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兮望着凤千夜的背影呆了片刻，眸底忽的闪过一抹笑意，俯身凑近他耳边，“就算你是独眼龙，那也是最好看的独眼龙。”

少女的气息喷洒在凤千夜耳边，就如一片最轻最软的绒毛在他心尖轻轻抚了一下，又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他明明想笑，却又忍住，缓缓阖上眼眸，言不由衷道，“谁在意这个？我只是累了。”

慕云兮起身，“好，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听到脚步声与顾东篱的聒噪远去，他阖上的右眼倏的睁开，一个翻身从美人榻上下来，快步走向一侧洗漱架，看向上面悬挂的铜镜，铜镜里倒映出一个蒙着左眼的男子。

他偏头看了看，伸手，一把将铜镜倒了过来，“哪里好看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懂不懂？”送慕云兮回来的顾东篱给了他一个白眼，这才正经了神色道，“你是不是要回永昌侯府了？”

凤千夜点头。

那地方虽讨厌，可却也是他的家，做错事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走的是他？

“也是，”顾东篱在一旁大咧咧坐下，“永昌侯府清誉远播，你那位好哥哥，更是有‘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凤千清’的美誉，这样的侯府，这样的凤家，怎么可能出两个逆子？一个杀兄，一个杀母，那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吗？”

“所以，”凤千夜转身在美人榻上坐下，“我就等着看他如何给我洗脱污名，如何来求我回去？”

顾东篱忽然起身凑近凤千夜，“那丫头呢？这些你怕还没有与她说吧？今日若不是我情急去找她，估计她还以为我是假冒的顾东篱。她还不知道你也姓凤吧？我劝你还是早些和她说清楚，别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斜阳将余晖涂在永和堂的窗棂上，大长公主望着那抹霞光怔怔了半晌，才看向身前的云华，“辛苦你了，这几日在宫里怕是也没休息好，瞧这脸颊都瘦了一圈。”

瘦了吗？慕云兮偏头去看云华，猛然才觉他真的比进宫之前憔悴了一些，可若不是大长公主提醒，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云华冲慕云兮淡淡一笑，看向大长公主，“殿下说笑了，太后娘娘对我很是照拂，我就是有点……住不惯。”

大长公主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我让人为云公子准备了热汤，你好好歇一歇，之后太后娘娘的宁神丸还要麻烦你。”

“不麻烦！”

云华起身告辞，慕云兮随之起身。

“云兮！”大长公主叫住她，“祖母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慕云兮默默又坐了下来，低垂着眼眸半晌，却不见大长公主开口，抬眸看向她，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祖母，是想要与我说大小姐的事情吗？”

大长公主冲慕云兮招了招手，示意她在她身边坐下，才摇头道，“不，祖母想要和你说一说祖母自己的事。”

慕云兮诧异看向她，大长公主突然凑近她，猝不及防问道，“云华，还有那个夜公子，你喜欢谁？”

“祖母！”慕云兮嗔了一声，不觉脸颊微微泛红，“您不是说要说自己的事吗？”

“是啊，是自己的事，”大长公主轻叹了口气，“曾经，祖母与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慕云兮眸子亮起。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与他说好了，等我及笄之时，便让父皇为我们赐婚。可谁料到，我还未曾与父皇开口，父皇便病重，就在这等关键时刻，皇兄惹上了麻烦，当时情景，皇兄若想要脱身，必须一大笔银子填补亏空。”

“若是填补了这个亏空，不但皇兄能顺利脱身，而且还能反败为胜，登上大宝。可若填补不上这个亏空，皇兄必死无疑。他手下谋士暗中就找到了当时的首富，也就是你祖父，之后希望我可以下嫁与他。”

“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舍不下自己的心上人，决定与他私奔。到了约定的地点，突然狂风大作，一个鸟巢就跌落在我面前，里面的鸟蛋、幼鸟无一幸活。”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我若这样一走了之，皇兄必定难逃一死，之后新帝登基，也不会放过我，到那时，不但我，甚至还会连累他，所以，我又回去了，嫁给了你的祖父。”

“皇兄得到银子补上了亏空，后来顺利登基。他说，若是我不喜欢，可以与你祖父和离，他会用别的弥补你祖父，可那时一来我有了身孕，二来，与你祖父相处也算融洽，他对我极好，不管我想要做什么，甚至一些过分的条件，他都只会说好。”

“但更重要的是，我的心上人失踪了，杳无音信。”大长公主突然静默了，好似是在回忆当年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又好像是在回忆这些年与祖父一起走来的每一步……

良久，她看向慕云兮，“祖母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每晚你祖父躺在我身边，恍惚我会想起，若是我与他会是什么模样？直到你祖父走后……我……”

大长公主的声音有些哽咽，慕云兮凑近她，为她轻轻拍了拍后背，“祖母若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不，”大长公主将慕云兮的手拉回，“我得告诉你。等你祖父走后，我每每独处想到的都是你祖父，一点一滴，一颦一笑，好像那些从来我都没有在意过的细节一下都清楚了，甚至连他哪日穿了什么衣衫，说了什么花，是怎样笑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我再没有想起过我的那个少年郎，就好似，我与他是上辈子的事情，情缘已尽，你说，怪不怪？”

大长公主看向凝眸静思的慕云兮，默默不语，直到她看向她，才又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直到这两年才渐渐明白，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念念不忘。云兮，谁是你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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