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克劳狄乌斯氏私宅。

    三只未成年的罗马命运女神，以及一位罗马候选皇帝，早早抱着课本走进课堂，各自在桌前坐好，等待第一天的正式上课。

    随着助教卡珊德拉摇响门前的青铜铃，身为老师的洛恩准点踏上讲台，将今天一整天的课程写在了黑板上：

    “上午第一节课【语言通识】，第二节课【术式和魔药学】，第三节课，【社会概论和法的精神】。下午……”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坐在课桌前的四小只顿时一脸苦相，有些后悔过来做什么学生。

    尤其是第一堂课。

    上面提到的语言通识，不仅仅是指罗马神代现在通俗使用的拉丁文，还包括希腊赫密斯文、北欧卢恩符文和凯尔特欧甘树文……

    按照课本上所说，四大神代是个整体，语言是交流和理解工具，作为罗马神权和王权的继承人，掌握这些是必修课。

    根据之前和那些宫廷老师相处的经验，这门课恐怕是个折磨。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正当几个小家伙心里打起退堂鼓之际，课程也正式开始。

    但出乎意料的是，台上的这位老师并没有一上来就讲什么语法、文义、修辞之类晦涩而枯燥的东西，反而是讲起了不同神代的风土人情，以及他游历期间和当地人发生各种的故事。

    通过老师生动的语言和诙谐的打趣，四小只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就被内容吸引，对各个神代的语言文化、人文思想充满着好奇，求知欲也随之萌发，纷纷竖起耳朵，在板凳上坐得笔直。

    眼见课堂的节奏成功被自己掌控，洛恩满意一笑，继续以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描绘出具体的语境，并向小家伙们暗中灌输不同神代的语言文字和交流方式。

    实际上，赫密斯文、欧甘树文、以及卢恩符文、拉丁文等四门语言虽然属于不同的神代，但却拥有共性

    ——即，全都是字母文字。

    加上同属于欧陆文化体系，彼此之间有着一定的共鸣和联系。

    比如，罗马和希腊一脉相承，北欧和凯尔特联系颇深，希腊和北欧又有不小的冤孽……

    因此，很多相近的词句都能在各大神代中找到对应的出处，只要找到共性，以一理通百理通，就能大大降低了学习的难度。

    而漫长的岁月中，洛恩不仅培养过一大堆神灵和英雄学生，身上还有美惠三女神和缪斯九女神的文艺类赐福，在老师这个行当里的造诣可谓是位列一流。

    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下，四个小家伙很快便在无形中学到不少语言类的知识。

    而为了满足孩子贪玩的天性，消除课业上的枯燥，他又时不时设计些角色扮演的小游戏，让四小只带入英雄、商贩、国王、公主等等身份，以不同神代的背景和语言，演绎不同的故事。

    在这强有力的引导和带动下，四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第一堂课。

    当下课铃响起，四个小家伙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一旁的助教卡珊德拉走上讲台，将温热的蜜水递给洛恩，道：

    “早就听说过您是雅典学院最出色的老师，虽然安排的课程不多，但受欢迎程度首屈一指。只要是您的课，几乎没有学生会缺席，就连雅典娜大人、忒弥斯大人、美惠三女神等一众神灵都会抽空去听。我本来以为传言有夸大的成分，今天实际体验一番，发现有那些话果然还是不能全信。”

    “怎么说？”

    “有些保守了。”

    听着卡珊德拉巧妙的恭维，洛恩不禁开怀大笑。

    凡人也好，神灵也好，终究还是免不了喜欢听漂亮话。

    接过茶杯，饮下蜜水，洛恩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随口问道：

    “除了这个之外，我在雅典学院还有什么传言？”

    卡珊德拉表情微微一顿，语气中泛起丝丝怪异：

    “全体女学生们公认学院里最想与之上床的男人……”

    “噗！”

