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2
胡亥是嬴政的幼子,无论是在深宫之中、又或者是在朝堂之上,都不足以对强大到近乎神祗的父亲造成威胁,而他近乎与生俱来的天真与圆滑又使得他拥有其余皇子不具备的长处,终日劳累于案牍之间的父亲很愿意同他说说话,放松一下心情。
始皇帝性情淡漠,喜怒少显,如此对待这个儿子,已经是颇为优宠了,宫中侍从婢女难免逢迎,更别说他的母亲屈夫人得宠,甚至代继后掌管后宫。
还有人私下里偷偷议论,说屈夫人可能会被册立为皇后呢。
胡亥打小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父亲至高无上,母亲掌控后宫,他没经历过什么风雨,也天然的对于权力有着渴求之心。
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继承人的考虑名单上,只拿他当一个逗趣的孩子、能讨他高兴的工具,却不肯让他到庙堂之上身居高位,他怎么能甘心?
更别说中间还有屈夫人撺掇鼓动、野心勃勃,赵高煽风点火,与之狼狈为奸。
始皇帝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将心中所思所想表露出来,因为他们都明白,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没能抓住,却被始皇帝察觉到他们的野心,到时候别管是宠妃还是爱子,亦或者是什么心腹重臣,统统都得人头落地。
屈夫人聪明的掩藏住自己的野心,同赵高一道,将最后一击敲在了始皇死后的短短几个时辰。
真是上天垂怜,才能缔造出这么好的机会来——皇帝东巡在外,留了一半亲近侍从在咸阳,途中又觉得身体不适,唯一碍事的蒙毅也被遣了出去,皇帝将遗诏交付到赵高手上,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眼见皇帝驾崩之后,赵高迅速差人去请屈夫人前来,二人小心翼翼的近前去,再三确定过始皇帝已死后,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极致的欢喜庆幸,乃至于对于未来的无限野望。
阴谋在暗地里悄悄酝酿,始皇帝留下的那封遗诏被赵高亲手烧掉,取而代之的是由他亲自草拟的由胡亥继位的诏书,屈夫人满眼希冀,亲手在上边加盖传国玉玺的大印。
赵高,屈夫人,还有一个权衡利弊之后与之苟合的李斯,三人联手将胡亥推到了至尊之位。
始皇帝的尸身被亲信们一道抬了出去,胡亥战战兢兢的坐到了从前父亲才能坐的位置上,先是怯懦,后是惶惶不安,到最后转为惬意,他眉飞色舞起来。
“我是二世皇帝!”
胡亥手扶在座椅两侧,学着父亲的神情和模样,抬起下颌,不可一世道:“朕是二世皇帝!哈哈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快活不已。
笑的时候有多么快意,这时候跪在地上哭的时候就有多么悲惨。
父皇他不是死了吗,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难道不死药真的被研制出来了吗?!
不,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父皇对自己的惩处。
黥劓之后,凌迟处死!
胡亥不知道凌迟是怎样的刑罚,却了解黥劓是何等的酷烈,只消想到这等极致的严刑不久之后便会施加到自己的身上,他便为之战栗胆寒,原本因惊惧颤抖不止的两腿彻底失去知觉,一股热流顺着两股之间慢慢流出。
所谓黥刑,是指用刀在脸上刻字,再用特制的墨水填充,使之永久存留,而所谓的劓刑,则是指用刀割掉鼻子!
他生来便是王孙公子,骑马摔了一下,身上出现块淤青都会哭天喊地,更可况是承受这等残酷的刑罚?
胡亥痛哭流涕,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顾不得地面又烫又硬,脑袋死命的往地上磕:“父皇,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父皇——”
嬴政目光冷漠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臭虫,一坨狗屎。
平心而论,就算是让一坨狗屎去当二世皇帝,也不会比胡亥做的更糟了!
在他眼里,政务都是不存在的,朝臣都是不需要理会的,大权都是赵高的,他只负责在深宫之中吃喝玩乐,同时用极端残酷的手段杀死自己的兄弟姐妹。
那些人固然与他并非同胞所出,但身上也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怎么能下得了手?
嬴政饶是亲缘淡漠,见到诸多儿女的死相之后也为之悲哀愤怒——因为实在是太惨烈了!
这根本不是人所能做出来的事情,禽兽尚且不会如此!
还有大秦……
先祖们励精图治,他耗费一生心血建立起的强大帝国,短短两年之内,便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嬴政在地下得知大秦覆灭的消息后惊痛交加,心头都在滴血!
