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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白珏闻言震惊到眼泪都忘了流。

嘴唇几动,后有些破音地问道:“你……你爱慕九殿下?”

谢玉弓闻言呼吸一紧,抬手按在门上。

但是白榆却没有回答。

她垂着头,慷慨激昂地说了一堆为谢玉弓打抱不平的话。

但提及“爱慕”

两个字,她却闭口不答。

又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回到了之前心如死灰的状态。

谢玉弓想到了自己之前恼了,把她甩开的时候,她面上尽是坍塌般的颓败。

心头犹如被一根细线狠狠收紧。

白榆沉默片刻说:“我如今已经如此这般,我的皎月被你们拽入泥地,跌落掩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白榆走到白珏身边,亲手又把那一块外壳粉碎的鸳鸯玉佩,给她系回腰间。

甚至还伸手给白珏抹了抹眼泪。

“别哭了,你只要乖乖地替我传话,我不会毁你声名,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太子的。

玉佩拿好,回头找个人重新粉碎了玉沫铸造一下就恢复原样了。”

白榆是真的在哄人,白珏在剧情里就是个小白花,白榆只是吓唬人,想迷惑的也只是谢玉弓。

但白榆一靠近,白珏哭得更凶了。

白榆扯着袖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你回去把我母亲从宗祠里面弄出来,把她关起来也好,她蠢,但是别让她死了好不好?”

白珏已经怕死了白榆,以为她这是威胁,颤抖着单薄的身体点头。

白榆见她这么乖,又给她整理了下头发,吓得白珏眼睛狂眨。

白榆无奈收手,说道:“你回去替我给父亲传话,说我有个交易想要和父亲做。

他要是不答应啊,你就告诉他,我会找机会杀个皇子,然后以戕杀皇子夷三族的罪名,和他在菜市口相见细聊。”

白珏抖了抖唇,眼泪再度决堤而出。

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骨子里埋着的都是顺从和端庄。

没有直面对上过白榆这样不顾一切的人,快被白榆吓疯了。

白榆拍她肩膀,推了她一下说:“去吧。”

白珏颤抖着身体如同风中残叶一般,扔了提灯就哭着跑了。

白榆看到掉落在地上,因为蜡烛歪倒而点燃了灯罩的提灯,有些无语。

是不是把女主角吓得太狠了?

白榆垂头看着燃烧的灯罩,沉默地站着看着跳跃的火光,琢磨着这一下应该洗得还算干净。

白榆一直等院内的灯罩烧干净,这才转身走回门边。

只要她此刻开门,就会和谢玉弓面对面。

但是白榆偏偏就在门外站着,不言不动,如同被风化的石头一般。

过了好久,她抬手试图去推门。

谢玉弓深深提了一口气。

但是白榆的手并没有落实,悬空了一会儿后,又把手放下了。

谢玉弓简直有种被扼住脖子的窒息之感。

白榆则是转身到院子里吩咐一直守在院门口的娄娘。

“让你准备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大小姐,在府门口了。”

“你带人把九殿下送回皇子府,记住,要亲自送回去看着他休息。”

白榆用不高不低,确保屋内的谢玉弓能听清的声音说:“若我今夜没有出尚书府,你就守着九殿下,全力护他安全,不必回来找我。”

“陛下赐下的所有金银财物,包括我之前出嫁的嫁妆,全都在我的院子里。

今夜过后,若我未归,你都梳理出来,送到九殿下身边。”

这一点能洗,还要得益于原身是个守财奴,把所有好东西都搜罗到她自己的院子里面了。

现在白榆三言两语,就洗成都是为了谢玉弓准备的。

这样的说法,也同样震住了屋内的谢玉弓。

谢玉弓听白榆如此像是“交代遗言”

一样的话,面色沉得快和阴影融为一体了。

“大小姐……”

“不必多说。”

白榆说道,“娄娘,我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你,我只能信你。

帮我。”

娄娘不明白白榆什么意思,但是对主子的顺从让她点头应是。

“全力护住九殿下,他对我来说……”

白榆顿了顿,实话实说道:“他是我的命。”

能不能保住小命,但看谢玉弓上不上接下来的一当了。

娄娘震惊地张大嘴。

这从何说起啊?

