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保住的？那个时候先帝应该只是一个婴儿吧。一个婴儿,且不说有没有自保的能力,就算有,他也不懂什么是自保。先生的话,奴婢当真听不明白。”

“死人产子,莫说是皇家,就是在民间也是不多见的。皇帝当时心中惶恐,对于这样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于是就命太监将那名道士又给请进宫来。道士原本就是一个假道士,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也有些不安。

妃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生了,而且还是一位健康的小皇子。道士这个时候若是提议杀掉皇子,难保皇帝将来不会后悔。可若是留着这个孩子,保不齐这孩子将来知道真相也会找自己算账。道士思量半天,最终向皇帝提议,将这个孩子的命运交给上天。”

“将孩子的命运交给上天,这上天又能帮他们做什么选择？”

“道士提议,将孩子放到一片荷叶之上。半个时辰之后再去查看,若是荷叶下沉,孩子溺亡,则是天意。若是孩子不沉,仍旧活着,则表示这个孩子命不该绝,是老天爷将他留下的。”

“胡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怎么就能交给一片荷叶去做选择呢。”

“是胡闹,可后宫之中胡闹的事情还少吗？那个时候皇帝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主意,自然都会按照道士说的来做。他命宫女将刚刚出生不久的先帝抱到了御花园里,命宫女将先帝放在一片荷叶之上,待到半个时辰之后,再去查看。若是先帝溺亡,则无需回报。若还活着,就将其抱回宫中,挑选乳娘代为抚养。若先帝能够顺利长大,则将自己的江山交给他。”

“这么说来,当时那片荷叶没有沉？”

“事在人为。有人想要先帝死,自然也就有人不想让先帝死。”沈衍轻叹了口气:“若是寻常的荷叶,自然经不住一个婴儿的重量。即便能够经住,也撑不了半个时辰那么久。可那个抱先帝前去御花园宫女是个极为善良又聪明的女子,她利用自己的智慧,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保住了先帝。”

“那先帝倒是应该好好的感谢那位宫女。先帝的命,不是老天爷保下的,而是那个宫女。”

“是！先帝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对那位宫女也是极好的。”沈衍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看着佛寺里的景致:“先帝少而聪慧,能文能武,颇得他的父亲,也是当时那位皇帝的喜爱。七八岁时,先帝无意中得知了当年的事情,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贪玩,他偷偷跑到御花园里做了个小实验,随即明白,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并非老天仁慈,而是当时抱他去御花园的那位宫女仁慈。

于是先帝找到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皇帝,请求皇帝放那位宫女出宫,并且为她找一个好的夫婿。那位宫女的运气不算太差,虽然嫁了一个书生,但那个书生的书读的却是极好的。”

沈衍说着,转身,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长生牌位。

“那个书生姓姜,而当年的那个宫女便是我师姐的母亲。”

“这么算来,如锦小姐与皇家也还是有着一丝牵绊的。”

“命中注定！我经常在想这四个字,好像人与人之间,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楚辛看着沈衍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

回到将军府,孟意婵先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她原本是想将在山上遇见沈衍的事情告知父亲,可与父亲面对面站着,看到父亲两鬓的白发时,那些哽在喉咙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明白沈衍让她自己选择命运的意思,也明白,倘若她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戎马半生的父亲就要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父亲是将军,半生征战沙场,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归途也是在沙场上,而不是在某个山野村庄。她是父亲的女儿,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的考虑。

况且……况且她也舍不得那个人。

爱,可以放下,但情却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在边城的时候,她的确已经死心了,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嫁给齐王的准备。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齐王竟会那么耐不住性子,在萧云堇返回京城之前就策划谋反。

齐王计划失败,被圈禁了起来。先帝也因为这些乱事,一病不起。朝野上下,城里城外,再没有人记得她与齐王的婚事。再后来,萧云堇登基成了皇上,而先帝遗照不许他册立苏如锦为皇后。她那颗原本已经死了的心,好像又活了起来。

孟意婵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她甚至想着,但凡皇帝,都是三宫六院的,萧云堇让她入宫,总好过让别人入宫。至少,她与苏如锦是朋友,她入了宫,是不会欺负苏如锦的。孟意婵想着,她或许该找个机会进宫去,探探苏如锦的口风。

