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昶说要在她身上标记，自然是逗她的。掐在她胳膊上的手，到底也是没有用力。

  不过，也许是真的考虑到腰间的胎记不太好找，沈闲醉抓起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口。

  “嘶——”

  迟昶收回手腕，看着白瓷般光洁无瑕的肌肤上多出的那一圈淡淡的齿印，他讶异：“沈闲醉，你属狗的？!”

  “又有铃铛，又有胎记，还有齿痕。三重保障，总不至于再忘掉你。”

  她说得煞有介事，以至于迟昶还真被她绕了进去，忘了再计较她咬自己的事情。

  只是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痕迹看，看着看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越来越红。

  哪有好朋友，生怕转世之后见不到对方，于是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印记往身上加的，这不像是朋友，倒像是……

  “迟昶，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女孩。”

  沈闲醉没有要瞒他的意思，把人逗得差不多了，坐在一旁，认真开口道。

  迟昶一愣，刚想叫她别开玩笑，却忽然发觉她周身气质不知何时，变成了在山上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女孩？

  迟昶的眼神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

  从前只觉得她五官生得极好，怎么看怎么叫人赏心悦目。现在把她当女孩来看之后，迟昶忽而觉得这五官漂亮得……实在有些过分了。

  让他一只鬼看了心脏都砰砰乱跳的。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鬼王，对于好兄弟摇身一变成女孩这件事，迟昶接受得也算迅速，反正沈闲醉目前是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凌晨。

  沈闲醉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拽住正怒气冲冲要往外冲的迟昶，声音带着懒意地问道：

  “大半夜的，谁惹你了？”

  迟昶一见沈闲醉，整只鬼都安静下来，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怎么醒了？”

  沈闲醉从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想开口让他正常一点，但考虑到他们也就这最后一天的相处时间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我没事。你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要不要我帮忙？”

  一提这茬，迟昶眼里的怒意又燃了起来。

  天杀的季未迟！

  亏他还自诩什么正人君子，难道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一开始当小道士是男孩，这也就罢了，但现在一代入她是女孩，迟昶越回想越气。

  他是只很有洁癖的鬼。

  见不得其他人碰沈闲醉。

  当然，这话可不能告诉沈闲醉，毕竟他也不想在她心中落下一个“善妒”的形象，只能随意扯了个理由混过去，然后被沈闲醉拽到了自己房里，毫不客气地塞进了罐罐里。

  迟昶还是头一次觉得这罐罐这么好。

  和小道士同处一室诶！

  打败小道士百分之九十九的好朋友！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沈闲醉在身边的原因，迟昶进这罐子里没多久，脑袋竟然有些混沌起来，困意渐渐袭来，他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嘴里还不住呢喃道：

  “明天见。”

  原本精神抖擞的鬼此刻沉沉睡去，而原本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的人却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宿主，你给他下药做什么，让他最后睡个好觉？】

  沈闲醉叹气：【脑袋笨一点，路就好走一点。】

  游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憨笑道：【那难怪咱俩这一路都这么难走呢，原来是因为咱俩是……】

  【天才！】

  一人一统很不要脸地同时道。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不过，愉快的氛围没维持多久，周遭便又安静下来。

  等迟昶一觉睡醒，正好是下午三点——沈闲醉为他选定的超度时间。

  沈闲醉天赋过人，想要超度一只鬼，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鬼又没有半分想挣扎的念头，配合得很。

  只不过，迟昶虽然一直觉得一觉睡醒之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却还没忘记检查自己腰上和手腕上的痕迹还没有减轻。

  在看到这些痕迹都保存完好之后，他又郑重地晃了晃铃铛，铃声依旧清脆悦耳，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迟昶到底也算是阴间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投胎时，也比其他鬼更有排面一点儿——周遭的空间都似乎被撕裂开一般，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泉路兀然在二人面前铺开。

  迟昶其实踏上这条路很多次，只是，这还是他头一次，要完完整整地把它走完。

  “我腰上，手腕上，都有你的痕迹，我还有铃铛，你不要忘了这些，更不要忘了寻我，你要记得快点来找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迟昶不知是第几遍嘱托沈闲醉这些，沈闲醉颇有耐心地一一应下，在他将要离开之时，忽然抱住了他。

  她声音闷闷：“下次见，迟昶。”

  迟昶笑：“下次见。”

  他抬腿迈上黄泉路，才走一步，忽而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容道：“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我第一眼见着你时，便觉得你面熟，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沈闲醉笑着应和：“那说不定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呢。”

  迟昶歪头，想了想，但不知怎么，今天的脑袋实在转得有些慢，于是他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继续往前走。

  他走一步，铃铛便响一声。

  赠尔只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这条路很长，他不知回了多少次头，每一次回头时，那人都言笑晏晏地站在原地，冲着他挥手。

  于是迟昶便放下心来，只将这路当成寻常的一条小路，走到头，转两圈，然后一回头，便会见到那人的笑脸。

  等到迟昶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沈闲醉面上的笑容也顿时收敛起来。

  因着沈闲醉的药效，迟昶今天的脑袋转得格外的慢，甚至没有想到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家伙，像是处理后事一般如此急急忙忙地送他去投胎，究竟是为何。

  她确实会很快离开这里，但不会去寻他。

  傻子。

  铃铛是骗你的，它压根不是什么可以识人的法器。

  掐痕和齿印也只是一个逗你的玩笑。

  他的来世与她无关，所以沈闲醉断然不会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上留下痕迹。

  他总是叫她“傻子”，却未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栽在这傻子身上，还毫无察觉。

  她从没有动过寻他的心思。

  他们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来世。

  今生纠葛如此，已是孽缘，下一世，便……

  算了吧。

  沈闲醉叹了口气，看着面前重新归于平静的空间，拿出手机，接通了那个响了好几遍的电话。

  “喂，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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