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刻终于来了,来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关于杜春羽的死,关于那个假的苏如烟,甚至关于齐王,苏如锦都来不及再去做什么深入的分析。她知道,齐王开始行动了。

依着齐王的性子,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决计不会开始的。既然开始,那么内外两城很快就会处于他的掌控之中,而萧云堇自五更天入宫,直到她遇袭都还没有回来。她心中不安的感觉亦是越来越重。

“王爷带回来的人马在哪儿？”

“分散在各处。”

“可在城内？”

“城内与城外各留了一部分。”

“知道如何调动吗？”

无双点点头:“需要王爷的信物。”

苏如锦抿了抿嘴。眼下,萧云堇只怕已经被扣在了内城,她若回去,不仅见不到萧云堇,甚至还有可能自投罗网,而今日,她原本是打算为杜春羽送丧的,身上也没佩戴什么物件儿。听见无双这话,眉头紧跟着就蹙了起来。

“无双,你看我可以做王爷的信物吗？”

“当然可以。”无双眼睛一亮:“虽没有前例,可那些人都是咱们从边城带回来的,他们也都是认得王妃的。即便没有王爷的信物,有王妃在也是可以的。”

“那么,就带我去见他们吧。”

***

齐王兵困内城的消息传到梁帝的耳朵里时,他正半躺在软塌上与身边的公公说着话,甚至打算午后去颜妃宫里坐坐。多日不见,若是不好好安抚,他担心这宫城里会再出些什么事情。

整整一上午,他这眼皮子就在不停的跳。可话还没说完呢,齐王造反的消息就钻到了耳朵里,他一惊之下,差点从软塌上翻下来。

“云琮造反？他为什么要造反呢？这天下,朕不是已经教给他和云奕了吗？”

“皇上先不要着急,眼下这事态不是尚未明朗吗？兴许,是宫里误传的。”

“去！快去给朕查查。”

梁帝挥手,将身边伺候着的太监们全都赶了出去。没等他在房间里转够一圈儿呢,一个小太监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进门时,因为太过慌张,还差点扑到地上去。

“皇上,皇上不好了,齐王殿下带人杀进来了。”

“你说什么？”梁帝揪住小太监的衣襟:“你给朕说清楚,齐王他干什么了？”

“齐王殿下他……他带人杀进宫里了。”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说着。

“说清楚！你给朕说清楚！齐王殿下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造反呢？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带兵杀进来呢？他想要什么？你说,萧云琮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啊。”小太监又急又怕,差点哭出来:“奴才只知道,今日早朝时,陛下您没有临朝,与往常一样,等到下朝的时候,诸位王爷与大臣们都挨个儿的出去了。可刚刚走出大殿不久,就被人给拦了回来。”

“拦了回来？是谁拦的？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赶在这深宫内苑里拦着朕的皇子和大臣。是谁？”

“奴才听说,是颜妃娘娘下的令,也是颜妃娘娘带人过去的。奴才还听说,江大人和马大人因为问了两句,就被当场给斩杀了。瑞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也被……也被他们给关起来了。”

“颜妃……怎么会是颜妃呢？她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妃子罢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颜妃娘娘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颜妃娘娘背后有皇上您啊。”

先前伺候梁帝的那名贴身老太监也转了回来。

“老东西,你可回来了。你告诉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还有,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回圣上的话,都是真的。”老太监叹了口气:“奴才都问清楚了,是颜妃娘娘借着圣上您的名义去做的这些事情。那些老臣们还以为圣上您是被颜妃娘娘给蛊惑了。”

“借着朕的名义？朕没有让她这么做啊。”

“圣上当然没有让颜妃娘娘这么做,这些都是颜妃娘娘自个儿的主意。这些年,圣上您为了防着皇后娘娘,不断的给颜妃娘娘施以宠爱,以至于颜妃娘娘自个儿都忘了,她的这些荣宠都是圣上您给的。”

“是！是朕故意宠着她的。可朕宠她是因为她懂事,她没有非分之想啊。”

“圣上,皇上,这后宫当中的女人,哪能没有非分之想啊。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些个王爷们,她们也是要去想一想的。之所以没有非分之想,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可眼下,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惠妃娘娘去了,另外一位慧妃娘娘也自请恩旨出家代发修行为皇后娘娘祈福去了。眼下这后宫里头可不就剩下颜妃娘娘一人了吗？”

