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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柳州与暹罗堂之谜


  阿虓发现自从钦差进城,这院子里的人就呼啦啦地往外跑。文禄昭没出去,但脸色比之前更凝重,坐立难安,一个字也不冒了。

玉奇国作为圣炎和静灵界之间的缓冲带,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那些有心造反的聚集到这里来,让玉奇国主难以自处,少不得要关闭一些与静灵界的贸易往来。不过关哪条道他都肉痛,明城凌志这些年让他赚了多少钱啊?

阿虓跑这边来,也是想查查柳州这些年的黑市生意。不过他来没多久,让文禄昭撞了个正着,然后就跑不掉了!此时看到文禄昭的急迫之相,阿虓幸灾乐祸地问:“哎,不是要封城吧?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文禄昭不理睬他。

阿虓想了想,“当年的郑家,现在的苏记,都是岳修兵在管。看来底下的事,我爹还是没兜住?”

文禄昭心里烦躁,忍不住问了句:“阿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阿虓反问:“什么时候?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文禄昭竟被噎了一下。

因为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撞上我纯粹是你运气。”阿虓数落着:“想立功想昏头了。也不问问自己,我爹要是真想抓我回去,就我这三脚猫功夫能跑得出边境吗?”

文禄昭一怔,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那这么说,大都护刻意送你出来避难。”

阿虓冷哼一声,双手放在脑后,坐得四仰八叉。

——是,也不全对。

明城凌志给他送出来,但他也跑。现在原来的那拨暗卫找不到他,不过很快也会知道他和文禄昭在一起了。

外面下起雨来。

阿虓着看院子里被骤雨掀起的朦胧水雾,想起八年前一个失眠的雨夜。

那天他翻来覆去的,憋了泡尿,在屋子背后撒到了雨中。突然听到围墙处传来重物落地之声,砸进草笼,吓得他一抖,猛然回头。

那片草笼抖动起来。

阿虓赶忙藏在柱子背后,像小猫一样,见草笼中爬出个黑影,长身直立,是个人!

——抓刺客!

这三个字在阿虓的脑子里狂响,但他一个小孩儿,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尽力闭上自己的小嘴,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

刺客受伤了,站得不直,一瘸一拐地走出几步,腿上流下的血水被大雨冲刷着。但他好像很熟悉这院子,身子往前一冲,瞬步将他带到院门口,到花园那边去了,直通明城凌志的住处。

阿虓忙不迭跑回房里,抓起所有下人,叫他们通知侍卫,保护老爷!

明城府的护院手忙脚乱地开始行动。如阿虓所愿,警笛长嘶,结界全开,灯火透亮。侍卫们一部分展开搜查,一部分涌到明城凌志睡觉的地方。

卫士长来到那刺客闯入处查看,脚印和血气尚在,但结界居然没有破损!以为是自己这边失职,大感奇怪。

“你看你看!”阿虓冒雨跟着来,既兴奋又害怕,“我没说错吧?”

说着便听花园那边传来一阵喊杀声,人们大叫:“在这儿!”“抓到了!”“大胆!”

卫士长把阿虓抱着塞回房里,叫人们看住了,掉头离去。

“少爷少爷,”大他四岁的风宁惊奇地问:“真的有刺客?”

阿虓觉得自己今天立了大功,手舞足蹈地跟风宁说刺客的样子,直接给形容成了一道青面獠牙的鬼影。

没一会儿,卫士长回来了。

“我爹怎么样?”阿虓冲过来仰着小脸问。

卫士长的神色有些僵硬,说:“老爷没事,你放心睡吧。”

阿虓就往外跑,“我要去看我爹。”

卫士长一把抓住他,“别去,好好睡觉。”

“干嘛?”阿虓跟卫士长僵持着,退开两步,“为什么不能去?”