    洛恩刚灌进嘴里的蜜水顿时喷了出来，险些溅到卡珊德拉的身上。

    我说怎么在雅典学院的时候，我的课要么被大砍，要么被雅典娜、忒提斯和忒弥斯她们给占了。

    给我上报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头疼、发热、每月固定几天心情不好、撞树上了……

    而且，走在路上，总觉得那些女学生看我的目光怪怪的

    ——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野狼，看到了一块肥美的生肉。

    搞了半天，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而看到洛恩如此反应，卡珊德拉的眸中不禁泛起一丝促狭，道：

    “大人，刚才听了您的课，我对四大神代神纹的理解精进了不少。不如，我也来做您的学生？从您身上多学点东西？”

    “好啊，空位置和课本都有，下节课你和她们一起听讲吧。”

    洛恩随口答应，却没看到女祭司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卡珊德拉本来是只是想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真的应承下来。

    难道，他不知道在雅典学院时，自己门下的那些女学生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上课的吗？

    “行了，课余活动的时间差不多了，让她们回来和你一起上课吧。”

    听到身边的提醒，卡珊德拉回过神来，连忙将庭院中嬉闹的四小只叫了回来。

    而她也从洛恩的手中领取了一份课本，由一名光荣的助教变成一名欠教育的学生。

    算了，难得有机会以学生的身份听一听这位大人的授课。

    刚好她在罗马这么些年月，也没个合格的老师为她指引明路，倒不如趁此机会，拜入这位大人门下，多学些东西。

    打定主意，卡珊德拉压下心中的杂念，和四个小家伙当起了同学，共同专心听讲。

    第二节的术式和魔药学课程相对轻松。

    无论拥有爱神神性的尼禄，还是拥有命运神性的命运三子，又或者是著名的特洛伊先知和女祭司卡珊德拉，五人在神秘学上的资质都相当不凡。

    加上有上一课打底，无论是用不同的神代语言构筑术式，还是分辨不同神代的特殊植物，五人都轻松完成了任务。

    自然而然地，洛恩也由浅入深地讲了许多，为五个学生各自提点了适合她们的道路。

    ——尼禄在术式上天赋一般，但拥有爱神神性，甚至可以通过激活体内的权能，形成灵装，为自己提供加护。而维纳斯和阿芙洛狄忒在东方也有着战神的职能，因此洛恩给尼禄的建议是辅修术式，主修剑术。

    ——命运三子的权能主要来自于【门径之神】雅努斯，对于【道路】、【空间】和【命运】之类的魔法有着超强的感知力，加上本身不怎么喜欢近战，三人之间又能通过彼此的共鸣，形成数倍的魔力增幅，倒是可以将魔法当做主要的修习方向。

    ——最后的卡珊德拉，她本就是精通预言和感知的女祭司，虽然之前因为某种原因，退出了阿波罗神殿，转而成为了酒神殿的祭司，但其本身的资质没变，加上和命运三子交好，洛恩也就毫不吝啬地将酒神教的秘仪、神术、以及驾驭命运神性的一些方法传授给卡珊德拉。

    一方面，他在罗马的确需要一位有份量的女祭司，代行神旨。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卡珊德拉能借助这个机会，将酒神殿和罗马的命运三子牢牢捆绑在一起，加强自己这位起源神和四大神代的命运共鸣。

    明白这堂课干货满满，对她们大有裨益，卡珊德拉五人即便有些承受不住这高强度的知识灌输，也只能咬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这些知识塞进自己的脑子里。

    随着下课铃响起，五个学生如蒙大赦，连忙以各自的方式放松休整。

    年长的卡珊德拉性子安静，喜欢看书，年纪尚小的尼禄和命运三子自然活泼好动，在教室中玩着各自感兴趣的小游戏和活动。

    闹了一阵后，活动量最大的缇安揉了揉咕咕叫的小腹，从书包中摸出一枚红中带青的苹果，张大嘴巴，啃了一口。

    强烈的酸涩感顿时在味蕾上绽放，一旁的缇宁和缇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吐着舌头，小脸皱成一团。

