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梅花？”胡大哥看着桌面上自己画出来的那朵花,沉吟半响,喃喃自语:“锦娘不说我还没注意,这还真是一朵梅花。只不过我先前见到的都是红色的,这白色的梅花又是什么梅花,这世上有白色的梅花吗？”

“我在永宁县的确没有见过白色的梅花,但白梅在别的地方是有的。胡大哥,苗苗是那种会跟陌生人走的小姑娘吗？”

“苗苗？不！不会！”胡大哥摇了摇头:“这别的小姑娘不敢肯定,苗苗这丫头肯定不会。她性子有点沉闷,平时也不大爱说话,但做事都是很有规矩的。打个比方,我去他家里的时候,她虽不像她家里那些姊妹会叫我叔叔,但会搬个小凳子过来。然后不声不响的站到一旁。她爹是教书的,家里很多活计顾不上,也是苗苗忙着打点的。这丫头,绝不会不跟爹娘打招呼就随随便便的离开。

哦,还有,苗苗爹说了,那字迹压根儿就不是苗苗的。这字的好赖,我这个粗人看不出来,但听苗苗爹说,苗苗的字是他教的,就算写得不好看,也不至于歪歪扭扭。那上面的字,像是大人故意模仿者来的。可这不是证据,交到衙门里头也没人采信。”

“这倒是个新的情况,就是不知道其余那些人家是否也曾收到同样的东西？”

“东西倒是没有收到一模一样的。”胡大哥摸摸鼻子:“咱这里,女娃娃认识字的本来就没有几个,那些大家闺秀除外,这平民老百姓家的一把手都能数过来。苗苗的事情过后,我也出去打听过,别的人家,似乎只收到过口信,但这口信的内容是啥,我就不知道了。这每家跟每家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人家,还巴不得自己的闺女不见呢。”

“巴不得自己的闺女不见？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爹娘？”

“咋没有。喏,瞧见那个女人没有？就那个穿的很鲜艳的,走路的时候还一扭一扭的那个。她就巴不得她家里的闺女丢了。”

“这不是……”苏如锦认出了那个女子:“这不是小碗居的老板娘吗？”

“小碗居？卖碗的。”

苏如锦看着萧云堇摇了摇头:“不,是卖酒的。听说老板娘原是风尘女子,后来与恩客有了感情,这名恩客花费重金帮老板娘赎了身子,两人结为夫妇。锦娘初到这里时,就有人给锦娘讲过这个故事,当时觉得也是一段佳话。”

“什么假话真话的,都是别人胡乱编造出来的话。”胡大哥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锦娘你只听别人说是那老板帮她赎的身,那你知不知道那老板帮她赎身的钱是打从哪儿来的？”

“多年卖酒所得？”

“呸！是他卖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大女儿换回来的。你说这老东西是不是狼心狗肺。早年间,他就是一个穷光蛋,是他结发妻子不离不弃,一边拉扯着女儿,一边独立支撑起这个酒铺子的。当时,还不叫什么小碗居,叫程家娘子酒铺。那时候,去喝口酒,就跟到这里喝碗稀稠是一个价钱。那娘子也是个善心人,知道咱们都是做苦力的,平时也舍不得去买酒喝,打酒的时候总会悄悄的多打一些。

可就是这么一个好娘子,愣是被自己的相公给卖了。这卖出去的钱,就换了这么个东西回来。整天打扮的那是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现在小碗居生意好吧？其实,那些人都不是冲着酒水去的,都是冲着她胸前敞开的那块肉去的。那酒,还叫什么酒啊,简直就跟白水是一个样的。”

“我倒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个故事。”

“锦娘你不知道也正常,这些都是你来之前的事情了。”胡大哥皱了皱鼻子。

“那刚刚胡大哥说的恨不得卖掉自己的闺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咋回事,就是这妖精容不下程家娘子的孩子呗。这程家娘子,生养了两个闺女。这大闺女,被那老东西一起给卖掉了,现在也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受苦。这小的,当时才几岁,连话都说不利索,就是想卖也没人买,老东西只能留了下来。这妖精原本就不是什么干净人,嫁进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这么高的男孩儿。”

胡大哥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腿:“说是自己的仆从,可大家眼睛都不瞎,那孩子一看就是妖精生的,除了眼睛小了点儿,别的地方跟她那是一模一样。这花楼里的姑娘,按说都是不能生养孩子的,也不知道这妖精怎么就生了一个,还瞒的挺好。小碗居的老东西八成也知道,可被妖精迷的五迷三道的,也就把那孩子一起带回了家里。没过多久,就收养成了义子。

