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叶耀东因为夜里睡得实在太足了，早上鸡一叫，还没全亮，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还一个小家伙比他更早睡醒。

        他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床尾躺了个肉球，正抱着脚丫子在那里啃的正香，会心一笑，他轻手轻脚的挪了过去。

        怕吵醒阿清，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将孩子抱在怀里，然后坐到凳子上给她把衣服裤子鞋袜穿起来，扶着椅子站，他才穿衣服。

        “耙耙耙耙耙……”叶小溪扶着凳子兴奋的叫着。

        “嘘，你娘在睡觉，小声一点。”

        他将衣服裤子快速的套了起来，就将她赶紧抱出去。

        堂屋里，老太太已经坐在那里生火煮稀饭了，看到父女俩已经起来了，笑着道：“昨晚睡够了，两个倒是起的早。”

        “嗯，太早睡了，所以起的早。”

        透过窗，可以看到外头天灰蒙蒙的，好像又快下雨的样子。

        叶耀东将叶小溪放到站笼里站着玩，自己就去窗户边瞧了一眼，顺便将窗户打开，浓重的水汽透窗而入。

        “又要下雨了？”

        “是要下雨了，后天就清明了，这两天雨水多。”

        他站到门边去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日历，昨天二号那一页已经被撕下了，今天是三号，他往下又翻动了两页，大写的三个红字，清明节，清清楚楚的印在日历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昨天晴天还算难得。

        这几天一直忙活着拖网，又孩子过周岁，早出晚归，回家倒头就睡，也没空去翻看日历，没想到都清明节了。

        “那我们后天去扫墓？”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叶耀东又转头继续翻看日历，一直翻到了五一才又停下，屋外头也开始飘起了小雨。

        原本叶耀鹏还想着趁这几天得空，去打墙把猪圈整出来，过几天好抱小猪仔，今天看样子是干不了了。

        叶耀东也乐的自在，闲散的将摇椅从屋子里拖了出来，放到门口廊下，躺在上面，看着外头雨丝飘飘，细雨绵绵。

        而叶成湖傍晚回来，嘴里也在嘀咕嘀咕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哎呀？竟然会背？我家要出状元了？”

        叶成湖仰着脖子得意的道：“我可是要考两个100分的，当然会背了，你就等着瞧吧，等期中考，我要是考了100分，你就带我去市里。”

        “记得还挺牢的，等你考了100分再说吧。”

        “哼哼，反正你不准反悔。”

        “你先做到先。”

        叶成湖甩了一下脑袋，傲娇的往屋里跑，“娘，后天清明节，老师说明天不要上学，放假两天！”

        “还没上两天学又要放假了，还要放两天……”

        “因为老师要提前回家扫墓，所以就放假了。”

        “这不得吵翻天了……”林秀清在屋里絮絮叨叨的，挺不乐意看到他们在家里吵。

        不过后面，她想看他们在屋里吵，都还看不到呢。

        清明前一天，一大早，全村的孩子都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村口路边等着，就看着谁拿着锄头扫把从路边走过，就统统跟了上去。

        因为他们当地扫墓有分墓饼的习俗。

        墓饼基本就是光饼。

        光饼在当地是非常有来头的，相传它是老百姓献给戚继光抗倭用的，中间打个洞，可以用绳子穿起来，便于行军打仗。

        而在清明节这天，对于很多当地人来说，它又是墓饼，是用来祭墓用的，有意思的是，当光饼成了墓饼以后，在祭完祖先的时候，就必须在现场把它分发掉。

        这年头物质比较匮乏，孩子们没有零食，清明节因为可以去要墓饼，也算是孩子们非常喜欢的一个节日。

        尽管它算是鬼节，但是在清明期间，田间、地头或者山上，只要鞭炮一响，孩子们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到墓地去讨墓饼。

        它不仅可以当零食，还能填饱肚子，所以讨墓饼不仅仅是小孩，很多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也会去，只要碰到几家人祭墓，一天的点心就算免了。

        叶家的几个孩子不管男女，从放假的这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外奔波，从早到晚都没看到人影，中午也没看到人跑回来吃饭。

        叶耀东一开始也没回过神来，还纳闷怎么大半天都没看到人，还以为跑到哪里玩了，直到山上到处不停的传来鞭炮声，他才恍然大悟，一个个都去山上讨墓饼了。

        “我说怎么今天早上这么安静？正好中午省一顿饭。”

        林秀清也笑着说：“这会儿应该在周围各个山头转悠吧？这时不时飘一点小雨，路上都是泥水，也不知道回来该脏成什么样。”

        “洋洋那么小一个，可别跟丢了。”

