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章 崩溃(四)
“蒲观水这是要坐龙庭了啊!”政治局会议上华雄茂稍带嫉妒的说道。
“他坐针毡更形象吧。”宣传部长章瑜很厚道的接了一句。
“你要是想打仗你就直说。”陈克并不想让华雄茂的话传出去之后引发什么误会,他也接了一句。
同志们这么体贴,华雄茂长长叹口气,“我这也就是个大办公室主任的命了。真的让我去指挥战斗,我只怕连个旅长都干不好。往后的仗也没有太难打的。”
“那倒未必,往后的30年里面会面临无比残酷的战争。战争的规模与形势是现在同志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陈克不由自主的还是充当了神棍的角色。
即便是政治局里面都是有至少六七年乃至十年管理经验的同志,而且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这种十分有闯劲的年纪。依旧没人敢对陈克的预言提出质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这些同志终于被迫认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工业化时代,并且开始亲眼见到工业化的真实存在之后,他们需要的不是与陈克争执,而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完成工作,认识世界的道路。而当下获得这种认识乃至智慧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听陈克的话。
陈克到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他本人的这个智商以及智慧并没什么了不起之处,他的优势只是他所生活的环境以及接受的教育和知识,让他不得不直面工业化中国的事实。所以陈克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最大的努力把中国拖向他熟悉的那个时代。因为那是中国已经有能力参与世界争霸的辉煌时代。
当然,这次会议不是“务虚会”,极为现实的局面就摆在人民党眼前。北洋第一军在段祺瑞带领下向山西逃窜,北洋政府几乎被一网打尽。这或许可以称为一个胜利,但是段祺瑞却获得了充分的行动自由。而自打人民党建立以来,绝大多数时间里面,人民党都是掌握着行动自由乃至主动权的。
陈克介绍完了局面之后,同志们没有立刻说话,每天都在工作,经常要完成战略层面以及技术层面的思考,即便是拿不出很好的方略,理解这些已经并不难。
因为从没实际指挥过军事行动,游缑心理压力小,她先开口了,“我先说,咱们不管陈主席到底怎么想,咱们现在就只讨论咱们现在能干什么吧。国防科工委能完成计划,但是质量控制上不能做出更多保证。还有提高产量上,我们也不能做出任何保证。最近半年多来,因为事故,重伤和死亡的已经有六百多人。每次事故都会影响工作进度,我们当下大部分力量都在搞生产管理,流程优化。这就是国防科工委的现状。”
工业生产部门委员的说完之后,农业部门的委员接着发言。农业投入同样巨大,而且这更牵扯到政策问题。统购统销政策与群众希望能够用非常传统的粮价低时囤粮,粮价高时卖粮模式相冲突。所以公粮征集还不是太大问题,粮食全国统一销售体系遭到了不小的阻力。
工业农业两大部门发言结束之后,政府部门就开始发言了。征兵工作已经被群众接受,劳动力在农业产业化方面普遍出现了不适应问题,群众对于产权的概念远跟不上形势。这倒不是说群众不明白生产资料与劳动力的区别。都是干活的人,绝对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但是,群众希望侵占国有生产资料的问题正在凸显。不管什么东西,管他有用没用,都想想方设法先弄去自己家再说,这方面的矛盾越来越有激化的态势。
听到群众开始侵占国有生产资料,不少政治局委员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有其他政治局委员已经准备发言了。
陈克连忙阻止了有可能开始的讨论,作为国有企业家庭出来的孩子,陈克很清楚这等事根本不是道德问题,也不是一个觉悟问题,这是个人性问题。从人类的本性来说,啥都不如搂到自家口袋里面的实在。陈克自幼见到太多揩国家油的事情。如果说以前陈克曾经支持过一大二公,现在他就支持受到监管的市场理念。让人无条件的奉献是不科学的态度。
工农和社会组织问题汇报完毕之后,战略选择方面终于开始了。
何足道先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以当下军力,最多在两个方向上作战。如果牵扯到进军西北,那其他方向就只能先放放。”
“但是国家必须统一。如果不能短时间统一,后面的事情变数太多。”华雄茂的语气里面只有无奈,并没有席卷天下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气。
“统一肯定要统一,到底多长时间统一,先统一谁,后统一谁。以什么阶段性方式进行统一,这都可以讨论。”章瑜说道,“不过北洋既然已经退出了河北,接下来进军东北也是势在必行。”
“东南和东北么?”齐会深问。
“东南和东北只是跳班,朝鲜和安南是中国战略两翼,如果想趁着这次欧洲战争彻底恢复中国的战略局势,这两处绝对不能放过。”章瑜继续说道。
“嘶!”不少政治局委员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战略目标就意味着要与日本来一场硬仗。
西北、东南、云贵、四川,东北、朝鲜、安南。这些战略目标很快就一个个在黑板上列了出来。游缑一看举手发言:“这讨论起来得到猴年马月了,战略先后,实施难度。总得有一个讨论基干。我们到底把谁当成我们的敌人?”
“敌人肯定是di国主义,他们力量在我们之上,如果不能解决他们,现在欧洲战争打着,事情还好说,等欧洲战争打完他们肯定要动手。”齐会深回答的干净利落。
“没有内应,他们硬打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我们百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华雄茂看法就不同。
这两种态度很快就有了各自的支持者,游缑干脆问起了陈克,“那陈主席怎么看这件事?”