卫士长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说了什么,阿虓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卫士长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明城凌志说他母亲生病,回家尽孝去了。

那阵子阿虓觉得明城府变得有点陌生,侍卫们也有些沉郁。几年后他才明白,那个“刺客”就是岳修兵,而卫士长当时出手重了些,打断了他的腿。

至于岳修兵在帮明城凌志做什么,阿虓永远也不会知道全部,只是类似卫士长的事件几乎伴着他成长。他零零散散地去了解,本也不好过问,但直到玫敏心死后还被许给岳修兵,他再也不想忍了。

不过小小年纪,阿虓能做什么呢?若非明城凌志在背后操盘,岳修兵不可能就那么简单地死在他手里。

……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文禄昭也憋得慌,忍不住说:“我只知道和暹罗堂有关。大都护为什么非要杀岳将军,他死前又做了什么?”

阿虓冷笑,“你以为暹罗堂是干嘛的?单纯一个杀手组织吗?”

文禄昭侧目,屏息静立。

他只知道,那伙人二十多年前绑了阿虓的亲姐,害的她一病十年,母亲也郁郁而终。明城凌志和这些人合伙敛财,早让阿虓恨得牙痒。

阿虓语出惊人:“他们背后,是月露朝遗族。”

文禄昭震惊,“什么?”

——月露朝,琾氏之前的,圣炎诸侯王!

阿虓说:“暹罗堂现在是一支复国军,我爹提供的可不仅仅是商路哦。”

文禄昭不敢相信,“还有军火?”

阿虓煞有介事地说:“还帮他们藏在柳州呢!这部分岳修兵参与得很多,死前要报复我爹,把复国军的消息放出去啦!这回要是让圣炎的皇帝钦差抓到把柄,你看我爹怎么跟总督大人交代。”

文禄昭耳边天雷滚滚,摇摇欲坠,满脑袋都是三个字——完蛋了。

这下完蛋了!

突然,文禄昭耳根一跳,转身冲进了院里。

阿虓一看,是探子回来了?

只见那人在文禄昭耳边说了几句,文禄昭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怎么了?”阿虓出来,凛然顾盼,很有领导者的范儿。

文禄昭略一犹豫,回望说:“暹罗堂飞都分舵,被朝廷钦差剿了!”

阿虓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面上强作镇定,两手一摊,“哈,我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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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说!”枳丽儿惊恐地大叫:“你放过他!”

琾明溪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眼神压迫,把奄奄一息的龙啸野推开了。

这里是城郊一家孤零零的农户,原主人正安详地睡在堂屋,卧室被琾明溪霸占了,布置束耳咒。总结经验:女人永远比男人心软,威胁要挑好对象。

不过琾明溪也没搞得满地是血,就是不同程度的钻心咒,让龙啸野生不如死。

枳丽儿哭骂道:“我一个弱女子,你给别人上刑,威胁我算什么手段?天潢贵胄这么没下限的吗?”

琾明溪:“……”

枳丽儿哭了一会儿,见龙啸野似乎缓了过来,才交代说:“我们,我们是……暹罗堂,飞都分舵的,抓您……您……”

琾明溪早知暴露了,心如死灰,“我母亲呢?”

枳丽儿苦道:“就是送到据点去了呀。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没人敢怠慢她的,舵主也就是想请您去一趟。”

琾明溪沉声问:“就派你们两个三脚猫?”

枳丽儿委屈,“那不是江湖人,有眼不识泰山……”

琾明溪可不信,喝道:“再江湖也不敢小瞧白血之脉!你敢糊弄我。”说着手往龙啸野那边一伸。

枳丽儿立马大叫:“不,不要!我说的是真的啊!不动手就怕您跑了,现在我们也不敢到处活动。我们这里之前出了大事,有人泄密,分舵主想要将功补过嘛。”说得语无伦次,眼泪簌簌直落。

琾明溪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有点迷糊。

枳丽儿又说:“而且本来,我们也不是去盯着你……”

“!”琾明溪悚然:“什么意思?”

枳丽儿懊恼道:“是跟你起冲突的那个,那个静灵界的少年。他是柳州大都护的儿子,叫做明城虓的。”

琾明溪头晕目眩,追悔莫及!