可随着这两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这妖精是越看家里那个小丫头越不顺眼,到了后来,也不避讳,敞开着门不是打就是骂。发生失踪案之后,这家里有姑娘的人家,那是各个恨不得将姑娘绑在自己的身上,就怕丢了。她可倒好,愣是将程家娘子生的那个小闺女从家里给撵了出来,差点就死在街上了。”

“最毒不过后娘心,想不到世间当真有如此心思歹毒之人。那胡大哥可知道程家娘子所生的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还留在小碗居吗？”

“当然没有,若那小丫头继续留在小碗居,就算没丢八成也给卖掉了。”

“那她现在何处？”

“被郊外东山上尼姑庵的主持师傅给带回去了。那小丫头被赶出门,在街上待了好几日,染了病。可不管大伙儿怎么说,那老东西跟那妖精两口子就是不让丫头回家,还放话说,就让她死在外头。正好,尼姑庵的慧静师傅下山置办粮食,见那丫头可怜,就带回山上去了。

听说,那妖精问慧静师傅要了一样庵里的宝贝,具体是啥,咱也不知道。只知道,从那天之后,这妖精跟那老东西就再没提过小丫头的事情。至于妖精带进门里的那个男孩子,今年也得满十六了。前两日还见了一面,阴沉沉的,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胡大哥还会给人看面相？”

“那咱不会,咱要有那本事,也不用出力干活了,就在这街上摆个摊就行了。是锦娘你没见过那孩子的那双眼睛,就跟寺庙上画的那些恶鬼的眼睛是一样的。反正,叫你看过一眼就忘不了,特别的渗人。”

“说了半天,这小碗居老板家里的事情跟少女连环失踪案并无关系。”

萧云堇淡淡地总结道。

胡大哥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有人说那花楼里的老板娘曾雇佣这个孩子帮他们物色人选,还说那些失踪的小丫头,十有八九就是被他给拐了。当然,这些都是谣传,县衙里头的人没说是,咱们也不敢说是。只是空穴不来风,来风不空穴,这种吓唬人的事情,应该也不是随随便便传出来的吧。

你们想啊,这人丢的时候都是大白天,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咱们能不注意到吗?还有那些失踪的丫头们,虽大的大,小的小,可都不疯不傻,甚至还有几个精的很。若是不认识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就跟着离开。

还有人说是被强行带走的,说是用了什么迷药,用了什么大口袋将人装起来等等。这强行带走,不是不行,可人总会喊几声叫几声吧？还说用什么大口袋装走的。那可是大白天,老是有人扛着大口袋在街上走来走去的,衙门里的人难道查不到？我老胡是个粗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也不晓得那些人的脑子咋长得,这么离谱的猜测都能说的出来。”

“胡大哥只是长得粗犷,但心思却细腻的很。熟人作案,的确最有可能。第一次有人失踪,大伙儿不会多想,多半会认为是那个小姑娘迷路了,走丢了。可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莫说是大人,就是孩子自己也会长个心眼。遇到生人,就算不哭不叫,也会逃开。只有熟人才能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避开街上众多行人的耳目将这些小姑娘们带走。”

“你也认为是那个少年？”

“是与不是,都是一个突破口。”苏如锦起身,向胡大哥道谢,接着问了句:“胡大哥刚刚说的那个尼姑庵要怎么走？我想去见一见那位好心肠的慧静师傅。”

“那地方好找。出了东门,一直往东走,走不远就能看见那个在半山腰的小尼姑庵。”胡大哥指了一个方向,眯眼道:“胡大哥咋觉得锦娘你不光是去看慧静师傅呢？是不是也想找那程家丫头问问那孩子的事情？”

“这个都被胡大哥给猜出来了？”苏如锦福了福身:“胡大哥说的没错,锦娘确有此意。”

胡大哥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抹抹嘴,道了个别离开了。

苏如锦看着胡大哥的后背一动不动。

“你要再这么看着他,我可是要生气了。”

萧云堇轻握住苏如锦的下巴,将她的视线强硬的转移到自己身上。

“相公不觉得奇怪吗？”

相公两个字突然从苏如锦的口中蹦出来,让萧云堇微微一愣。

“你的意思是,他很奇怪？”

“嗯！胡大哥是个粗人,根本认不得几个字,但他刚刚却说出了空穴不来风,来风不空穴这句话。还有,相公你不觉得他说话的条理十分清晰吗？虽然他故意绕了几个弯子,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显得琐碎而唠叨,可仔细听下来,也是没什么废话的。”

“的确是。难不成,这老胡是在故意给咱们消息？”

“不是最好。”苏如锦轻叹了口气:“但愿他是沈大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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