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的阳光点点清凉，不知何时，早晨的破庙前竟然起风了。

        毕云涛愣愣的望着眼前坐在破庙台阶门口的毕东明。

        毕东明迎着朝日，轻轻的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仿佛在享受温煦的阳光。

        “好你个大骗子，到死的时候还想骗人。”

        毕云涛仰头轻笑，侧过头躺在地上，望着天空，笑着笑着，他也不笑了，躺在庙前静静的看着日出。

        朝日升起，阳光普照；夕阳低垂，夜幕降临……

        那庙前的两个人就那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他们一整天也没有说一句话，在这荒郊僻野的小破庙门口，没有香客，没有游人，没有归人。

        却有人在等待。

        汪汪！

        等了好久，从破庙前跑进来两条大黄狗，这两条黄狗围着毕云涛来回狂吠不止，继而用头颅来回的拱着毕云涛。

        “别闹。”

        毕云涛将这两条狗推开，两条狗担忧的望着毕云涛，然后一左一右蹲在地上，也呆呆的望着天空中不知何时升起的皓月。

        “这老家伙，早点回来老骗子也就不会死了。”毕云涛苦笑一声，拿起手中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笑骂道：

        “枉我给他打一壶好酒，就不留给他了。”

        喝了好久，当乌鸦再次替啼叫，当乌云遮挡明月，大黄转过身去，回到破庙中。

        毕云涛带着微微醉醺的眼眸，望见大黄在供台上一个跳跃，继而顺着佛像背后攀爬，灵活无比。

        不一会儿，大黄居然爬上了佛头顶上。

        “好你个大黄，佛祖威严你也敢冒犯，果真好大的狗胆！”毕云涛笑骂道。

        大黄下来的时候，嘴里居然叼着一个信封，大黄几个跳跃落地跑到毕云涛面前，将信封放在毕云涛面前。

        信封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云涛亲启！

        这字迹潦草至极，换做他人来认还真有可能认不出，不过毕云涛一看便会心一笑，因为他知道这是老头子写的。

        “我倒要看看这老东西写了些什么东西。”毕云涛笑着拆开信封，缓缓读罢。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静止，晚风徐徐，树木瑟瑟，天地却显得愈发的静谧，明月清冷高悬，破庙门前那个人影站在夜色下，借着月光看信。

        天高地阔，人影显得愈发的渺小，悠悠荡荡的站在天地间。

        “汝未死，吾未归，若有缘，江湖见！”

        毕云涛读罢最后一句之后，身形跌跌撞撞，宛如喝醉了的醉酒人，在寒风中摇摇摆摆。

        嘭的一声，毕云涛跌落在台阶前，目光望着破庙里那尊朝着自己微笑的佛像，心中苦涩翻涌。

        佛笑，笑星辰斗转，笑众生愚昧，笑尽天下可笑之人。

        “哈哈！汝未死，好你个老东西，你早就知道我这一行，多半会有性命之忧对不对？”

        “你既然知道我有性命之忧，为何还让我去张家？”

        毕云涛扬起头来，一壶清酒灌肠，两行热泪流淌。

        读完师父令狐圣留给自己的信之后，这一刻，他全都明白了。

        原来，自己是被师父从燕山外抱回来的。

        原来，自己在幼时，被他种下修罗血脉。

        原来，师父让自己下山，是想让自己死！

        “为什么？为什么！”

        毕云涛仰天怒吼，赤裸着胸膛，双目圆瞪，死死的望着头顶浩瀚星空，他不明白，为什么养育自己二十年的师父会选择让自己去送死！

        声音在破庙中传播得很远，惊起树梢飞鸟，不过片刻之后，天地又恢复了静谧，无人应答。

        “原来如此，哈哈！原来如此！”

        毕云涛质问之后，一笑三退，笑容凄惨迷离。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武道修为提升之后，心性为何开始改变，这一路，杀人如麻，内心却毫不所动。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当初在自己一次昏迷之后，从传自己医术改为主传武道，原来……是因为他往自己身体内移植了修罗血脉！

        随着自己的武道提升，这代表杀戮的修罗血脉，竟然也渐渐开始觉醒……

        忽然，毕云涛双目一凝，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坐在那里的毕东明。

        毕云涛内心蓦地激起了千层浪花，他忽然想到自己清早醒来，毕东明那复杂的神情，以及那让自己浑身颤抖的话语来。

        “原来……你没骗我！”

        目视良久，最终毕云涛双膝跪下，刹那间尘土飞扬。

        毕云涛盯着这个身体早已冰冷的身躯，望着岁月痕迹斑驳密布的那张笑脸，在寒风中飘飞的苍白须发，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毕云涛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毕东明当年在燕山下坑害的那位无名高手，就是令狐圣。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令狐圣之所以武道修为不显，不是他的武道天赋不足，而是当初被毕东明坑害。

        他终于明白过来，师父让自己下山，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报仇，而是让自己自生自灭。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毕东明之所以成为张家管家，源于他与令狐圣的一个约定。

        他终于明白，原来毕东明在张家之内……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他的儿子！

        “哈哈，可笑！可笑！”

        毕云涛仰头再灌一大口浊酒，再次躺在地上，目光呆滞无神的望着夜空，脸上露出凄惨笑容来。

        汪汪！

        大黄二黄摇着尾巴，围着破庙转悠了两圈，仿佛不解为何这破庙前的两人在笑什么。

        翌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破庙门前有个破落如乞丐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暑去秋来，树叶在深秋中飘落，破庙前黄叶飘飞，一如来时。

        一个身穿麻衣的身影手捧一个陈旧大碗，大碗中装满了骨灰，他小心翼翼的将其中骨灰放在佛前，然后用小碗将其盖住。

        “老骗子，这一生你颠簸天涯，四海无家；可你逢庙必进，死后我让你常伴佛前，也算是魂归故里。”

        麻衣身影站在佛前脸色平静，低声叙说。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为你办到。”

        麻衣身影说完之后，转身往破庙外走出，不过他在即将走出庙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继而转身归来。

        砰！

        一个与佛相伴二十年却从不拜佛的人，终于跪在了佛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只是不知道他拜的是佛，还是佛前那个人。

        天地游荡，景物依旧，破庙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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