谢玉弓死死拧着眉,但是双耳的热意却犹如泼了沸腾的滚油,刺痛烧着又皮肉焦糊。

而白榆不清不楚地交代一番后,就勒令娄娘赶紧带着谢玉弓离府。

白榆甚至在娄娘带走谢玉弓的时候,躲出了院子。

白榆知道谢玉弓就算走,他身边的死士也会留下一部分。

剧情里谢玉弓身边的幽冥死士,无时无刻都在给他搜集着各种消息,帮助他排除异己掌控局势。

白榆只期盼留下的死士转述能力好一些,好让谢玉弓能身临其境地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和“迫不得已”



等谢玉弓被送走,白榆在院子里等了一阵子,就等到了尚书大人派来找她的人。

两个人挟制着白榆,将她直接拖拽到主院。

白榆并没有做出挣扎,任由这些人粗暴地对待她。

工部尚书现在肯定被气疯了。

毕竟一个从来未被放在眼中的庶女,今夜竟然敢放出如此“逆天”

豪言,作为一个“上位者”

的工部尚书,第一反应自然是怒不可遏。

白榆被弄到主院的书房之中,直接被扔进门。

进门后屋子里灯火通明,白榆跌跪在地上,从一个糊土豆变成进击的土豆的工部尚书,手中捏着一个茶盏,冷冷看着被扔进门的白榆。

土豆尚书其实有一个还算好听的名字,叫做白秋平。

很快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进击的土豆白秋平和白榆。

白榆索性半坐半靠在地上,在门口的地方未曾起身。

也没有开口,就琢磨着谢玉弓来窃听的死士应该到位了吧?

确实到位了。

只不过到位的不仅有谢玉弓的死士,还有谢玉弓本人。

回皇子府的马车还在路上,但是谢玉弓已经巧妙地金蝉脱壳,身法鬼魅地折返回来。

他要亲自听一听看一看,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片刻后,茶盏被狠狠摔碎在白榆身边。

进击的土豆尚书大人开口了:“我倒是从未发现,你竟是如此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

这四个字,白秋平说得咬牙切齿。

他方才吃饱喝足,正准备在夫人那里歇下,突闻嫡女惊悸而来,泪流满面地说了他这向来不入流的庶女一番胆大包天的说辞。

登时酒气全消,惊怒难言。

白榆在地上挪了挪,躲开了那碎瓷片。

而后说道:“父亲自然不知,毕竟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

“放肆!”

土豆一双胖乎乎圆滚滚的手,狠狠砸在桌子上。

桌子上的茶壶也被震得一蹦。

白榆却根本无动于衷。

片刻寂静过后,白秋平语气竟是和缓了一些。

说道:“你既然都知道让你嫁于九皇子只是权宜之计,那便老实安分地做你的九皇子妃。”

白秋平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说:“也不算辱没了你。”

白榆闻言却道:“父亲这话说得不对。”

白秋平淡眉一挑,就要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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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却道:“我身卑人贱,嫁给九皇子确实不算辱没了我。”

白秋平挑起来的眉还未等落下,白榆又道:“但是九皇子乃是龙血凤髓,娶了我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侮辱了他。”

白秋平表情凝滞。

在窗外紧贴着窗扇听墙角的谢玉弓也是表情一凝。

白榆说:“所以我想同父亲给九殿下讨个补偿。”

“你替谁讨补偿?!”

白秋平根本不听白榆的话,只觉得白榆现在说出的每个字都在冒犯他的权威。

一张土豆脸快抽成菊花了:“你是我尚书府的人,供养你长大,你竟然为了个男人就如此疯魔,抢夺嫡女婚姻倒也罢了,竟还敢对为父出言不逊!

如此不孝不贞,我不如早早就令人掐死你!”

这一顿大帽子扣下来,这个世界的古代女子估计就被直接扣死了。

多厉害啊,一个不孝外加一个□□羞辱,真真是压在女子脊梁上横贯历史的长刀。

白榆却面皮都不动一下,说道:“那可晚了,我都长这么大了,现在还是九皇子妃,父亲再想掐死我,那可是要伤筋动骨了。”

“你这孽障!”

白秋平起身就朝着白榆走来,抬脚就要踹她。

窗外的谢玉弓面色阴沉无比,下意识拔出了腰间长刀。

黑沉沉的寒铁隐没在黑夜之中,他身后跟着的死士也随着他的动作齐齐拔刀。

而屋内的白榆自然不可能让这土豆给踹了。

飞快从头顶上拔下簪子,在白秋平一抬脚的时候,就在他小腿上狠狠扎了一下。

“嘶!”

白秋平从未料到,自己这庶女竟然还敢跟他动手!

震惊又震怒,但是被戳疼了,看着她捏着簪子自卫的疯魔样子,竟也被慑得不敢再轻易抬腿。

“我现在……我现在就叫人请家法来!

如此孽障,活活打死不论!”

白秋平已经快被气疯了。

被平日里看都不屑看一眼的“虫蚁”

狠狠咬了,任何人的反应自然都是立刻碾死。

但是白榆却扶着门站起来,语气竟然未有丝毫的激动和变化道:“父亲打死我可以,但是我死了,明日这尚书府内所有人都要下狱,父亲考虑清楚了吗?”

“你说什么!”

