这红火的砖厂分不开的，你不仅仅是救活了一个厂子，而是拯救了咱整个社队（乡镇）企业。老高啊，咱这一茬人，啥世面没有经过呢？能支撑到今天都极不容易，至于功名利禄早都看淡了。不过这次去县乡镇企业局，可不是我的初衷，县委高书记，马县长亲自和我谈话，把工作调动上升到党性认识方面。我不去都不行，你说呢？”赵书记说着便有点极不好意思的样子。

  “荣升当然是件好事吗！这以后我去县上喝茶也有个地方了。”高明楼兴奋地说道。

  赵书记吸了一口烟后，沉思了一下，“老高，这以后遇事还要多请教你呢，你可不要到那时候，财大气粗，请都请不动了。”

  高明楼不以为然地说道，“赵书记啊！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粗人，干起活来，光知道把鞋一脱，裤腿一挽，水涡里泥涡里一蹚，那没啥说的。至于说起现代化管理，我那还不是捡起砖头，隔山打虎，冒撂呢，砖厂的管理，还不都是学大寨年月时的那个水平呢。遇事我心里有杆秤，那就是天理国法人情！”

  说到这里，高明楼和赵志远两人都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老高我今天来你这儿，是再来看看砖厂，这可是在我手里建的，开始时还不是靠着崖背子挖了几个土窑，就算砖厂建了起来，七五年咱买砖机建轮窑，真是红火的说不成了。”赵书记说到这里，高明楼插话了，“要说建轮窑，我有话了。那时建窑我高家大队那真是把力给出扎了，出的劳力比任何大队都多，窑冒烟后，公社应给我高家大队民工的补贴粮，到现在都没有给够，这你可不能耍赖哟！”

  “还有这回事情？不过现在有谁还为吃食发愁嘞！”赵书记大笑着说，“老高还有一件事情搁不住了，我差点给忘了，我可给你拉了一桩大买卖，县药材公司楼是砖混结构，今天就和你商量一下，砖的用量很大，就怕你拿不出货来，不能延误工期，送货上门，人家验货，验上货付款，一把清。你也可以找货源，以你为主，你好好考虑一下，没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就这两三天时间。我领你去和人家填合同，把定金一抓。你看……”

  赵书记说完话，看看高明楼，高明楼面色很严肃地吸着烟，他并没有直接给赵书记宽口话。

  注：一九八四年后，人民公社被乡镇所取代，但上了年纪的人却按着老习惯，直到现在还在称乡镇为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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