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谢广湫的视线灼人，还是泪水催动了孟悦音心里最软最细的那根弦。

  她吸了一下鼻子，忍住泪，终于张了张嘴巴，喃喃吐了句：“因为他们会称赞我……”

  老谢眨眨眼，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哈？你说什么？”

  “因为，他们会称赞我。”孟悦音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眼睛依然不敢看她。

  这回谢广湫确定自己是听清楚了，可反而令她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坚信孟悦音不会被简单的一两句夸奖就哄骗了，所以其中一定有她没说清楚的理由。

  “什么叫他们会称赞你？”

  孟悦音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听到了，那天我无意间听到了娄星紫和武鸣玉的谈话……分明说好了在我拿到最佳女演员奖之后，就为我成立个人工作室的……”

  是没错啊？当初确实是这么计划，也是这么推行的。

  谢广湫疑惑不解地盯着她，等她说下文。

  “可武鸣玉都准备敲板了，娄星紫却说我还需要磨练……呜！”孟悦音捂住脸，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她仍清晰地记得那天手脚冰凉，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的感觉。

  “我吃了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委屈，为什么？那是我应得的，你们却总不满意，说还要努力，说还要磨练，从来没对我褒奖过！”闸门拉开，女人深埋在心底的话语乘着情绪的洪涛，一下子喷涌了出来，“你们什么都没有夸过我，我好像永远做得不够，永远要不停歇往前跑，我好累啊……我已经是影后了，难道不该得到一份奖励和肯定吗？”

  “我知道黄复是个贪婪有野心的家伙，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嘴上说得大概率也都是为了哄我骗我。可他会真实地夸我，他称赞我漂亮，称赞我的气质别人都比不上，称赞我的演技能感动他落泪，称赞我的歌声动听，称赞我站在镜头前像个女王一样独一无二已经无可挑剔。这些我在来初从来没听到过。”

  “你们只会说，‘悦音我觉得你的喉咙有点儿紧了’，‘悦音我觉得你的情绪给得太多了’，‘悦音这句台词要说得快点儿’，‘那句要狠点儿’，‘脚步再快些’，‘你不像人家有戏曲功底必须得下多点儿功夫’，‘我们再排一遍吧’，‘我们再对对台词吧’，好烦啊！好烦啊！”

  “我是影后啊！为什么不能停下来歇一歇！”

  “你们百般不情愿给我的个人工作室，在我一到柠檬他们就准备好了。我想要的他们都给了，送给我车子送给我公寓，他们说那都是我应得的。”

  “没错，都是我应得的……可你们却连一句称赞都不给我……”

  孟悦音抱着腿埋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

  谢广湫看着她，眼中露出了哀伤。

  这个答案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荒唐又现实。啊，原来孟悦音根本跟不上她们往前冲的脚步，原来孟悦音宁可相信一个坏人的谎言也不愿向她们示弱，荒唐得在误解中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你的个人工作室，娄星紫给你办起来了哦，”老谢的语调平和冷静了下来，甚至听不出过多的感情，“在你突然说要走的那天，她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可你给她扔了一个偌大的烂摊子。”

  孟悦音的哭声突然顿住，抬起头来，第一次望向了谢广湫。那张脸实在已经称不上美丽的影后，鼻涕眼泪一把，尽是狼狈和吃惊。

  “你别再骗我……”“是真的。”

  谢广湫说：“我猜她和武鸣玉商量的内容应该是要不要把你的个人工作室从来初彻底独立出来，而不是成不成立的问题。星紫很担心你，她怕你独立出来以后失去来初背后的资金支持会吃力吃亏，为了这个，我们也苦恼了好一阵子。可这些你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罢了，或者说是已经不想看，不想听了。”

  “算了，事已至此，说马后炮也没什么意思。”

  老谢面无表情地摆摆手。现在她已经生不起气来了。

  拜孟悦音的坦白所赐，让她知道了这个女人是一个多么可怜又无趣的人。

  “你好好养病吧，出面澄清的事请考虑一下，我走了，再见，不对，”老谢更正了一下，“希望咱俩再也别见了。”

  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

  呜咽声从她关上的病房门后传出来，但已经彻底跟她无关了。她再也不会去暗暗揪这人的小辫子，也再也不会耿耿于怀。

  外头的阳光真不错啊，适合来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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