可,命运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

第二日,萧云堇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传了下来。圣旨是给孟意婵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遵照先帝遗旨,为齐王萧云琮和孟意婵完婚。

接到圣旨的当天,老将军孟获就一病不起,而孟意婵则攥紧了那张圣旨,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萧云堇下旨让齐王与孟意婵完婚的事情是瞒着苏如锦进行的,当苏如锦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这个时候,孟意婵已经奉旨嫁给了齐王,并且与齐王一样被圈禁在了齐王府。

据说,老将军孟获曾因为女儿的事情,上书恳请萧云堇,却被他以先帝遗诏,不得不遵驳回。是,先帝遗诏,任谁都不能更改,即便是身为皇帝的萧云堇都遵遗诏,不曾册立苏如锦为皇后,而在这件事情上,孟获也是持支持意见的。

孟获知道,自己之所以站在先帝一方,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先帝的遗诏不可抗逆,而是他存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自己的女儿。可偏偏,他的心思,萧云堇也是知道的。

他孟获支持先帝,坚决反对立苏如锦为后,他萧云堇也将先帝遗诏搬出来,让他的女儿与被圈禁的齐王完婚。

孟获心痛,却又无可奈何,待到孟意婵出嫁时,他竟一夜老了十几岁,身体也迅速的垮了下去。

消息传到苏如锦的耳朵里,她坐不住了,挺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大肚子去了御书房。

“娘娘,皇上还在批阅奏折。要不,你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阿九,此时已经是禁卫军的统领,却依然与萧云堇寸步不离。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见他就好。”

若是别人,阿九敢拦,也能拦,可眼下说话的是苏如锦,而且还是身怀六甲的苏如锦。就是再借阿九几个胆子,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尤其,当他看到苏如锦眼中还带着一丝怒火的时候,更是乖乖的让到了一旁。

待如锦进入御书房之后,阿九才小声的问无双:“娘娘这是怎么了？”

“娘娘知道了孟小姐的事情。”

“皇上不是吩咐要瞒着娘娘的吗？是那个嘴碎的,竟把这件事传到了娘娘的耳朵里。”

“宫里人多嘴杂,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真的瞒得住。”无双垫脚,视线穿过门缝,向里头看了眼:“你是跟在皇上跟前的,可知道皇上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先帝是曾下旨让孟小姐嫁给齐王殿下,可那个时候,齐王还是好端端的齐王,而孟小姐之所以同意嫁给齐王,也并非只是因为先帝的意愿,更是为了当时还是晋王爷的皇上。可如今,皇上已经是皇上的,就算先帝曾动过那个心思,只要皇上不提,也没有旁人敢提。所以,我想不明白,皇上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娘娘。”

阿九跟着垫脚,也顺着门缝往里头瞄了眼。

“为了娘娘？”无双蹙眉:“难不成,孟小姐心里还是惦记着皇上的？我记得,在边城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并且与咱们娘娘还成了好朋友。”

“此一时彼一时,这天底下还有比咱们皇上更好的男子吗？况且,那孟小姐心仪咱们皇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个时候,孟小姐之所以心死,是因为觉得她自己没戏。王爷是不可能再娶王妃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的。可现在,王爷变成了皇上,皇上是可以纳妃的,而且还能够纳不止一个的妃子。你说说,这个时候,孟小姐的心还能不动吗？”

“皇上是王爷的时候,孟小姐就知道自己没戏。难不成,这王爷变成了皇上,孟小姐就有戏了？且不说,皇上至今都没有生过纳妃的心思,就算要纳妃,也有很多的选择。孟小姐哪里来的自信,她就一定能被皇上选中？既然知道选不中,又干嘛给自己希望,然后让自己失望。”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旁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阿九摇摇头,“眼下,你是跟着娘娘待在后宫的人,对于前朝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你可知道,孟将军是头一个在朝上支持,并且要求皇上遵先帝遗诏,不让册立娘娘为皇后的人？”

“孟将军他是傻了吗？娘娘好歹也是曾在边城与他们一起共患难的人呐。”

“孟将军不是傻了,而是在为自己的女儿铺路。”阿九指了指门内:“可惜,他的那点儿心思,皇上岂能不知。加上齐王行刺的事情,皇上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们添堵。否则,这完婚诏书还真不一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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