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回到了宿海。

天空湛蓝无云,仿佛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天鹅绒,罩在广阔的海面之上,海天之间点点的白色是飞翔的海鸥,轻声的鸣叫空灵清远,这世间,总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乔羽飒光着脚坐在细软的沙滩上,白泽躺在她腿上,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暗影,海风咸腥,轻轻地吹着他雪白的发,她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白泽今日可是好些了？”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微凉的手覆上她的:“好些了,有飒飒在我身边,我便觉得这心里头好是安静,从来没有过的安心。”

乔羽飒强忍着眼泪顺了顺他被海风吹乱的发丝:“那你可是要快些好起来,带着我去南方看江南的楼亭水榭,带着我去北方看塞外的雪,我们要上山下海,游遍天涯海角每一个地方,一起去瞧瞧这个你生活了几千年却从未好好看过的世界。”

他似乎是极疲劳了,依旧紧闭着双眼,唇角却是微微上扬的:“都依你。”

日头上升,约莫到了吃药的时辰,乔羽飒便搀着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往村子里走去。

刚进屋,一个雪白的身影便跃了进来,从她手中将白泽接了过去,脆声道:“白泽,吃药了。”

说罢便瞪了她一眼。

自青丘被毁了元丹,这容貌愈发的清丽,倒不似之前那般美的诡异纠结了,也不知是她自身是白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喜欢穿一身雪白的衣衫,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四处晃来晃去,看上去与白泽像极了一对璧人。

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真是许久没有回宿海了。

宿海依旧寂静,远离世俗,海浪一日日地推岸边,海浪寂静,掠影缓慢,偶尔有灰白的海鸥从海面上低低飞过,那一声声的鸣叫,落在她的耳中满是寂寥。

龙三皱着眉头看着白泽喝完药,伸手在他脉上一搭,摸着下巴道:“不成,明日我便去趟百草林,向那百草老妖借借他的神农鼎一用。”

白泽用帕子擦掉唇上的药汁,轻轻摇头:“不必了,那神农鼎可是那般好借的？且便是神农鼎也不见得医得好我的伤,百草仙避世千年,脾气古怪得紧,若是你们也出了事,便叫我如何是好？左右不过是慢慢修行,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好,我总是有时间的。”

“若是能重新修行这般简单就罢了,”嘲风转过眼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是你现在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那凶刀戾气本就极重,你又是祥瑞之身,现下里阴盛阳衰,你如何受得住？”

白泽微笑,温声道:“我自然是受得住的。”

“你！”嘲风气结,随即冷笑道,“你且放心,我带了那死丫头过去,百草老妖必定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说罢修长的玉指一指乔羽飒。

白泽脸色大变:“不可,切万不可让飒飒为我冒险,时过千年,谁晓得那百草仙现在是什么样的品性？”

嘲风脑门子上青筋直冒:“这时候你还在想着她？白泽我且告诉你,你既然如此舍不得她,若是真不中用了我就一刀宰了她去陪你。”

白泽握着她的手微笑地瞧着她,眼波柔软如水:“千万不可,我若真是去了,你便叫你弟弟娶了她,好好照顾她。”

乔羽飒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一阵衣袍的细响,蒲牢满脸通红的冲出了屋子。

嘲风大怒:“这个害人精,我让她祸害完你还不够,还去接着祸害我弟弟么？”

气氛正诡异间,便听见门扉一声轻响,竟是有人在外叩门。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来？

白泽轻轻咳嗽了一声,正欲开口,嘲风目光凌厉地望向门口,冷声道:“谁？！”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飒飒,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乔羽飒站起身来:“三哥！”

果真是乔宇灼,他大步迈了进来,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在白泽床边坐了下来,从腰带上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珠子。

龙三立马眼睛就亮了:“龙涎珠！乔家好大的手笔,竟是连这等宝物都寻得来！”

说着将龙涎珠放在手中,捏了个手诀,那珠子便慢慢地隐入了白泽的胸口。

乔羽飒抓着龙三的袖子:“白泽是不是好了？他可是过两天便能痊愈了？”

嘲风有些嫌弃地拉开她的手,哼了一声,眉头依旧皱着,看着白泽的脸色有些不虞:“至少只命保住了,只是这身子却还是废了,他日若是遇上什么事,该病倒还是病倒,该吐血还是吐血。”

他转过脸来瞧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阴沉:“若是借的来神农鼎,白泽定然会痊愈了,这才多久,便受了这么多次的伤,便是再好的身子,也变成筛子了。”