    嘶，好酸……

    由于三位一体的缘故，她们的感官互相联通。

    因此，缇安一人的尝试，自然为三人带来共同的苦难。

    而还没等两人压下嘴里的滋味，新的酸涩感又再度袭来。

    缇宁和缇宝一边打着冷颤，一边向身后的缇安投去幽怨的目光。

    虽然是一体同心的命运三子，但她们有着不同的性格和口味。

    三人之中，缇安因为活泼好动的性格，比较钟爱刺激性的食物，十分热衷于各种新奇的体验。

    但这样一来，可苦了感官共通的她们两个。

    好在，苹果个头不大，缇安三两下就吞进了肚子里，一旁的缇宁和缇宝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她们发现，自己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只见，缇安吃完一整个的苹果后，又意犹未尽地从小包里摸出半罐黑乎乎的肉酱。

    虽然盖子没有打开，随着小家伙做出张口和吞咽的动作，罐子里的肉酱肉眼可见地减少。

    很明显，这是在利用【空间】权能偷吃。

    而一股强烈的鱼腥味也随之在另外两位命运之子口中爆发，使得她们的小脸几乎皱成了两块抹布。

    ——鱼酱。

    罗马人最爱的调味和食用品，制作方法颇为“有趣“：把鱼肉和内脏捣碎，在太阳下暴晒发酵，过滤后的液体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美味酱料。

    这味道，喜欢的人极其喜欢，讨厌的极其讨厌。

    很不幸，口味清淡的缇宁和缇宝就属于后者，对这种东西畏如蛇蝎。

    不行了，受不了了，太腥了！

    苦熬了一阵的两小只终于忍无可忍，猛咬一口藏在背包里的小蛋糕和蜜饯，试图压制嘴里那股又咸又腥的鱼酱味。

    然而，嘴里的味道被冲淡了不少，追求刺激的缇安也有些不满意，随即拿出了她从集市上偷偷买来一份的北欧美食。

    听卖给她的人说，这东西叫盐渍鲱鱼。

    闻着臭，吃着香，是一等一的北欧特色美食。

    在满满的期待中，缇安张开嘴巴，链接空间，开始了正式的品尝。

    瞬间，混合着腐坏海鲜、刺鼻氨水与发酵臭鸡蛋的气息先一步灌入鼻腔，腥咸中裹挟着下水道般的酸腐味，十分上头，令缇安脑内产生一种微妙的眩晕感。

    而入口时，绵软带弹的鱼肉在齿间碾碎，浓烈的咸鲜味率先占据味蕾，随后泛起发酵特有的酸苦回甘。鱼皮微韧，鱼骨已软化如软骨，粘稠的银色鱼油裹挟着海盐的咸涩，与鼻腔中挥之不去的腥臊味形成诡异平衡，后调中隐约的奶酪发酵气息。

    居然，出乎意料地好吃！

    抗过第一波冲击后的缇安，仿佛发现了新天地般，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偷尝了一块。

    “砰！”

    而此时此刻，两个小小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眼白一翻，重重倒在地上。

    “你们这是怎么了！”

    尼禄和卡珊德拉连忙将两个同学扶起，关切询问。

    两小只努力睁开眼皮，声音颤抖，水汪汪的眼睛中挂着泪花：

    “凶手是…缇安……”

    “她，她好歹毒！”

    听到两个伙伴的控诉，缇安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

    “什么？”

    而她刚一张口，某种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阵阵腐腥如同被烈日暴晒的渔网，裹挟着死寂海湾的淤潮气息。发酵菌群酝酿出的酸腐穿透力极强，像是锈蚀的船锚拽出海底腐泥，疑似臭鸡蛋和排泄物的气味如海妖触手般绞缠鼻腔——前一秒是腌渍海盐的咸涩，后一秒便炸开烂鱼内脏的腥臊，尾调还拖着阴湿的霉斑味，恍若沉船货舱渗水的朽木。这气味能在空气中凝结成胶质，黏附在衣物纤维间三日不散，比北欧寒冬更顽固地烙进记忆，成为嗅觉版图上永久的噩梦。

