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县一中正是午饭时间。

二人一路找了学生打听，终于找到了校长办公室。

方校长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余妙音逮了个路过学生，“同学，你知道方校长在哪呢？”

“方校长现在应该在食堂分菜吧。”

闫三不解：“你们食堂这么缺人吗？校长都要去帮忙打饭吗？”

“食堂不缺人，校长是给贫困生送饭的。”

原来，县一中也有贫困生，其中有不少是女孩。他们家长不愿意让女孩来上学，方校长允诺学费全免，还包食宿。这些都是方校长自掏腰包。

因为食堂的工作人员都是有定数的，方校长的老伴儿就每天中午都会从单位早退，赶来学校做大锅饭，然后方校长和老师们一起给孩子们分饭分菜。

同在县城里，闫三却从未听说过方校长的义举。

足可见方校长一家人都是低调做事，从未想过要宣扬这些。

“也难怪这些年，县一中的考试成绩也越来越好，去年的县第一就是女生！有些复读的还有专门送到县一中的，听说不比市里的二流学校差了。”

闫三顿了顿，“要是方校长一家子知道自己在外照顾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孩子却在家被人虐待，不知道会咋想……”

“不管怎么想，我们也得提醒。”

等方校长一家子忙完后，余妙音二人才走上前去。

按照两人商量的，余妙音二人直说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建议方校长一家人可以在吃饭的点，偷摸回去看看。

见方家人仍有些犹豫，余妙音道：“这几天，我从我们县一院的食堂借调两个老师傅过来做菜帮忙，不会让你的学生们饿着肚子。”

方家人感激不尽，余妙音却是神色淡淡：“不用感谢我，我也是为了我的病人。”

只要聂母一直这样照顾乐乐，乐乐的病就好不了。

“上一次我话说得隐晦，我说，乐乐这病有点严重，你可能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余妙音顿了顿，“看来我很有必要把话说得直白一点，乐乐这小身板，再过一个月，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方家人这才慌了，乐乐母亲仍是不信，慌乱地摇头，“这怎么可能，乐乐不就是晚上要哭吗？怎么就、怎么就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我妈一直照顾乐乐，照顾得可用心了。”

余妙音退了一步：“你们不信，大可以去市里，去京市沪市去找医生看。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闫三一听方家人不信他师父说的，气得吹胡子瞪眼，拉着余妙音就走。

“要不是小患儿可怜，谁管这些破事。那个老虔婆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不就是吃准了方家人信任她么……”

闫三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是一回到医院还是找食堂大师傅借了两个人做饭，又求了中医科和儿科的几个小护士去帮忙。

但是，方家人一直没带着乐乐来医院。

一直到第五天，就在闫三脸越来越黑的时候，方家人终于踏着夜色来了。

章院长连夜带人敲开了余家的门。

乐乐的小脸蜡黄，哭得声音跟小猫崽子一样，进气少出气多，窝在她妈妈的怀里。

余妙音一看这几人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四处碰壁。

方校长扑通一声给余妙音跪下了，方校长这么一跪，方家的其他三人也都跪了。

“余医生，求求你救救乐乐。她还这么小，他们医生都说乐乐没法治了，让我们多陪陪她走完最后一遭……”

余哲也被吵醒，他看到他的校长老师都哭成了泪人，小崽子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棉衣还空落落的。

“音音，你要是能治，就帮一把吧。小孩子还怪可怜的。”

余妙音神色冷淡，“院长，带人去办理住院手续，危重病人，先下病危通知单让家属签字。”

方家人听余妙音愿意收，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病危通知单，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可他们已经无处可去，这些天，余妙音是第一个愿意接收乐乐的医生！

余妙音不清楚方家内情，但是出于对医院，对章院长负责，这个病危通知单是一定要下的。

她不知道这么几天，乐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情况确实看起来不好，就算是灯光昏暗，也不至于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到了儿科住院部，应章院长请求，屈寡妇将单人病房让了出来。