乔羽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白泽却是急了:“我命中本来就有一劫,只是当年因着姬轩辕才免于天劫,这本是我命中注定,又与旁人何干？有没有神农鼎,又有什么干系。”

乔羽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乔宇灼咳嗽了一声,拉着一点都不明白状况的嘲风便出了门。

嘲风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拉我出来做什么？”

乔宇灼来的晚了些,却也是极聪敏的,知那神农鼎定然大有干系,乔羽飒虽然是他的妹妹,却也是深知她的性子的,她知道了,若是心里打定主意要去寻那个什么神农鼎,只怕是谁都劝不住的。

更何况,白泽今日的状况,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现在有了救他之法,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当即便开口道:“飒飒从来性子执拗,她若是想去做什么事,只怕是谁也拦不住,现下里,我们只能是想办法帮她,将那个什么神农鼎给借过来。”

嘲风瞪大了眼睛:“你可是想清楚了？那可是你妹妹！”

乔宇灼苦笑:“便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最是了解她的性子,你若是拦着她,指不定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未等嘲风叫出来,蒲牢便上前一步,轻声道:“我陪她一同去。”

嘲风这时候便是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蒲牢微微一笑:“她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她若是想去,便是断了腿,爬也会爬去,若是如此,还不如我们就在她身边看着她,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乔宇灼往屋里的方向瞧了一眼,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倒是也没有嘲风反驳的机会了。

白泽躺在床上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乔羽飒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苍白又脆弱,仿佛是春末的梨花一般。

瞧着瞧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自进宫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只是这段时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在要失去他的这段时间,她终于瞧清楚了自己内心的悔恨。

她是后悔了。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内心,她便是再恨他,也不能不爱他。

她将脸伏在他干燥的手掌。

“白泽,对不起。”

她可以原谅他,却始终不能再原谅自己。

第二日一早乔羽飒便起了个大早,只是刚推开门,便瞧见乔宇灼一身红衣地站在门口。

“哥哥……”

乔宇灼呲牙一笑:“我还以为飒飒会大半夜的就走,没想到睡得这么晚,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得好。”

她心思一转,便明白乔宇灼什么意思了。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他身后的门一开,却是一身青衣的蒲牢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一双温润的眼睛瞧着她:“灼公子带了不少东西过来,我们需得带着白泽一同上路,只怕是少不了凶险,有神符护身,终究是要好些的。”

“白泽他……”

蒲牢摇头:“那神农鼎虽是神物,要治好他的伤却也是要向那百草仙要些奇珍异草来做引子,只是那百草林风水奇异,神草离了土地,只怕就是不成了,所以若是真想将白泽治好,只怕还是要带着他稳妥些。”

乔羽飒想了想,只觉得似乎是这几人一早便知道她心中的念头,却也不愿告诉她。

当即也明白几个人只怕是早就商量过了,倒也不反驳,只点了点头。

她终究,还是要欠着乔家,欠着龙三龙四兄弟两个了。

蒲牢带了乾坤袋,将乔宇灼带来的神符均放入袋中,龙三招了小白来,将白泽一起扶进马车,只是还未动身,青丘便披头散发地追了出来,整个人都拦在了马车前。

“你们去百草林,为何不带着我？”

嘲风一声嗤笑:“带着你？当年便是你在百草林偷了那百草老妖的芳华莲才遭了天谴的,那老妖这么些年了才培育出一株来,你若是跟了去,只怕是我们还未进林子,都被那老妖赶出来了。”

青丘的脸一阵青白,却还是嘴硬,瞧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偏生要跟着去,了不起离那林子远远的便是,白泽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我是不放心她跟着。”

说着一指乔羽飒。

事到如今,乔羽飒当真是不愿与她多说,这时候又是急着赶路,也不回嘴,一掀帘子便进了马车。

那马车瞧着倒也外边普通,只是进去之后便是别有一番天地,也不知是龙三龙四哪个使了术法,竟是将谁家的卧房搬了过来。

乔宇灼在她身后掀了帘子也爬了进来。

一瞧这般样子便笑了:“倒是瞧不出来,龙四公子还真是个讲究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帘子外面青丘一声尖叫。

二人探出头去,却见青丘倒在地上,小白正笑嘻嘻的瞧着她。

不禁皱皱眉:“小白,这是做什么。”

小白眼睛一眨,委屈地瞧着她:“乔姐姐忘了,小白原是兔儿,自然是最怕狐狸了,只不过是在身上放了些东西护身,谁想到青丘姑娘竟是这般不中用,自己到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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