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走廊，宁远城。

    当何可纲赶到巡抚衙门时，天色已经变暗。

    此时传唤，必有大事。

    这位新升任游击将军的辽东人径直走入衙门最深处的院落，找到袁巡抚住处，推开书房进去，发觉屋中已经来了四五位将军。

    为首者祖大寿，其余还有谢尚政、张存仁等，全是辽东巡抚的亲信之人。

    此地主人袁巡抚立着脸坐于书桌后，众将沉默寡言，书房内气氛相当凝重。

    锦州、广宁、义州一带今年还能有收成，辽阳海州一带仅有部分田地产了粮，即使是海运南方粮，也发不起降兵的粮饷，毕自肃和经略、巡抚商议许久，才算是定下把降兵改为团练兵的计策。

    张存仁一言不发，显然也不想北上送死。

    袁巡抚一摆手，张存仁便起身，走到何可纲身边将东江巨变说给他听。

    何可纲看不下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袁巡抚书桌前请命道：

    另一名巡抚亲信谢尚政惊呼。

    “他有逆反之意，可我无逼他谋反之心，这个局，该怎么破？”

    “抚台，可不敢称李帅有逆反之心。他在朝鲜所作所为也不算大事，只是僭越而已。一旦抚台发动原先准备好的断饷断草计策，朝堂上必定以为是抚台大人逼辽民、逼李帅闹事。这个罪名，整个宁远城的兵卒都担不起啊。”

    谢尚政当场拒绝，“抚台呐，您老也知道我的本事，就是加上我的两百家丁，都凑不成一盘菜让李昊砍，这广宁城我去了反倒坏了抚台的大事。”

    袁崇焕一脸无奈，他准备用徐奏敷拉拢住东江镇的水师兵卒，一旦辽东有变，又可用对付鞑子的招数对付辽阳海州一带的兵变。

    何可纲急忙走到书桌前，拱手一拜。

    除了祖大寿曾跟着援攻三岔河、海州时拿过光复辽东的军功外，书房内其余诸将都没有蹭到李大帅的军功，因此心生嫉妒。

    老将祖大寿还是守规矩的人，他先前因为获罪即将被处死，幸亏当时任兵备道的袁巡抚求情才戴罪立功，所以对朝廷的这些规矩相当在乎。

    辽阳城。

    “那抽走周遇吉这些猛将是怎么回事？没了这些人，沈阳以北都推不动，铁岭那边都没烧荒，鞑子们还能过个好年。”

    对付李大帅耗费的心力可比对付鞑子难多了，起码鞑子攻不下大城。

    “他难道想造反？所以火并了东江镇，又从朝鲜调兵过来，等到冬天路面冻实，他好一路攻过来。”

    辽东巡抚当场答应，让何可纲带了抚标营一半的兵力去锦州驻守。

    整顿完东江兵后，气温急转直下，为防海路走不成，李昊派皮岛水师运了十五万粮食往旅顺方向，自己带兵押运剩下的三十万石经凤凰城、本溪、太子河道抵达辽阳城。

    他其实更想如今就断了辽东粮饷，可一断粮必定逼反辽民，反而适得其反。

    袁崇焕闭目沉思，良久才道：“如今之计，唯有上奏表明辽东态势，请阁老、部堂大员们厚赏前锋镇将士，并请圣上赐李昊侯爵，稳住局势再行打算。”

    张存仁想的更绝，“熊经略之前的三方布置之策仍旧能施行，连虏平贼也不是不行，毛承禄是个糊涂人，给他厚赏，必能引旅顺、海州等地的东江兵为抚台所用。”

    “这正是我要向李帅禀明的，降兵上万，老奴都不给那些死兵、台尼堪月饷，朝廷也养不起啊。只得降为团练兵，和班军一样，干活时吃饷，不干活就当军户对待。”

    这账，有机会也是要算的。

    朝鲜民夫在铁山附近就被打发回去了，这趟带回去的人手足够，再让那些民夫跑一趟，又要多吃掉几千石的口粮。

    谢尚政反驳道。

    文臣中，毕自肃和山东等地的官员也在快速到任，用发饷、开设粥场的方式拉拢辽兵辽民之心。

    “他就算有王命旗牌，可也只能处置正五品的守备，再往上的文臣武将都由不得他肆意乱杀。”

    何可纲掌管抚标营，对关外诸营与巡抚之间的关系相当熟悉。

    “这这这～老徐和家丁全没了？李帅行事也未免过于霸道了些。”

    “祖镇则提督宁远，加固城墙、深挖城外沟壑，力求这个严冬继续守住宁远城。张存仁也别闲着，你派人绕道阜新，经草原去黄太吉那边商议，一旦辽兵有变，若黄太吉率军平贼，可将建州左卫的龙虎将军之位封赏给他们家。”

    袁巡抚对辽东各势力的作战能力有相当清晰的认知，如今也就鞑子兵能在野外和前锋镇总兵辖下的那群骑兵斗上一斗了。

    “袁抚台，定夺可能来不及了，必须在这两三个月里将能战的秦军调过来防备。抚台先奏请王经略派兵把守住锦州、广宁城，我们摆出有防备的架势，兴许能唬住海州那一带的辽兵，让他们不敢跟着李昊起事。”

    众将领命而去，袁崇焕却仍旧感觉不到安全，他将桌上竹筒里的水倒进砚池里，边研墨边构思给关城经略府、兵部的公文。

    ……

    作为广宁人，他其实一直和后金暗自有联系，沈阳以北的八旗兵早就撑不住了，想要讨个建州卫指挥使的封赏就投降大明。

    何可纲苦口婆心劝谏，在李总兵率军追杀阿济格去朝鲜的这两三个月里，袁巡抚给锦州、广宁、海州、辽阳四地各派了守备、游击等武将，用掺沙子的方式牢牢监督四地武备、兵卒调动。

    “那我派你去广宁，张存仁去锦州？你们暂且守上一守。联络黄太吉之事，就由张存仁负责。”

    心腹徐奏敷被杀让袁崇焕相当恼火，他可没忘了先前被摔死的罗姓家人。

    “李帅对辽民有再造之恩，百姓如此热忱也在情理之中。”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得知总兵带着朝鲜粮回来后，辽阳城内城外的辽民奔走相告，凑热闹的民众差点挤破了新近整修好的总兵府大门。

    议事大堂内，居于东侧上手的毕自肃给总兵官解释，与数月前相比，这位辽东副使直接苍老了七八岁，头上的白发依稀可见。

    “我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们断了降兵的单饷？还调走了那些京营出身的将军？”

    李昊之前接受了太多的降兵，两个标营的兵额根本不够，于是除去标营兵外，其余降兵都只吃单饷，可没吃两个月，就被文官们断了饷，和吃粥的百姓一个待遇了。

    祖大寿等人表示此法可行，谢尚政、张存仁却不以为然。

    巡抚大部分时间在宁远和关城处理公事，辽东辽南之事全由毕自肃一个人巡察，各地到任的官员也由他监督，他还得上心安抚辽民之事，这段时间可给忙坏了。

    此次袁巡抚调徐奏敷去东江镇督促裁撤兵额，其实也有收集毛文龙罪证、拉拢东江将卒之意。

    徐奏敷乃辽东军户，据传是辽南逃兵，在宁远守城战后升为都司佥书，属于宁远城里敢做事的掌营将军，也是巡抚心腹将领。

    “众将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信李大帅有谋逆之心。请抚台派我去锦州，我与李大帅在宁远共事一场，即便有事，也能劝李大帅回头。”

    李昊隐隐感觉到，似乎辽东官场上已经在防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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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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