帝国的建立需要无数先辈披荆斩棘、呕心沥血,但是毁灭却只需要短短两年!
两年而已啊!
鬼魂的生命力远比人类要强,前世胡亥到了地府之后,什么刑罚都受过了,直到他同皇帝们一道离开地府的前夕,胡亥还被挂在烤炉里边承受烟熏火燎。
嬴政对于胡亥的愤怒已经因为地府中对他经年的折磨而逐渐淡去,到了这一世,重新见到这小畜生在自己面前嚎哭求饶,他心头甚至没有因此生出过多的波澜来。
施加愤怒给胡亥?
不,他不配。
嬴政漠然吩咐左右:“堵上他的嘴,仔细别让他自尽,先黥劓,后凌迟。”
始皇帝一声令下,周遭侍从岂敢不从?
立时便有人近前去将胡亥嘴巴堵住,手臂反扣,将人控制住之后,又恭敬道:“陛下,您所说的凌迟是何等刑罚?臣闻所未闻……”
嬴政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瘫软成一团、涕泪不住涌出的胡亥:“就是千刀万剐!”
话音落地,周遭人齐齐打个冷战,胡亥目光呆滞,怔在当场,再回过神来之后,眸光惊恐,剧烈的挣扎起来。
嬴政只随意的摆了摆手,便不再看他,转头望向一侧面如土色的赵高与李斯。
“赵高,出身微贱,是朕看重你,提拔你做了中车府令,委以重任。”
“李斯,从楚偷秦,曾侍吕不韦门下,是朕重用于你,令为百官之首,官居丞相。”
胡亥乃是皇帝亲子,尚且如此下场,赵高与李斯又岂敢奢想自己能够保全?
“扑通”一声,二人齐齐跪地,面色惶惶,冷汗不止。
赵高声音都在颤抖:“臣死罪,只求陛下开恩,宽恕臣的家小……”
嬴政冷笑一声,眼皮都没眨一下:“你有什么资格求朕开恩?在胡亥面前,你是先生,在朕面前,你只是一条狗!”
赵高失声唤道:“陛下!”又待近前哀求。
侍从觑着皇帝神色,不等赵高直起身来,便一把将其按倒,如法炮制堵上了嘴。
胡亥被处置了,紧接着是赵高,下一个便该是自己了吧?
李斯面无人色,花白的须发隐隐颤抖,眸光惧颤,嘴唇嗫嚅几下,声音含着几分乞求,低不可闻:“陛下……”
嬴政注视着自己的宰相,微微摇头:“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擅于谋略者死于谋略,也许这就是你的宿命吧。”
前世李斯也曾经与赵高短暂联合,但同盟关系很快就随着胡亥稳坐帝位而破裂,李斯被俱五刑处死,李家族灭。
却不知他临死之前,是否曾经后悔。
不过这都与嬴政无关了。
他手握马鞭,神情冷厉:“胡亥、赵高、李斯阴谋逆反,罪在不赦,同刑论处,诛杀赵氏、李氏三代亲族,九族内亲眷戍边……”
命令落地,即刻有人拟旨传召,赵高与李斯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遁去,灵魂仿佛也遭到了摧毁,神情空白,被人押解着逐渐远去。
这场帝国内部的动乱迅速得到平息,嬴政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时局,下令清查胡亥、赵高相干逆党,废黜这两人近几日假借自己名义所发布的乱令,有条不紊的将一切处置妥当之后,终于有虎贲卫入内回话,道是押解了胡亥之母屈夫人前来见驾。
嬴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屈夫人。
前世根本没有这个人。
胡亥的母亲很早就辞世了,且也并非屈姓。
还有秦宫之中的皇太后和继后。
他隐隐有所明悟。
这都是新世界所附带诞生的人物,白绢上那些奇奇怪怪故事的主人公。
嬴政解除了对空间内皇帝们的屏蔽,开门见山道:“这个世界的白绢上都写了些什么?”
“哦豁,”刘彻率先阴阳怪气道:“我们不防着你,你倒防着我们呢,还不让看,我们凭什么告诉你白绢上写了什么?”
嬴政:“……”
刘邦这时候在哪儿?
把他找出来杀了,野猪会凭空消失吗?
这可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好在其余皇帝无意与他为难,朱元璋咳嗽几声,说:“白绢的作风,你知道的。”
嬴政隐隐生出几分不详预感,眉头皱起:“所以?”
朱棣:“很尬的。”
高祖:“确定要听吗?”
