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侧妃！”

阿九与乳娘对视了一眼之后,几乎在同一时刻说出了那三个字来。

“虽然只是猜测,但结合当日婢女的口述,倒是极有可能就是这个韩侧妃。这正妃与侧妃之间原本就有些矛盾,发生口角,进而引起殴斗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你们还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婢女证言,这大火是在韩侧妃离开之后才燃起来的。”

“王妃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阿九的眼睛瞬间一亮。

“若这图样都是按照当时现场的情形尽心刻画的话,那么应该就是这样的。韩侧妃不知何故到了正妃的房中,可能是她自己上门挑事儿,也可能是被正妃叫过去以莫名的理由训斥,总之这两个人到了一处,且发生了口角,进而引起了肢体上的冲突。”

苏如锦说着,将其中的一张图样拿了起来。

“你们看,这是正妃当时躺着的位置,这边就是她平日里用来休息的卧榻。按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正妃又为何要将韩侧妃引到卧房之中而不是在外厅？”

“为什么？”

阿九与乳娘面面相觑。

“因为正妃想要炫耀。”

“炫耀！这堂堂王府正妃又有什么是需要向一个侧妃炫耀的？论出身,论门第,论相貌,这韩侧妃应当都是入不了正妃眼睛的。”乳娘在一旁轻轻的摇头:“虽说这韩侧妃也曾家世显赫,可到底是此一时彼一时,就当是来说,着实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在旁人眼中,这位韩侧妃确实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且不说她的祖父被皇上诛杀,就是单单入过青楼,被人牙子拐卖这些也足以成为她人生的污点,可也因为这些不堪,反而会让人越发的将她看进眼里。”

“阿九不懂！”

“老奴听着也有一些糊涂。”

“很简单,一个人生之中有这么多槽点的女子,一个看起来像是不曾长大成人的姑娘,缘何就被王爷给封了侧妃？”

“当然是因为韩侧妃的祖父是个清官,王爷觉得可怜,才为他们韩家留下一个血脉。”

阿九嘴快的说着,却见苏如锦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

“莫非,阿九说错了？”

“阿九没有说错,只是旁人都不如你那般了解王爷,心思也更为复杂罢了。”苏如锦说着,将手中的图样搁下:“无论出身如何,进入这王府之内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和心思,正妃与侧妃也都是女人,且都是嫁给了王爷的女人。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都会生出些争宠的心来,尤其当这个男人还是堂堂的王爷,名震异邦的大将军,这样的身份与魅力,任谁都会有些抵挡不住。”

“王妃也一样吗？”

阿九看着苏如锦的眼睛,问了一句看似无意实则有些冒犯的话来。

苏如锦温温一笑:“本王妃也是女人,且与她们一样都嫁给了王爷！”

阿九一怔,没有再说话。

“韩侧妃以如此低微的出身迅速成为王府中的侧妃,外人难免会有诸多猜测,而身为王府正妃,在看到这位韩侧妃时,自然会以为是王爷格外的喜欢她。所以才会处处刁难,时时针对。依照王爷的性子,多半对于这后院女人争宠的事情是不予理会的,但这两位王妃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不这么想,还会怎么想？”

“韩侧妃会认为是王爷顾着王府正妃的面子,而王府正妃呢则会以为是王爷宠爱韩侧妃,所以才由着她与自己争斗。”

“这女人的心思真复杂。”

阿九刚刚说完,随即意识到自己跟前就站着两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其中一个还是现任的王妃,自个儿的女主子,随即请罪。

苏如锦摆摆手:“没什么,女人的心思的确是复杂了一些,尤其是这些与皇家沾上关系的女人。你们看这里,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苏如锦手指落下的地方是正妃身亡附近的那张床,从图样上来看,画师是相当的尽职尽责,虽那张雕花大床已经被焚烧了近半,可上面的花纹,画师还是仔仔细细的给描画了下来。

“床被烧了！”

“不是床,而是床上的这些锦被。”

“锦被？锦被怎么了？”阿九仔细的看了几眼:“是挺可惜的,几乎全都给烧了。”

“你只看到了这些？”

苏如锦疑惑的看着阿九,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发现那些异常,还是跟在萧云堇身旁太久,以至于也学会了故意装傻。

“不然呢,还有什么？”阿九将图样拿了起来,翻来覆去的查看:“总不能画师在这里头还藏着了什么秘密吧。”

“王妃说的是那些锦被很是凌乱吧？”

乳娘在一旁小声的问着。

苏如锦点了点头:“不过,就是这些凌乱的锦被。”