“她就那么急吗？她就那么急吗？”梁帝着急的只拍大腿:“她就不能再忍一忍,忍到朕也死了再去做这些事情吗？朕好歹宠了她这么些年,她难道就一点不顾及朕的心情吗？”

“圣上,老奴说句讨死的话。这后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和那位之外,旁的娘娘,喜欢的都是您皇上的身份,而不是您自己啊。”

梁帝后退几步,“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圣上,圣上您还好吗？”

“喜欢朕的身份？朕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是啊,这后宫当中,真正喜欢朕的,怕也只有皇后和她了吧？不！就连皇后都是藏有私心的,真正无欲无求,只恋着朕这个人的只有她,也只有她啊。可朕呢……朕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啊？”

“圣上。”老太监弯腰下,费力的将梁帝从地上拉了起来:“现在还不是圣上您能追悔莫及的时候。您得早做个打算啊。这齐王殿下与颜妃娘娘怕是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逼宫啊。”

“老东西啊,你给朕说句实话,到了眼下这个时候,朕还能信得过你吗？”

“当然！老奴是圣上的老奴。”

“罢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你呀,心里真正效忠的只有她吧？当然,你对朕也是忠心的,这个朕都知道。可朕心里更清楚,你是因为她,因为想要照顾云堇才留在朕身边这些年的吧？”

“圣上。”老太监拱了拱手:“老奴是太监,是打小就被送进这宫里来的。除了在圣上您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之外,老奴还能去哪里啊。老奴不否认,当年曾受过她的恩惠,而且是天大的恩惠。所以,在老奴的心中,不管她是活着还是已经去了,都是老奴的主子。可皇上,也是老奴的主子。”

“有你老东西的这句话在就行。”梁帝摆了摆手:“事到如今,朕大概也是没得选择了。”

“圣上想要做什么？”

梁帝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玉玺拿了出来。

“知道晋王被关在什么地方吗？”

老太监点了点头。

“把朕的传国玉玺带给他,眼下这个时候,怕也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了。”

“可若是晋王他也想要坐这个江山呢？”

老太监抬眼,看着梁帝,身子却依旧弯得很低。

“将朕的话带给他。这个江山,不是朕不想给他,而是他的母妃不愿意让他坐上来。是,当皇帝很好,可以一掌天下。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想要谁死,就让谁死。可当皇帝,心里也是很苦的。想爱的人爱不了,想要保护的人保护不了,甚至每天吃什么饭,做什么事情,连去那个屋里睡觉都要被人干涉。她的母妃心疼他,不愿意让他受这些苦。

当然,朕也不想。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朕觉得,他不合适。他与云琮一样,母系凋零,想要坐到这个位子上,会比谁都辛苦。你呀,就照实的将朕的这些话带给他。至于他的选择,朕管不了了。玉玺就在这里,他想坐,就让他去坐吧。左右也就是他跟云琮两个,各凭本事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圣上您心里其实属意的还是瑞王殿下吧。”

“那孩子温厚,朕心里知道,他其实是最合适的。若是选他当太子,这满朝文武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等他当了皇帝,对他的那几个兄弟也必然是厚待的。可朕也知道,他的心不在这上面,而他宽厚的性子,只怕也坐不稳这个位子。

可若是将这皇位交给云琮,朕心里又有些不大乐意。云琮,太像朕了。因为太过像朕,所以让朕有些害怕,害怕在朕还活着的时候将这个位子交给他,朕会不得善终的。

所以,朕才会想出了那个法子,朕想再观察一阵之后再下决定。可没想到,云琮他竟然等不及了。罢了罢了,天意如此,还能叫朕怎么办呢。”

梁帝说着,将手中的玉玺丢给了老太监。

“去吧！去吧玉玺交给云堇,剩下的事情,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那圣上是否还要下一道御旨？”

“御旨？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觉得朕还有时间去写那种劳什子的东西吗？”梁帝瞪了老太监一眼,嘴里则碎碎的念着。

“争吧,抢吧,朕就是死,也不会叫你们都如意的。想要皇位是不是,那就跟朕一样,背个万世的骂名吧。”

说完,还气呼呼的吹了吹自个儿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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