——那换个人偷银子,不就没这事了吗?!

枳丽儿也觉得这事巧了,有点想笑来着。忍住。

然后琾明溪愤怒地踹了龙啸野一脚。

“哎!”枳丽儿怒,“就算阴差阳错,可我们也不会害您啊!”

琾明溪咬牙切齿地问:“当街掳走我娘还好意思说?邪教能有什么好事?”

枳丽儿想了想,“哼”了一声:“你可别小看邪教,我们堂主墨燃,是那传说中的月露朝遗族。反正大家都暴露了,都是要被皇上围剿的,你去一趟又怎么?”

琾明溪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颤声问:“你骗我?”

“没有。”枳丽儿摇头解释:“三十年前,暹罗堂就还只是个杀手组织,可在玉奇国这一带突然冒出一支复国军,把咱们给吸收了,然后堂主就换成了墨燃。他们搞情报生意,这边控制玉奇商贾,那头跟柳州勾搭,两头牵线,然后换柳州的好处,现在把总舵都搬过去了呢。”

琾明溪毛骨悚然地问:“什么好处?”

枳丽儿说:“灵术啊,军火啊,禁区基地。他复国军能想要什么?堂主一来就提那个圣杯祭品论,等它暴雷等了这么多年,现在的机会不正好?就想趁着以后两国交战,让月露朝复起呢。”

琾明溪脑子里冰火两重天,事态往魔幻的方向狂奔不止。

枳丽儿察言观色,接着又问:“殿下你知不知道,十多年前,暹罗堂送了一个药物速成的冥魂术者,叫筱君如的,给先代淮王,后来又到了皇上手中当差?”

琾明溪惊疑不定地瞧着她。

枳丽儿说:“皇上当然一直都不知道我们是复国军,因为筱君如的关系跟我们有往来,然后我们就把他的血盟秘籍偷出来了,专门研究过星河圣域呢。殿下若不嫌弃,我们有人心甘情愿侍奉您,做您的圣骑士。”

琾明溪走上前,一巴掌甩到她脸上,骂道:“混账东西!你以为我是那苟且卖国之人?琾家的朝廷就算完蛋了,也轮不着你月露朝的份!”

枳丽儿被打懵,眼泪狂飙,告饶道:“我是坦诚相告啊!而且我不是前朝的人,我跟啸野都不是!我们就是个小刺客……”

琾明溪浑身战栗,又怒又怕,一瞬间竟动了放弃母亲独自逃走的念头!

但转眼抛诸脑后了。

就自己这点儿生存水平,没了亲人相伴,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而且飞都这么一闹,到处留着他的灵印,天行者会像猎犬一样追来,他自己逃,又能逃得了多远呢?

琾明溪思索毕了,出一身汗,又问:“你们之前给我下毒,什么毒?怎么做的?”

枳丽儿哭着说:“酥骨清风,早布置在那伙房里的,我们提前服了解药。”

琾明溪伸手,“都拿来。”

枳丽儿手脚被缚,只能告诉他在龙啸野身上。

琾明溪搜出来了,又细问他们携带的各种装备药品。

枳丽儿心慌意乱地问:“你,你人也打了,话也问了,还要干嘛?”

琾明溪恶狠狠地问:“你说呢?带路去救我母亲出来!否则我被抓,把你刚才说的全告诉我皇兄,大家抱着一块儿完蛋!”

枳丽儿吓得呜咽不止。

琾明溪背上包裹走到她身后,警告道:“别跟我耍滑头!我在你同伴身上留了东西,一个时辰不回到这儿,他会穿肠烂肚而死。”

枳丽儿一惊,扭头叫道:“你,你混蛋!”

琾明溪毫不怜香惜玉地掐着她脖子,无比坚决地说:“我这辈子就想当田舍翁,你们毁了我的梦想!”