阿九闻声,朝着内室的方向扫了眼,虽有屏风半遮半掩,可瞧得出来,王妃与王爷的那张卧榻之上,锦被都是折叠的整整齐齐。

“王府正妃,身旁就算没有陪嫁丫头和嬷嬷,也总有伺候的人,断然不会容忍王妃还不曾上床休息,这满床的锦被就凌乱成这个德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们的主子,也就是当时的这位王妃刻意让她们将锦被弄成这个样子,或者说是当王妃起床之后,就勒令婢女不允许收拾。”

“可这是为什么呢？”

阿九不解,虽然他的被褥有时候也会凌乱成一团,可那是因为他事儿多顾不上,且身旁也没有小厮照看,而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位被大火烧死的王妃,身旁伺候着的丫鬟嬷嬷则是最多的。

“因为她想要给人看,而那个人正是入府之后就被迅速提为侧妃,却一直没有与王爷行过夫妻之礼的韩侧妃。”

阿九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懂了！当时的那位王妃娘娘肯定是借着这些凌乱的床褥奚落了那位韩侧妃,结果没想到这个韩侧妃也挺厉害,当即两个人就争吵了起来,然后韩侧妃在恼怒之中,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将那位王妃打倒在地。”

阿九说完,轻摇着头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两位王妃死的也都够冤枉的。王爷他虽不曾在韩侧妃的房中过夜,却也不曾宠幸过这位颜贵妃送来的正妃娘娘啊。真不知道,她们两个为何要争。”

“你说什么？”

阿九的话让苏如锦有些吃惊。她印象中的萧云堇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毕竟连她这个相貌一般的苏家的女儿他都要了,为何会不要颜贵妃送来的美人。

“那位正妃娘娘姿色很差吗？”

“这怎么可能？”阿九忙摇了摇头:“那可是宫里头颜贵妃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虽不及如今的大梁第一美人苏如烟,可在咱们王府里头也是头一位。不过这话说回来,咱们家王爷可不是那种肤浅的只会看人皮囊的王爷。”

“这倒也是。”苏如锦认可的点点头,在心里补了一句:“你们家的这位晋王爷看起来是不怎么挑食。”

“从这图样上来看,正妃应该是被韩侧妃失手推倒在地,而且推搡时,两个人正处在扭打的状态。你们看,这是正妃的鞋子。”苏如锦指着图样中鞋子的位置:“因为是正在扭打,所以正妃跌倒时,面孔是朝上的。还有,你们在看这里,这是花架,跌坐在一旁,距离正妃很近,但花架上的东西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妃额前的这个伤口,以及地上的碎片。虽说只是寥寥几笔,画师也没有刻意的去表现什么,但看的出来,这是一个意外造成的结果。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当时的王妃,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了这位韩侧妃自进入王府之后便一直没有得到王爷的宠幸,她自己虽然也没有,但旁人却不知道。她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好好奚落韩侧妃的机会,于是就将她唤进自己的房中,用言语多番的刺激。

从韩侧妃自青楼中逃脱,甚至不畏生死向王爷求救来看,这也是位烈性十足且脾气有些执拗的女子,在面对正妃的种种奚落时,必定给予回击。于是这两个人就撕打到了一块儿。

韩侧妃虽身量小,但力气要比自小娇养着长大的王府正妃更好一些,于是很快就将其压在了地上。至于韩侧妃,当时肯定也受了伤。喏,这是当时婢女的证词,说韩侧妃在离开前,她们都曾听见过一声响,但因为之前王妃有令,说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进入打扰,所以才会一直守在门外,等着韩侧妃自个儿出来。韩侧妃出来的是半捂着脸的,且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走路时也像是腿脚不利索的模样。

因为正妃有令,所以在韩侧妃离开了了之后,婢女们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直到发现走水,才重新回到那间厢房前,但因为门窗上的火势太大,婢女们谁都不敢闯进去,也不知道正妃娘娘是否还在厢房之中。直到大火被熄灭,才最终确认正妃娘娘死在了房中。

而从现场来看,这个花架应该是在韩侧妃起身时候不小心给撞到的,因为距离太近,所以花架上的那只花瓶正好砸在了正妃的额角,但当时正妃一定是清醒的,甚至还辱骂了韩侧妃,于是韩侧妃气呼呼的捂着自己受伤的脸从厢房内冲了出来。因为是无意中绊倒的花架,所以韩侧妃的腿当时也被撞伤了。哦,对了,这位正妃当时也曾尝试过起身,证据在这里？”

苏如锦说着,将食指按在了一个微小的细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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