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名了

　　      八点多一点，包爸还在收拾整理屋子，杨师祖来了。他很关心徒子徒孙今天的事，他要指导一下，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不能在领导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对包爸收拾屋子就发表意见，说：为什么搞那么干净，不真实！地扫了就算了，那些书籍原来放在哪，立马挪回去！

　　      叫徒弟把过去的奖状找出来，挂在墙上，还变戏法般的，从哪里拿出一张毛领袖在庐山的大幅画像，贴在床头书桌旁，端详一下，满意地点点头。杨师祖把梁师傅床上和小包床上的撑蚊帐的竹竿往墙上靠，又把蚊帐撩上去，这样显得房间空间有宽敞一些。墙上的奖状就显眼多了。

　　      “小伢子，你的功课怎么样了？今天背毛选可不能掉链子哦！你那笔记本是真的吗？怎么写那么多？”师祖气派十足地指点。

　　      小包答，肯定是不能再真了。小包无聊，用杨苪安给的圆珠笔，几乎把毛选抄了一遍。还有初中习题，也是写的密密麻麻，有的笔记根本不是课本上的，是小包兴之所至，记忆中的高考习题，拿来练习的。

　　      爷儿三个正说着，楼下一声鸣笛，一溜四辆小车进了大门。两辆军绿色吉普，两辆蓝灰色伏尔加，一群十几个人背着挎包，跟着上楼来了。前面领头的就是包爸的顶头上司，车间主任杨苪安。

　　      小包从楼上看去，认识的有四个，六小校长张骏安，校党委兼革委会书记王禹忠；大型厂厂长和党委书记，不知道名字；其余还有七八个人，不认识。

　　      包爸带着小包站在站在楼梯口迎接，旁边单元的夜半工人也伸头观看。楼下的传达室，热水锅炉烧火师傅也出来观看，这座楼从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多干部。

　　      长党委书记先说：包景联同志，我们到你家来看看，看看单身职工的住居条件有什么困难？

　　      杨师祖连忙说：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包爸也很紧张，机械地学舌：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一群人进了单元房间，屋里就站不下了。连凳子也没有这么多，于是，师祖和校长等人就站在门外。厂长向包爸介绍来客，这是《工人日报》驻武汉记者站的记者，这是《长江日报》的记者，这是武钢宣传部的领导，这是武钢革委会的领导，这是青山区区革委会委的领导，这是武汉市革委会宣传处的领导...  ...

　　      包爸只有一句话：请坐！请坐！我去倒水。这些大干部，他真的没有这么亲近过。

　　      屋里只有九平方左右放了两个单人床，又有了孩子挤在一起，两个师傅都加了块木板，屋中间就剩了一个书桌的宽度。再放一把靠背椅，哪里坐下十来个人。两个床上坐了六七个，椅子坐一个，校长也没地方站，靠着门，站着。厂长介绍完，连忙退出去了，和老杨师傅说话去了。小包也要出去，被学校的书记叫住了，笑话！今天你是主角，你出去了，我们来干什么？

　　      厂党委书记说，包师傅，今天除了来看看你们的生活情况外，还有一件事。几天前，你儿子的学校，校长来家访，看到你儿子学习非常刻苦，除了本年级课程学习之外，还提前温习初中课程。我就打听一下，一打听，还真了不得，在学校中段考试时，你儿子要求跳级，从三年级直接跳到五年级，是这样吧？

　　      学校的王书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而且同样时间里，别人做两张试卷，他做了两个年级的四张试卷，而且全部满分四百分。更难能可贵的是，小包同学还在课余时间里，通卷阅读毛选，前几天，我还抽查了学习进度，他汇报说，已经能背诵毛选前三卷的全部和第四卷的前半部。按照他的规划，这个学期结束，就能学完全部第四卷。

　　      王禹忠得到说话机会，连忙把小包的成绩划到他的规划中去。

　　      几级的宣传部领导惊讶了，一个中年人先问：“包亚伦同学是吧，不要紧张，我们就是想知道，你学习毛选的动机是什么？学了几年了？现在能给我们现场背诵几篇吗？”

　　      小包毫不怯场，说：“我今年春节后才来武汉上学，看毛选已经两年多了，在老家，家里只有一套毛选四卷，是爸爸带回去的，就放在供桌上，毛ZX画像前面。我开始第一次看毛选是因为家里没有其它书可看，第一遍是看打仗的事儿，看了很久，很多地方不明白，就看第二遍。”

　　      “等等！等等！你说，你看打仗的事儿？”那个中年人问。

　　      “是啊！文章下面注释那些小字，都是介绍国共战争和抗日战争的一些大战事件的。第一遍，我就光顾看注释了！”

　　      众人恍然大悟。还是小孩子天性啊！笑着说：“你继续说。”  

　　    “看完大事，对顺序时间内的事件有了一些了解，回过头来再看第二遍，就觉得MZX说的话就是有指导性，从毛选第一卷第一篇《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到第四卷的最后一篇《唯心历史观的破产》，毛ZX的理论始终具有针对性、指导性、前瞻性，他的话就是指引革命事业前进的灯塔。