章院长也是见方乐乐脸色黄成这样，怕有传染病，所以特意安排入住单人病房。

余妙音给乐乐做完检查后，就发现了肝损厉害。

前一次，她给乐乐把脉，也只是些许异常，这般大的小崽子只要晒晒太阳调理就问题不大。

这才几天，乐乐的身体就糟糕成了这样！

“我原以为能有一个月，没想到你们家人这般能折腾，今晚要是没来找我，明天就等着哭丧吧。”

余妙音手上也不敢耽搁，前面十针速度极快。从十一针开始，每一次下针都能听到沙沙声，到那最后第三针，那银针刚插入就断了！

闫三：“师父，我来，你歇息一下。”

余妙音接过周护士长递过来的毛巾，“那你来扎阴陵泉。”

闫三揉了揉穴位附近的肌肉，一针扎下去竟只破了皮！银针就再也下不去了！

就好像扎到了一块石头之上，银针竟然不能下去分毫。

“闫三，屏息，捻转进针。”

闫三听从余妙音教诲，捻转进针遇阻后，又旋转慢提，如此反复……

一根针，就扎了五分钟。

闫三到底年纪大了，一根针就要了他半身力气。

余妙音歇过气来，一鼓作气扎了剩下的二针。

一连下了二十几针，余妙音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了出来。“闫三，你看着针。十五分钟后，再提醒我加针。我去换一身衣服。”

余妙音一走，闫三就骂骂咧咧：“我师父把你们家崽子当自己病人，巴巴地等着你们处理好自家私事，带人来治病，你们倒好转个背就去别的医院。亏我们医院还借人给你们使，真是白瞎了一片好心。”

乐乐手背上还有头上的针眼，不用问就知道他们去找别的医生看了，还是西医。

方校长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这事儿确实是他们干得不厚道。

别的医生没治好乐乐的病，到头来还要来找余妙音救命。

乐乐他妈深吸一口气，“闫老，你别怪爸妈，都是我执意如此的。那天……”

那天，余妙音和闫三来县一中，告诉他们聂母虐待乐乐的事。聂倩倩自然是一百个不信的，他妈带孙子时有多细致，两个孙子被她妈带得有多好，她都是看得到的。

乐乐虽然是瘦了一点，但是身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跟家属院里其他的孩子脏兮兮完全不同。这都是她妈照顾的功劳。

而且乐乐极黏她妈，她妈要是虐待乐乐，乐乐难道不会告状吗？！乐乐又不是哑巴。

所以，聂倩倩她是一百个一万个不相信，只以为余妙音是治不好乐乐，缺了一天扎针后，又来故意乱说话撇清责任。

聂倩倩是没想到余妙音竟然做戏还做全套，竟然真的请县一院食堂师傅和小护士来帮忙做饭大菜。

聂倩倩为了证明她妈的清白，黑着脸带着方家人去听她妈的墙角！

然后，就发现了她妈虐.待乐乐！比余妙音他们看到的还狠，乐乐见聂母先吃第一口热乎的，也抱着聂母的腿要一口吃的，聂母被缠得烦了，一脚踢开了人。

踢开后才晓得自己坏事了，忙将乐乐抱起来哄。看到乐乐的腿上有乌青，又给乐乐洗脑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哄了几遍，等乐乐也忘了是自己撞的还是被踢的，聂母才给她盛面。

聂母让乐乐自己拿着叉子吃，她捧起没吃完的面继续吃，吃了一口就发现面冷了，就换了乐乐碗里的热乎的。

碗大，乐乐抱不住，没吃两口碗就砸到了地上。

聂母的暴脾气就上来了，压低了声音咒骂乐乐又给她添活干！

她提拎着乐乐回屋换了衣服，又去擦地，乐乐围在她的旁边说肚子饿，聂母依旧不理她。

等聂母收拾完了，聂母才将乐乐原来的碗给她吃。

而聂母自己回厨房去吃热乎的。

方家人气得浑身颤抖，方校长冲出去就将乐乐抱在怀里，一口一句说着：“乐乐，咱不吃了，爷爷给你做暖乎乎的面条。”

