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抱着孩子走到程万里面前，“大师兄，对不住，”她面有愧色，“是我不好，用了凡间产子的法子给嫣儿师姐接生，让大人和孩子都遭了一番罪。”

  她怀里的孩子淘气地动了动，嫩生生的小手挣脱了襁褓，轻轻地在她脸上抚过，似在安慰着她。

  桑榆愣了愣，心里有暖流涌出。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孩子软绵绵的小手，用面颊贴了贴。

  一旁的和晴晴忙将责任揽在身上，“是我没有提前说明有口诀，万里，你若是要怪，便怪我好了。”她说道。

  程万里眼中只有桑榆怀中挥舞着小手的孩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掌门师妹和晴晴师叔嘴巴张张合合，言随风飘走，他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耳中。

  “呆子，你抱孩子啊！愣着做什么？”连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九连姮搀扶了出来，她戳了戳程万里的脸，嗔骂道。

  程万里回过神来，瞧见她唇色发白面色憔悴的模样，忙将她揽入怀中。

  “嫣儿，你怎么样？”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吃了苦头？”他很是担忧地问道。

  连嫣儿轻轻推开他，自己站稳了，“你先抱抱孩子，他要去渡新生雷劫了。”

  她的目光在睁着眼、吐着泡泡玩儿的孩子脸上不舍地流连，嘴里说着话，“师兄，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桑榆将孩子递给程万里，轻声教他怎么抱。

  程万里僵硬地将孩子抱在怀里，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看向连嫣儿，“师妹，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

  连嫣儿将孩子从他手里抱过来，递给桑榆，“小鱼儿师妹，送他去雪原罢！我们等会儿再好好抱抱他。”

  她听母亲说过，刚渡完新生雷劫的孩子都有些爱闹，因为在劫雷中受了惊，需要父母好好安抚。

  她待会儿，可要和师兄好好地安慰他。

  桑榆应了一声，轻手抱着孩子，第一个迈步走往雪原的方向。

  连嫣儿靠在程万里身上，语气自豪，“师兄，我方才可了不起，我是用的凡人女子的分娩方式。”

  程万里一愣，不解地低头。

  “生孩子不都是只有一个生法吗？”师妹感而受孕之后，他还特意到凡间搜罗了一堆医书回来。

  “小鱼儿师妹那里的医书还是我送过去的。”程万里道，“可不，方才就用上了。”他还有些得意。

  哦，罪魁祸首在这儿呢！亏得小鱼儿师妹愧疚了那般久。

  连嫣儿恨恨地掐了他一记。

  她刚生产过，眼下身子还虚弱着，掐得人倒是不疼。

  程万里理亏，哄她，“是我错了，我给小鱼儿师妹道歉，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将连嫣儿的手捧在掌心里细细地看，“手掐疼了没有？”剑修体魄仅次于器修，他的身子可硬着，瞧师妹手都有些红了。

  “若是还气，等你身子好了，我站着给你打，保证不还手，也不跑，可好？”他俯身亲了亲连嫣儿的额头，语气诚恳。

  这样一套下来，纵是连嫣儿心里有再大的气也生不出来了，她抽回手，“大家都看着呢！你也不羞。”

  她懒懒地将身子靠在他身上，嘀咕着，“怎么上古秘境走了一趟，你就开窍了？我有时候都怀疑，我那木头师兄被什么孤魂野鬼给夺舍了。”

  九连姮已经走到桑榆身边，远远地只露出个背影。连嫣儿这话附在程万里耳边，声音极轻，也就只他一人听见了。

  程万里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少看些话本子，尽胡说。”

  世间哪来的孤魂野鬼。

  九连姮师妹那事，也仅是一个巧合，修仙界建立万万年来，也难得见到的一桩不幸之事。

  ……

  即便是春日，雪原上仍是冰雪皑皑，迎面而来的寒意让孩子们不安地啼哭起来。

  桑榆忍住亲亲孩子的冲动，轻柔地将他放在雪地上。

  “好孩子们，好好渡劫，等下师叔送你们出生礼物。”她轻声道，视线在雪地上哭闹不休的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屏蔽结界在她面前被合拢。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与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小鱼儿，放心吧！孩子们都可乖，定会没事的。”容修文安慰她。

  星卉睨他一眼，孩子们刚出生，怎么就知道乖不乖，再者，乖不乖跟渡劫有什么关联？

  不过，她心里吐槽归吐槽，可没有说出口来。

  学府的人，嘴都笨得很，都不懂得安慰人，也不知道这批刚出生的小家伙们里边，有没有嘴甜伶俐的。

  轰然一声炸响，天边的劫雷接连落下。

  屏蔽结界之外，静立不动的人们心里揪起，涩涩地疼。

  视野里只有白光，人们甚至看不清里头发生的事情。

  “会没事的。”桑榆唇色有些发白，消耗掉灵力和精力造成的疲态此时才表现了出来，她此时看上去是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

  容与揽紧她，双唇贴着她的额头，“会没事的。”他重复道。

  与进阶雷劫相较，新生雷劫其实算得上温和。

  但雪原上躺着嗷嗷大哭的那些孩子们，才不过刚出生，身上修为灵力皆被封印，正是脆弱的时候。

  他们只有激发血脉之力，才能引气入体，解封体内的修为和灵力，才能扛过雷劫。

  理论上如此，而实战上……

  “能够站在这里的，当年皆是如此。”容修文眼里有着怀念。

  数百年了，他再一次站在这里，亲眼见证着地仙学府新一代弟子的新生雷劫，见证着学府的向荣。

  两界界壁已开，灵气重新运行，新生的孩子数量都多了不少。

  话落，屏蔽结界之外惶恐惴惴的气氛霎时便淡了些。

  新生儿的父母们，两两抱在一起，互相慰藉着，祈祷着他们的孩子能够挺过雷劫。

  ……

  一道，两道，……八道，九道。

  一共九道劫雷。

  劫雷渐消，压至地面的乌云也慢慢消散。

  晨光起，天边有金光射出，落在哇哇大哭的孩子们身上，温柔地为他们拂去劫雷引起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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