嬴政沉声道:“听!”
李世民:“我念了啊——注意,这不是演习,我真的要念了!”
嬴政额头上青筋微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皮笑肉不笑道:“难道能比跟寡妇共分天下还扯吗?”
刘彻冷笑了一声,就听李世民一声咳嗽,慢慢念道:
“那个男人曾经拉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共赏天下,她以为那会是永恒,却不曾想只是刹那一瞬。”
“诬陷、中伤,猜忌与怀疑接踵而至,污浊之中,纯白反倒成了罪恶,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清高和孤傲,为什么独独他不懂?”
“她累了,也乏了,无心去争去斗,只想找回最初的自己,为什么在她死后,那个男人才悲痛欲绝的红了眼眶?”
“但是太晚了。”
“嬴政,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嫁与你!”
嬴政:“……”
嬴政:“…………”
记着,没有人有资格跟朕共赏天下!
没有人!!!
嬴政深吸口气,将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压了回去,又沉着了脸色,吩咐左右:“带她进来。”
左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押解了屈夫人入内。
她同始皇帝的元后一样,皆是楚国贵族出身,元后诞下皇长子扶苏之后,身体便一直欠佳,华阳太后有感于秦国国势日强、母国衰落,有心在秦楚之间缔结不可打破的姻亲联盟,便致信楚国,没过多久,身上流有楚国王室血脉的屈夫人便来到了秦宫,侍奉华阳太后左右。
华阳太后是拿她当继任王后培养的,自然不会将她早早送入后宫,奈何秦国日强,楚国日渐衰微,无论是皇帝本人,还是秦国的王公亲贵都不会容忍下一任秦国王后出自楚宫,到最后,她也只得屈居夫人之位。
皇帝同元后感情不差,同继后更曾经鹣鲽情深,但最后却是这位屈夫人后来居上,在继后失宠之后成了后宫第一人,其心机手腕可见一斑。
事变之后,嬴政没有下令将屈夫人处死,并不是心存怜惜,而是觉得此事尚有疑窦存留。
原主死的时机实在是过于微妙,当真只是巧合吗?
原主死后,赵高、屈夫人几次验看过尸身,的确已经咽气无误,既然如此,自己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正值盛夏,一具尸体存放了几日之久,既不曾腐烂,也没有尸斑,岂不蹊跷?
嬴政以此问屈夫人。
屈夫人玉面惨白,神情惶恐,先是茫然道了不知,又涕泪连连,哭道:“妾身为赵高那奸所挟,逼不得已才如此为之,还请陛下圣断——”
嬴政听得眉头一跳,还未言语,便听门外传来一声厉斥:“满口胡言!”
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个身着宫装的中年妇人,屈膝向皇帝见礼后,复又厉色向屈夫人道:“事到如今,你还巧言令色,意图蒙蔽陛下视听!”
又向皇帝道:“陛下,屈夫人所言,一个字也信不得!”
屈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嬴政抬手掐了掐眉心。
他暂时不想知道屈夫人有没有说谎。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这妇人能够不经通传来到朕面前?
她又在这场死而复活之中,担当了什么角色?
那中年妇人未曾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怒浪,一一陈述屈夫人这些年戕害妃嫔、谋害皇嗣的证据,最后又眼含热泪,向皇帝道:“陛下,这一切都是屈夫人的奸计!是您冤枉了皇后!”
嬴政又抬手掐了掐眉心,声音又轻又柔:“朕此次的病……”
那中年妇人尤且深陷在方才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拿帕子揩了眼泪,抽泣道:“是太后与妾身同太医商讨之后,用药所为,错非如此,屈氏怎么会露出狐狸尾巴,您又怎么能看出这群乱臣贼子的野心?!”
“陛下!”
她跪下身去,神情恳切:“皇后是被冤枉的,请您还皇后一个公道,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嬴政眉头微挑,深吸口气,又慢慢的呼了出去。
屈夫人戕害皇嗣,残害嫔妃,诬陷了皇后。
她该死。
而你们,为了证明她该死,联合太医对朕下药,使朕陷入假死状态,赵高、胡亥之流窃取国祚,几乎酿成滔天大祸。
为了给皇后洗清冤屈,太后跟宫妃联合起来算计朕。
太医暗中配合。
给朕下假死药。
事后理直气壮的来到朕面前,要求朕还皇后一个公道。
嬴政觉得这事儿可真踏马够滑稽的!
他眸光森冷而狞然,拍着桌子,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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