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墨夺命,蜃花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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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看到自己小时候,光着脚在细软的沙子上奔跑,然后一头撞进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怀中。
她咯咯笑着仰起脸,看着上面的那张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
“四哥哥,你那个笨蛋哥哥又生气了,你可要帮我,不然郎君回来又要同你生气。”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还没开口,就见她一下子蹦了起来,藏在了他的斗篷底下。
画面一转,宿海的冬日极是苦寒,炭盆里的银碳烧的通红,他裹着厚厚的杯子躺在床上,忽然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飞快的钻进了他的被子。
就算是在黑暗中,那双大大的眼睛也亮的有些惊人。
“好冷好冷。”她将一件厚厚的斗篷盖在他的被子上面,将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四哥哥,我知道你冷,这件斗篷很厚呢,你盖着,会暖和一点的。”
她跑进来的时候,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光着脚爬下了床,这个时候定然是冷的。
似乎是想起来自己没有穿鞋,连忙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冲他吐吐舌头:“我要回去啦,若是郎君发现我又半夜爬起来,明天定然又让我喝那些苦兮兮的药草。”
又用小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四哥哥,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再过半个月,就不冷了。”
无数的画面转过她的脑海,却都是蒲牢的视线目光。
可是他的目光之内,却都是她。
乔羽飒连忙松开了手,斗篷顺着蒲牢的肩膀滑了下来。
她是听白泽说过的,海世蜃花吸取了那些亡魂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所以若是用蜃花做法,期间定然能勾起这人一生中最宝贵的记忆。
她的目光所及,前世今生,几千年来只有白泽一人,便是苏寒也好,尉迟烨也罢,即便是在她生命中留有过痕迹,却也不曾有过一丝欢喜。
所以,又哪里会明白蒲牢的心思。
她又盘膝坐下,心中难免激荡。
岩洞之中不见日光,乔羽飒在刚进来之时便在洞顶凿了一个洞,日光便能从那个小洞中投射进来,乔羽飒便以此计算时辰。
小洞之中很快便不再投下天光,乔羽飒将苗刀插在几步开外,若是有任何活物接近岩洞,苗刀便会弹出结界,也算是一层保障了。
小洞又微微亮起白光。
似乎是连同丛林之中的雾气也和光线一同照了进来,白泽的双指依旧抵着蒲牢的掌心,整个脸庞上金光流转,倒有些像是降临人间的神祗。
而蒲牢脸上那种常年不健康的青白之色也淡去了许多,眉目舒展,身上的寒毒已经拔出了大半。
乔羽飒打坐了一夜,气息在周身大穴中游走了足足两个大周天,这时候只觉得精力充沛了许多,便是隔着厚厚的岩石壁,也能清晰的听见丛林之中早起的虫鸟鸣叫之声。
丛林之中从来都是瘴气浓重,这岩洞又在沼泽之后,自然是腐气极深,这些腐气被乔羽飒吸入之后,在身体里面游走一圈,竟然被净化了。
乔羽飒抬起手看了看,有些惊异。
只一晚上的功夫,她竟是长进了不少。
她却是不知道的,这西南,本就是苗刀的出世之地,苗刀再度现世之后,便已认主,自然会助她练功。
这一日之中,她能听见头顶树叶落地的声音,小动物移动的声音,若是大型野兽的跑动声,便是隔着极远也听到一清二楚。
三日之内,她都必须不眠不休为两人护法,自然是不能离开,这时候除了练功倒也没别的打发时间的法子,且白泽与蒲牢这时候都在运功,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恍如未见,虽然两军都损失惨重,短时间之内定然是不会再度开战,且饕餮又被重伤,但乔羽飒向来谨慎,对待此事,自然是慎之又慎的。
小洞中的光芒暗了又亮,转眼便到了第三日的晌午。
白泽和蒲牢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乔羽飒不敢大意,将结界又提高了防御力。
日头西斜,龙涎珠暖光更盛,峥嵘土却是因为这三日的炙烤,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海世蜃花绽放了足足三天,这时候却也有些开到荼蘼,金色已经变得有些暗淡,花朵的边缘都有些发卷,想来很快就会枯萎,待到峥嵘土化作细灰,蜃花枯萎,便算是大功告成。
苗刀忽然一抖,发出尖锐的鸣叫之声。
乔羽飒一跃而起,将天晶横在身前,紧紧得盯着岩洞的入口。
此时已经是最后关头,若是有一点的差池,不仅是蒲牢,只怕白泽也会身受重伤!