枳丽儿哭得稀里哗啦,“你行行好吧!我们也只是当差的,我带你去就是了。”

琾明溪把她提起来,粗暴地往门口推。枳丽儿咬住嘴唇,回头望着不知死活的龙啸野,一边哭一边被推出去了。

————————————

这时刚下过雨,天还是黑沉沉的。

枳丽儿手上的绳子解开,但经脉被封住,右手不能活动,左手被琾明溪紧紧攥着,好像一对赶夜路的情侣。

他们都很警惕,越走越是心里发毛。因为今天本来没有宵禁的,为什么附近安静得跟鬼城一样?

“还有多远?”琾明溪低声问。

枳丽儿不情不愿地说:“两个街口就到了。”

话音刚落,他们走过拐角,琾明溪像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似的,猛地后退,把枳丽儿拉了回来。

“啊?”枳丽儿冷汗直下,刚叫一声,立刻闭嘴。

原来,琾明溪看到官兵!霎时间心跳如雷。

他缓了会儿,闭上眼睛把灵络探出去,发现以枳丽儿说的那座茶楼为中心,周边三个街区全部戒严!

——被端了?

琾明溪魂飞天外地揪住枳丽儿问:“那究竟是不是你们的据点?你敢骗我,我把龙啸野碎尸万段!”

枳丽儿拼命摇头,“我,我怎么敢骗你?”

琾明溪怒道:“那为什么这个时候官兵会去查那个茶楼?”

枳丽儿的脑袋一片空白。

琾明溪猛然想到:“你之前说什么有人泄密?”

“……”枳丽儿顿时无话可说。

琾明溪简直恨不得再给她一个巴掌,枳丽儿若有所感,捂着脸往后退。

末了,琾明溪深深吐纳,平复心情,一拳垂到旁边的墙上。

……

之后的两天,他们在飞都辗转,所有暹罗堂的同伴,枳丽儿能想到的,全都跑得干干净净!连个暗号都不敢留。

枳丽儿这下见识了朝廷的恐怖,腿都软了。

琾明溪也是彻底无语了。这下婉贵人要是跟暹罗堂一起被琾彬洲抓住,大概就只能放弃她,可万一没有呢?万一她跟着一些走运的一起跑了呢?

“现在怎么办啊?”枳丽儿慌不择路地问。

琾明溪怒:“你问我?”

枳丽儿死马当活马医,循循善诱:“你看,所有人都跑了,也有可能,舵主提前得了信儿,带你母亲去柳州也说不定?”

琾明溪一言不发。

枳丽儿战战兢兢地说:“你,你放了龙啸野吧。我带你去柳州,接着找行不行?分舵的人知道你母亲非同一般,要送给堂主才能定夺的。”

琾明溪问:“堂主在柳州?”

枳丽儿点头,“嗯呐。”

琾明溪冷冷地问:“那他会不会把我母亲交给柳州人呢?”

“……”枳丽儿头有点昏,“啊?”

琾明溪骂道:“呸!不入流,你们也配染指皇族?”

枳丽儿晕头转向。

琾明溪再次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要换个思路做决定了。既然已经被卷进去,只怕战事不平,他也不得安宁!

荪山合约写得很明确,指名道姓地把他琾明溪给点了出来,但凡跟静灵界瓜葛,琾彬洲就要大炮开兮轰他娘了。复国军现在不成气候,不可能仅靠自己去抵挡圣炎武装。别说他们了,连明城凌志都不敢!出这种大事非得上报总督不可,除非他想当卖国贼?

琾明溪摇了摇头,往好的方向想。如果婉贵人在柳州那边,墨燃自己不敢裁定,可能会把她交给明城凌志。然后静灵界大概要直接备战,而自己,好歹是觉醒了静血装的,静灵界不愿圣杯受威胁,会当他有用吧?

——可就这样把自己交给外国人当道具吗?

琾明溪低沉沉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叫我老三,我姓张。你是我表妹,姓刘行七,我们是烽燧人,逃荒的,听懂没有?”

枳丽儿弱弱地说:“我,我比你大……”

琾明溪:“……”

枳丽儿焦躁地问:“所以去不去柳州啊?”

琾明溪挺直脊背:“去。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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