        “去年就没让他去了，今早也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偷跑了。”

        “那么多个人在，反正也是在附近几个山头，应该不至于把他给弄丢了。多一个人，也能多讨一个饼，家里那么多个孩子，今天能讨几十上百个了，明天咱们扫墓就有货源了，省钱！”

        林秀清笑的牙不见眼，“你算盘打的真响。”

        去年清明节的时候下大雨，他们都没让孩子出去讨墓饼，他们家扫墓的时候也没几个孩子来讨，也就准备了十几个，后面全部剩回家，给自家的孩子吃了。

        今天只是偶尔飘一点雨丝，时不时还晴一下，明天估计还真的会有挺多孩子跟大人的。

        叶耀东在下午放晴的时候，还被叶耀鹏叫去老宅帮忙打墙，整理猪圈了。

        只是这是老房子，有点老了，叶耀鹏那个房间是属于老宅里面，连在一块的，不像老太太原本那个小屋是独立在后院的。

        打墙的时候，整一栋房子都跟着摇晃，屋顶的瓦片都哗哗响，吓得叶父连忙喊停，心里肉痛极了，不准他们再打了。

        只让他们两家都一块放到老太太的那个小屋子那养，合伙养，到时候合伙分。

        本来就已经有不少年份，破破烂烂的，只是因为是石头砌的，所以显得牢固了一些，就屋顶漏水会厉害，还有门板渗水厉害，这要是真的打掉了半面墙，估计整个老房子也废了。

        叶大嫂跟叶二嫂也只能勉强接受，不然叫他们专门砌一个猪圈，那又得花钱，这老宅已经有一个现成的了，谁都不愿意掏钱另外砌一个。

        “呵呵，大嫂跟我一块儿用老太太的那个屋养猪，那是不是老太太的那块地，也分一半给我种啊？”叶二嫂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叶父眉头都皱紧了。

        当时因为老二媳妇买了头猪，所以老太太的这个小屋子就给她养猪了，为了堵老大媳妇的嘴，就将老太太路边开的那一小块地给老大媳妇种。

        现在竟然又拿这个说事！

        叶父看向了叶耀东。

        叶耀东挑了挑眉，也看了过去，“不用看我，我不会种地，没想着争，阿清也没空种地，她也不会有意见，你自己看着办。”

        他家院子里圈的那一小块地，就够他们忙活了，种的菜也够他们家吃了。

        “回头问了你娘再说，我俩都还没死呢，争啥？现在先帮我把屋顶上的瓦片修补一下，你们咂那两下，晚上我跟你们娘都能躺到床上看星星了。”

        叶耀华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媳妇，连忙说道：“哎，好的爹，我去搬张梯子过来。”

        叶二嫂瘪瘪嘴有点不服气，但是也不敢再吭声了。

        叶耀华觉得自己媳妇丢人了，想极力弥补，搬来楼梯后就自告奋勇的爬了上去。

        叶耀鹏也觉得不好意思，也一块爬上去帮忙，而叶父跟叶耀东则在底下帮忙扶着楼梯，顺便递瓦片。

        两妯娌也很有眼力见的拿起扫把，在周围洒扫整理起来，倒是看不出刚刚被人怼的模样，看起来还挺能自我调整的。

        叶父看着叶耀东道：“明天清明扫墓，等会儿你骑自行车去东桥村，专门做光饼那个人那里订50个光饼，明天一早咱们去拿。”

        “订啥？家里一大串孩子今天全部都出去赚光饼了……”

        “我怕不够，本来早上也是这么想的，下午看着都放晴了，明天指不定也晴天，顶多下点太阳雨，那估计人就多了，不够分。”

        “不够分，那就发钱好了，大家更高兴，做饼的那里指不定做不出来，这附近几个村子就那一两户人家会做光饼，今天都这么晚了，再去订，哪里还能做的出来？”

        叶父想想也对，前几天没订，早上也没订，这么临时，人家也做不出来。

        “那买其他的饼……”

        “那人家更没空做，这几天不应该都加班加点的做光饼吗？”

        “那发钱…也没见有人发钱的……”

        “少见多怪，不够分，到后面发钱人家更高兴。”

        再过一些年，大家都不缺吃喝了，发这些糕饼之类的，没人会喜欢，而且一般人也觉得麻烦，还要特意去订做，直接发钱最让人高兴了。

        扫墓的人家省事，讨墓饼的孩子们又高兴，可以任意支配。

        叶父犹犹豫豫的，“那就明天再看看，看够不够分？”

        “嗯，我到时候零钱多带一点。话说，爹，咱是不是得给我爷爷修个墓啊？这一直就只有那一小个棺材墓，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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