方校长老伴儿冲进厨房，就看到聂母热着锅里的面条，一边热一边吃！

方校长老伴儿没忍住，冲上去就把锅给砸了，“吃吃吃，我让你吃！我看你是想吃屎！”

乐乐他爸也没忍住，不顾这是自己岳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扬言要报警。

聂倩倩从惊愕到震惊，她也哭着骂她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乐乐。

聂母一开始还求饶，说自己是因为洗太多衣服有了怨气，后来见方家人竟然不顾亲戚情面要报警，她的亲女儿也不为她说情，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一个丫头片子，也就你们家当宝！你们一家子四个正式工，每个月好几百块钱赚进来哪花得完，以后都要留给这个小丫头片子！以后小丫头片子嫁了人，那可全成了别人家的了！可怜我两个大孙子还在乡下养鸡！

我说让我大孙子进城来陪着小丫头片子玩，等以后让我大孙子做上门女婿也成，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感情好得不不得了，你们嫌弃我大孙子就直说，还扯什么表兄妹不能娶亲。我们村里多的是表兄妹结婚的。

你们不答应就算了，那我让倩倩把我大孙子领养了，以后可以给你们死了有人摔盆打幡，你们也不肯。说来说去，不就嫌弃我大孙子是乡下的吗！我还嫌弃你们一个月赚好几百块钱，却只肯给我三十块钱的工资！

三十块钱的工资，你们也好意思给！又要让我洗衣服做饭，还要带娃！哼！三十块钱就是这样的态度，要是给我一百两百，我肯定把这个小丫头片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方家人从聂母的话里竟然听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死了也就死了，正好把他孙子腾位置的想法。

当下就气得报了案。

聂母看到便衣来了才知道慌了神，哭着求饶，求乐乐救她。

乐乐本就被聂母天天威胁加洗脑，一听说要见不到外婆了，自然是哭闹。就算是聂倩倩这个亲妈也哄不好乐乐，聂倩倩顺势提议放了她妈，乐乐他爸直接翻了脸。只要聂倩倩再提一句，就离婚！

乐乐又惊又怕，第二天没看到聂母，直接发起了高烧。

方校长原本是想要抱着乐乐去找余妙音的，但是聂倩倩不答应，要去市里找医术更高的医生，说西医比中医好，说她是乐乐亲妈，她为了乐乐都把她亲妈送到了牢里了，她还能害乐乐不成？

就这样，方家人去了市里……

到了省儿保院，医生当即开了住院单子，挂了盐水后小脸反而越来越黄，还吃什么吐什么，医生怕了让他们赶出院，回家养着去吧。

他们当然知道回家养着是什么意思，又辗转换了好几家医院，都是一个说话。

方校长还用了关系，从沪市和京市请了医生下来，他们看了都是摇头。

方校长当即决定孤注一掷，回家找余妙音！

如果余妙音也没有办法，那就认命，只能认命。

万幸，余妙音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十分钟时间一到，余妙音又给扎了十二根银针。

一个晚上，余妙音的银针加加减减就没有停过。

一直到天亮，余妙音拔出了最后一根银针，“行了，都休息吧，小命暂时保住了。身体各器官都亏损得厉害，这小半年都不用想出院了。”

方家人千恩万谢地送余妙音出了病房。

余妙音是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都等不及回家，窝在休息室里就睡了一觉……

等她再醒来，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宋雁芙煲了一只老母鸡汤，热了又热，务必让余妙音一醒来就喝上一口热乎的。

章姨妈也听说了余妙音累成这样，送来了好些补品。

等余妙音醒来后，两人就围着余妙音碎碎念，“小姑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么不要命地熬夜，小命还要不要了……”

虽然她们知道余妙音干的是救人的好事，但是她们是余妙音的长辈，当然也会存私心。

方家人听到二人这么说，更是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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