    尼禄捂紧琼鼻看向眼前的同学，满脸难以置信：

    “你居然吃屎！”

    另一边的卡珊德拉虽然基于修养没有直接开口，但那怪异的表情和后退的步伐，足以证明她心中多半也是这个想法。

    “什么呀，这是盐渍鲱鱼！老师之前上课讲过的北欧特色美食，很好吃的。”

    缇安连忙辩解。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甚至忍痛割爱，从罐子里挑出几片品相不错的盐渍鲱鱼肉，试图送给四人品尝：

    “不信你们试试。”

    四人望去，只见那黏连的汁液拉出银丝，灰白色鱼块以扭曲姿态层叠浸在琥珀色发酵液中，鱼皮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半透明软骨刺如沉船锈钉穿透糜软肉体……

    面对如此堪称邪典的食物，众人哪敢轻易尝试，纷纷退避三舍，敬谢不敏。

    “真的，很好吃的，不骗你们！”

    缇安一手怀抱陶罐，一手夹起盐渍鲱鱼肉卖力推销。

    然而，四人哪肯就范，连忙闪躲。

    就连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另外两位命运之子也在这生化武器的威胁下，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慌忙缩到了卡珊德拉身后。

    嘴毒的尼禄更是直接评价：

    “你自己喜欢吃屎就算了，还要拉着我们一起，缇宁说的没错，你太歹毒了！”

    眼见几人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怪，缇安心中大急，当即举着手中的盐渍鲱鱼肉追逐众人，试图塞进她们口中，来为自己正名：

    “尝一口，就尝一小口，真的很好吃的，相信我！”

    面对缇安的步步紧逼，已经退到墙角的四人不甘受辱，只能奋起反抗。

    一番争执之下，鱼肉连同陶罐高高飞起，劈头盖脸地砸向准备进门上课的洛恩。

    洛恩下意识地支起防御术式，将这不明飞行物击碎。

    一时间，腥腐的汤汁和一片片乳白色的盐渍鲱鱼肉四散开来，一股脑地洒在了命运三子、尼禄和卡珊德拉的身上，浓烈的恶臭在教室中弥漫开来。

    五人愣了几秒，随即不约而同地弯下腰，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就连尝过其中滋味的缇安也不例外。

    毕竟，吃和闻是两码事。

    “大白天的，吃什么不好，非要聚众吃什么盐渍鲱鱼。”

    看着一片狼藉的教室，洛恩不由叹了口气，

    “算了，今天的课先上到这儿，让卡珊德拉带你们去洗个澡，课程明天继续。”

    四小一大如蒙大赦，慌忙逃出了几乎化为公共厕所的教室，一头扎进浴室清洗身体。

    然而，也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盐渍鲱鱼的杀伤力太过惊人，五人洗了几遍都觉得身上还有余味残留。

    但由于宅院正在更换之前的铅水管，蓄水并不多，因此五人的沐浴只能仓促结束。

    看着几人一副蔫蔫的模样，多半提不起上课的兴趣，洛恩无奈提议道：

    “我记得罗马城里有不少公共浴场，反正今天的课是上不了了，不去那里逛逛？”

    “好！”

    五人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

    将打扫房间的杂务交给女仆处理后，洛恩和学生们一行六人，走出这片七丘山上的私宅，行向罗马城中。

    路上，人声鼎沸，到处都可以看到身着华服的青年、牵手约会的男女、结伴赏花的贵妇。

    而喜欢热闹的罗马人，有的身处上流，三五成群在家中邀约友伴，前来宴饮；有的受困于经济，钻入酒馆，喝着廉价的麦酒，犒劳自己。

    歌剧院、斗兽场等场所，早早开放迎宾，客人满座。

    部分衣着体面的罗马人，陆陆续续汇聚向位于七丘中央的帕拉蒂尼山，以近乎朝圣的姿态，虔诚地攀登着大理石铺就的阶梯，向万神殿中的维纳斯女神朝拜并献礼。

    整个城市，似乎陷入了某种欢庆的海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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