一阵笛声响起,尖锐高昂,直刺人心,白泽身子一震,原本玉白的脸颊便慢慢开始发红,抵住蒲牢掌心的双指也开始有些微微发抖。
乔羽飒忙从袖子上车扯了两块布塞进两人耳中。
饕餮吹的是道家玉墨曲,一般人听了倒也无妨,偏生,这异兽是听不得的。
不管是神兽,还是妖兽。
乔羽飒一手持剑,一手探住白泽的脖颈,即便是耳朵里面已经塞进了东西,他的脉搏却是极度的紊乱,气息也在体内乱窜,一股属于瑞兽的平和内力及属于野兽的霸道内力不断穿梭,蒲牢额头冷汗叠出,脸色隐隐又转成青灰色。
乔羽飒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易离开,手中握着她天晶都有些发抖。
蒲牢一口血喷了出来,血色艳红带着淡淡的寒气,白泽坐他正对面,便被喷了一头一脸。
笛声更是尖锐,便是连乔羽飒都感觉有些不适,仿佛是一颗心被一根极细的丝线吊起,偏偏丝线下端,又坠着一块沉重的巨石,两级相扯,让人心如绞痛。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个决,手指轻拈,笛声便如渐次退去的海潮,渐渐的远了。
白泽与蒲牢却是不容乐观,脸色越发的不好,而岩洞之外的结界也发出碎裂的鸣叫声,郁婞手上的皎魂鞭经过冶炼之后极是邪性,只怕那结界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乔羽飒手心微微冒汗,心底祈祷,只盼着那结界能再支持半个时辰。
只要半个时辰,白泽与蒲牢便可出关,那时三人联手,只怕是三个饕餮和郁婞加起来,也敌不过他们。
白泽身子一震,便有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乔羽飒忙转到他身边,一只手抵住他的后背,准备将灵力注入他的体内,只是刚碰到他的身子,便被他身上那一股霸道的真力弹了开去。
他额头青筋冒起,脸色有些狰狞。
他是坚持不了半个时辰了,若是再坚持下去,只怕会走火入魔。
乔羽飒一咬牙,一手拍到他的脊背之上,光亮的龙涎珠飞起,便落到了乔羽飒手中,她飞快的一转剑尖,捏住天晶用剑柄将白泽的手指敲开,伸出食指和中指抵在了蒲牢的掌心。
白泽猛地张开双眼,额头上冷汗泠泠,体内真气回归,瞬间便纳入气海,待再睁开眼睛之时,便瞧见乔羽飒坐在了他原本坐着的位置上。
失声叫道:“飒飒,不可!”
乔羽飒将天晶抛了过来,咬牙道:“护法!”
笛声依旧尖锐,于此时的白泽来说却如同轻音,倒也无妨。
饕餮于郁婞定然知道,此次闭关,定然是白泽为蒲牢疗伤补丹,若以才会吹奏玉墨曲,白泽若是在全力运功,自然是不能抵挡玉墨曲的威力。
唯一不受此曲影响的乔羽飒若是想救两人,便必定要将白泽换下来。
海世蜃花是世间至纯之葩,她是世间至纯之人。
乔羽飒灵台一片空明,杂念皆退,手中龙涎珠转动的越发的快了起来,暖光四射,空灵之气顺着她的双指缓缓渡入蒲牢掌心,蒲牢瞬间凝神,那玉墨曲的声音,仿佛是在他耳边转了个弯,便拐像别处了。
心脏处一小团温暖的火苗似乎慢慢的重新燃烧了起来,暖意游走奇经八脉,坤墟之中的元丹似乎是被注入了一小股火线,将碎裂之处慢慢填满。
他神情舒展,乔羽飒这边却是极不好受。
蜃花极美,生时至纯,死时绝恶。
金光渐次暗淡,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枯萎,以一种极其丑恶的死亡方式开始凋零,乔羽飒心头一震,一丝黑气从她的额头擦过。
她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曙安城中破败的乔府,二哥的灵位,大哥疯癫单薄的脊背,和大嫂憎恨的眼神。
白泽便是因为如此,才不敢让乔羽飒接手龙涎珠与海世蜃花,此刻见她这般神情便知道她定然是入了蜃花荼蘼之时的幻境,于是伸手在天晶上一抹,手指一弹,几滴鲜血变从他掌心飞了出去,悬浮在半空之中却组成了一道符咒的形状。
只听岩洞之外哗啦一声,原本的那道结界,便被人打破了。
似乎是有轻软的脚步声接近,只是没走几步,便听见碰的一声,像是一个人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乔羽飒看见白泽一剑刺入她的小腹,看见尉迟烨提着二哥的头颅对着她冷笑。
脑海深处却是有一个人不断的让她稳住不可妄动。
她还在为蒲牢疗伤。
她若是此时放手,只怕蒲牢这一生都要受这寒毒之苦。
可是她看见自己受难,家人惨死之时,蒲牢却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眼中却是一点光芒都没有的。
他神色冰冷,嘴唇微张,吐出来的话却满是焦急:“飒飒,万万不可坠入魔障,你快醒醒......”
是白泽的声音。
白泽......
宿海岸边桃花灼灼,白泽低头摸着她的发顶微笑:我的小娘子,比这满院子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
她心神一动,一口鲜血吐在了龙涎珠上。
血落珠壁,瞬间无影,似乎是所有的血液都浸透到了龙涎珠内。
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头顶的岩壁炸开,一个巨大的黄符压顶而来,将结界全部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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