　　      记者们开始在小本子上快速写着。“你能给我看看你写着学习的毛选吗？”中年人又问。小包在书桌上，拿出一摞书，又想把夹在书中的纸张拿下来。中年人说：一起给我看看。

　　        这就是小包同学投机的地方，早有预谋的笔记发挥了他应有的作用。那些笔记，有的是他直接抄写的原文，有的是有感而发，写下的肉麻的奉承语句。而这些华丽辞藻堆砌的无意义句子，小包肯定，正是这些宣传部门喜欢的内容。

　　      中年人看了小包的笔记，不由笑了起来，因为小包还搞了插图，“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写这一句时小包饿了，就画了一碗面，两根筷子，和食堂里的宣传画一样。《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篇，“各种干部，部队的战士，工厂的工人，农村的农民，他们识了字，就要看书、看报，不识字的，也要看戏、看画、唱歌、听音乐，他们就是我们文艺作品的接受者。”小包在看戏两个字旁边画了个简笔的戏台，还有两个人在上面。

　　      中年人合上书，说：你能给我们当场背诵几篇文章吗？

　　      小包点点头，包爸紧张起来，刚才儿子表现不错，应对得体，起码没有说出格的话。但是，包爸没有听过小包背毛选啊！

　　      “那就开始了！这篇是毛选第二卷《中国XX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开始吧！”中年人对着一个人点点头，那个记者或者是宣传部干部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进口录音机，按下按键。

　　      小包站在众人中央，双脚站稳，深呼吸一下，开始背诵：《中国XX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九三八年十月十四日）

　　      这是毛ZX在中国XXD第六届中央委员会扩大的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政治报告《论新阶段》的一部分。这个报告是在一九三八年十月十二日至十四日作的，这一部分是十四日讲的。...  ...

　　      同志们！我们有一个光明的前途；我们必须战胜日本DG主义，必须建设新中国，也一定能够达到这些目的。但是由现在到这个光明前途的中间，存在着一段艰难的路程。为着一个光明的中国而斗争的中国XXD和全国人民，必须有步骤地同日寇作斗争；而要打败它，只有经过长期的战争。

　　        ...  ..

　　      小包不急不缓，完整地背出全文，连前面编者的话也没有漏过。

　　      随后，中年人随意抽取了三篇文章，小包还是一字不漏。他有摘取了几个大段文字，小包立刻就说出文字所在的文章题目和第几卷。

　　      中年人连连点头，说：不得了！不得了！

　　      录音机关了。中年人说，你的这套毛选是旧版本繁体字的，听说你还要查字典看书，是吗？

　　      其实中年人已经看到了，一些繁体字边就标有简体字和拼音。他已经在为小包着想，向记者展示武汉好少年的风采了。

　　      小包说：这就是我的字典，有些字查不到的。一本破破烂烂的71年版破旧学生版字典，还是杨志给的，缺少索引，当然有部分字查不到了。中年人大笑起来，他就有所准备。他喊了一声：小李啊！外面就进来一个小伙子，抱着一摞新书。中年人说：“小包同学，我叫王力明，是武汉市革委会宣传部的，以后就叫我王伯伯，这是送给你的新版毛选全四卷，还有一本最新版新华字典，是帮助你学习用的。接着吧！”

　　      谢谢王伯伯！小包连忙接着，鞠躬谢谢。

　　      王力明说：那个，小包同学，你坐到桌边去，做出学习的姿势，叫记者叔叔给你照几张相。

　　      王部长和校长帮助小包摆好姿势，连续照了六七张像。有学习毛选的，也有做功课的。又对着小包的床铺，和床头床下的书籍照了几张相，每张都有小包坐在书堆旁。最后，那个记者给小包父子照了两张合影，又给所有参加验证的领导和小包父子合影一张。

　　      唯一遗憾的是，小包头上的敷料没有揭掉，有点儿煞风景。

　　      最后，王部长对一班随行人员说：那就这样吧！今天就到这吧！他们的情况你们看着解决一下，今后，小包就是我们武钢的学习毛选标兵人选，你们要加强教育，不能出纰漏。

　　      众人出门下楼上了车，厂长和校长送走市里客人，又转了回来。张校长对包爸说：今天，你儿子给我们子弟小学露了脸，看到你们的家庭条件很困难，我和你们厂里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给你解决家属农转非问题。户口不解决，下学期，小包的学籍问题就难办，成绩再好，人家收不收都两可，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厂长说：放心吧！包师傅，你赶紧写一个申请，这个周末填表，咱以最快的速度，上报公司，暑假就差不多了。不耽误上初中的。

　　      看厂长和校长谈得热闹，老杨师祖悄悄示意包爸，今天一定要留饭。还拍了拍自己口袋，表示带了钱和粮票。

　　      学校的书记和厂里的书记都搭车走了，十岁儿童能背诵毛选全本，这是政治祥瑞事件，他们要跟进协调。两个抓业务的领导留了下来，他们又是邻居，就谈得火热，老杨师祖也加入谈话。包爸准备一下，就邀请几位去饭店。校长和厂长推辞一下，包爸坚持一下力邀。师祖说：校长你不知道，小包搞了个小发明，服务公司照着生产了，给小包五十块钱的奖励，厂里也奖了五十，咱们今天就打打牙祭。

　　      这样说了，校长也不好再推辞，几人去了和平饭店，点了四菜一汤，一瓶酒，花了不到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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