白秋平恶狠狠盯着白榆。

到底是朝廷命官,平日里的和气都只是假象。

长得再怎么像土豆,当怒火中烧且不加遮掩时,模样也是十分摄人。

只可惜白榆不吃这套。

她甚至带着些许微笑看着快烧成火土豆的白秋平说:“我是说,今夜我若是不归,明日娄娘就会把九皇子毒死。

时间如果充裕,她还会拿着我的信物,去再引出其他同我私下有接触的皇子杀之。”

“她听我命令杀人,戕害皇子夷三族,父亲你就算是工部尚书,一样也要在菜市口人头落地。”

谢玉弓在窗外听得眼皮直蹦。

她分明和她的那个嬷嬷交代的不是这个……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疯话。”

白秋平目眦尽裂,他入仕为官这么多年,或者说他做人这么多年,还从未被人如此贴脸威胁过。

连那些手掌权柄,搅弄风云的同僚们都不敢对他不恭不敬,他这个区区庶女……

区区庶女!

“我自然是知道的,现在娄娘应该已经把九皇子送回去了,毒药早早都备好了,我不回去,她就喂。”

“现在请父亲调整呼吸。”

“我们来好好聊一聊,我的请求父亲还没听呢,很简单的,父亲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白榆走到之前白秋平坐着的桌边上,拿起茶壶换了个茶杯,给白秋平倒了一杯茶。

递到他手边说:“父亲先喝口茶,你我父女从未有这样私下说话的时候,别激动啊。”

白秋平恨不得亲手掐死面前这个孽障,额角的青筋暴跳。

但是他确实……确实怕白榆说的是真的。

毕竟九皇子出府的事情是真的,而方才他的嫡女白珏哭着来找他们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

白秋平死死盯着白榆,咬牙接下了茶盏。

说道:“你是尚书府的人,既然知道了真相,就该和尚书府同仇敌……”

“父亲,别用这样低级的理由来压我。”

“整个尚书府没有一个人将我当成主子,甚至将我当成一个人的都没有。

父亲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你为了平息尚书夫人的怒火,纵容她磋磨我们母女这么多年。”

“现在说这些……父亲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白榆笑吟吟的,说话却一点不客气。

白秋平的话都噎在嗓子里,他习惯占据主动地位,不肯被白榆牵着鼻子走,总想拿捏她。

但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这庶女,确实令他“刮目相看”



白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后说:“可以听我说说小要求了吗?”

白秋平神色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他倒要听听,他这庶女能说出什么天花来。

白榆道:“很简单,我就是想让父亲联合比较要好的,利益一致的同僚。

上书给陛下,让陛下在万寿节那天在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里,给九殿下定个早该定的封号,再寻一块不用很好的封地……”

白秋平听到白榆这样说,表情先是愣了片刻,而后直接扔了茶盏,抬手一巴掌朝着白榆的脸上狠狠抽过去。

这一巴掌在白榆的预料之中,她躲了,但是没有全躲。

毕竟要营造一个“弱势”

的惨相嘛。

因此她后撤一些,让巴掌能覆盖到的耳骨处错过,只是扫在了脸颊上。

这样声音格外响亮,却不会受多么严重的伤。

而后“啪”

的一声,白榆被“抽”

得跌坐在地上。

屋外的谢玉弓一行人,身体都下意识地前倾,但是无人推开窗子闯进来。

为首的谢玉弓神色一片空茫,甚至已然呆傻。

在听到那个女人对工部尚书说“给九殿下请封”

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一阵如雷鸣电闪灌体的电流,击遍他的全身。

穿透了他的经脉骨骼,血肉肌理,狠狠地钻入了他的心脏。

她如此大费周折,不顾死活地回尚书府,歇斯底里地以清白,以命,以三族的性命胁迫她的嫡姐,父亲。

到头来竟是……为了给他请封。

谢玉弓攥着刀柄的掌心,透出冰冷黏腻的潮湿,他几乎要握不住刀。

有什么在他心头升腾,犹如摧枯拉朽的海啸,顷刻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将他淹没。

他想到了那个女人在来的路上对他百般讨好,想到她笑着说自己要活着照顾他一辈子。

想到她难以自控地亲近自己,还有……那些胡言乱语的表白。

想到自己甩开她时,她悲痛欲绝泪流满面的脸。

想到她后来吩咐她的嬷嬷时,说将一切都留给他,全力保护他的话。

尚书府投奔太子是既定事实,让尚书为他请封的这个要求,等于要尚书府联合官员背叛太子。

她要用三族的命,给他换一个封号和封地。

谢玉弓想到她来的时候在马车上说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一丝一缕的气都化为绳索缠满了五脏六腑。

而他先前,甚至还想杀了她。

谢玉弓伸手,似乎是想要按住心口的地方,但是很快手掌又死死落回了刀柄之上。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不过如果白榆和他一样在外面听着,就能很轻松地给他总结出来现在的心情。

这心情用五个字就能形容,叫“我真该死啊”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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