“我还是比较支持齐会深同志的看法,不过可能我想投机取巧,充分利用一下欧洲战事。当然,当下我们力量不足,干部不足也是个大问题。如果能三年内完成对统一的解决,事情就比较好办。”陈克答道。
“怎么讲?”同志们立刻有了兴趣。
“云贵我想让他们派人参加新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如果他们肯,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们不肯,我们根据地现在自己召开。四川的话,还是打进去最好。至于西北,牵扯到新疆问题,我觉得等不了太久。当务之急却是东北。我们现在没有海军,不可能进攻日本本土。不过这朝鲜是不能给日本留下。夺回朝鲜之后,日本实力大损,英国看无力支撑日本,就只能重新选择。那时候就有机会了。而且他地区能制造麻烦,却根本不可能给咱们制造战略上的麻烦。早打晚打,我们都能获胜。”
这思路理出了比较可行的方案,不少同志都连连点头。而齐会深问道:“那么江苏怎么处理。到现在江苏依旧态度含糊不明。”
“上海是个烫手山芋,不打掉日本的气焰,他们的海军还是会在上海兴风作浪。想让其他省份觉得有喘息的机会,咱们就得立一个榜样。江苏既然态度不明,我们不妨就拿江苏试试看,他们若是识相,我们就不妨让他们多存在几年。等国内国外事情搞定,彻底解决江苏问题的难度自然会大大降低。”陈克答道,“我这当然是无奈之举,我们人民党依靠的是人民,现在其他省份的革命局面根本没有达到一定水平,咱们对那些省份的影响力也极为有限。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营运。”
“在这段时间里面,反革命们会不会强化自己的体制?”游缑问道。
这话说完,不少委员笑了。那是自信的笑声,大家并不认为反革命的努力能够缩小与人民党之间的实力差距,这个差距只可能越来越大,而不会越来越小。
陈克答道:“革命与反革命是一对矛盾。这一对矛盾是产生于整个中国都进入革命时代的这个基础之上的。咱们在西北本来没什么声望,更没有什么影响力。反革命在西北构建反革命体系,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替咱们做宣传。这是在告诉西北地区的群众,人民党是一个强大的力量。有了他们的宣传,反倒容易让群众对我们有印象,革命工作也更容易开展。更别说反革命们能做的就那么几招,横征暴敛穷兵黩武,这些政策只会激发更多矛盾而已。在我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只能在推动革命快速成熟。”
这话就未免太恶毒了,包括游缑在内,同志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就是说咱们要先解决东北和东南两个战略方向?”章瑜倒是比较冷静。
“这就得让大家投票决定。”陈克答道。
与往常差不多,这次投票最终还是以陈克的意向作为党的最终决议方向。战略方向讨论总是比较温和的。到了具体技术执行环节的时候,人民党杀气腾腾的部分就登场了。
“江南的旧文人一个都不能用,有血债的一个都不放过,没有血债的也不能担当任何公职。”
“我觉得吧,这帮人会老实些。不过有任何煽动性言论者,立刻抓起来。”
“江南这个地方土地相对稀缺,我觉得土地整理得从这帮地主士绅家开始整顿。”
“这帮人杀光了不可惜。”
……
陈克这些年戾气倒是消退了不少,不过即便以理智的考量,毛爷爷以绝大的心胸试图改造这帮旧文人,成效是没有的。反倒加倍的收获了旧文人的仇恨与敌视。历史已经证明无用的努力,陈克自然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不过他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咱们党内同志的亲戚怎么办?我觉得这件事必须更加公开才行。”
“这不合适吧?我们党章里面已经规定与路线不同的家族脱离关系。”游缑心虚的说道。
“政治上可以脱离,这很正常。血缘这东西你改变不了,亲情这东西咱们也改变不了。所以不妨公开把这些问题说清楚。藏着掖着只会引发瞎想。咱们的人民革命必须实事求是。建立新制度,树立新风气,也得合情合理。咱们人民党人也不是妖怪,被别人妖魔化那是一码事,但是我们自己不能妖魔化自己。”章瑜答道。
这话说的有点不像章瑜平素的风格,游缑忍不住好奇起来,“宣传部来了什么新人才不成?”
章瑜也不生气,“有位叫做李润石的湖南同志加入了宣传部,我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是真有天才的。想让人不佩服都不行。这次咱们肯定要和北京的那帮外国公使谈判,我想推荐李润石同志参加谈判团队。他处理事情有礼有节,有重点培养的必要。”
“那这位李润石同志和陈克同志比起来如何?”章瑜的话让游缑忍不住挤兑起章瑜来。
章瑜仍然不在意,他思忖了片刻才答道:“陈克同志给我的感觉是不像人类,他身上有太多东西看着不科学。李润石同志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他学了就能会,会了就能用。而且性子坚毅无比,大气得很。我比不上这个人。这位同志将来在党内定然能够大有作为。”
游缑听了章瑜的话,倒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份了,她有点讪讪的笑道:“我觉得老章你的心胸气量也不太像人类。”
人民党这群高层大多数都是一个锅里分过饭的,章瑜笑道:“游缑同志,你要是想给我道歉呢,你干脆直说。心胸这种事情,看是以办事为目的,还是以获利为目的。大家都是办事的人,没矛盾才是出鬼。但这种事情和整个革命面对的压力一比,什么都不算。”
这下章瑜让游缑有点下不来台,不过游缑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她先是向章瑜到了个歉,然后哈哈一笑,“我这是自取其辱了,我这是自取其辱了。”
胡说八道的放松时间过去,人民党政治局就对外问题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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