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茵见郑老也等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吃，劝他先去吃晚饭了。

  郑老见到宁语安全回来，一颗心落地。

  “对不起宁同志，白天是阿景不好，我们确实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他也不知道你会误会他的意思，但我们确实等了你一下午，所以他情绪才有点不好。”

  眼看着郑老走了，沈茵才开始打圆场，调和一下。

  她知道郑景修人不坏，就是有时候，确实有点自以为是罢了。

  但郑景修是有自以为是的资本的，所以还是误会居多。

  说开就好了。

  “你们等了一下午，难道是我的错吗？”

  是她让他们等的？

  沈茵一噎。

  确实不是她的错。

  是郑景修自作主张。

  “既然你气性那么大，往后几日，就自己单独行动吧，王二柱，告诉小李，宁同志的住宿费和回程车票也不必帮她买了。”

  说完，甩袖离开。

  这一路她的吃喝花销，肯定花了老爷子不少钱。

  知道有人给她花钱，专门挑贵的吃。

  没了老爷子买单，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那么硬气。

  王二柱怜悯的看着宁语，连忙跟上郑景修。

  “你快追过去道个歉呀。”

  沈茵反倒替宁语急了，让她赶紧追过去向郑景修服个软。

  她一个穷知青，身上能有几毛钱，上哪掏十几块钱买火车票住招待所吃饭。

  “我为什么要道歉。”

  宁语眨了眨眼，这男的没病吧。

  她这一路本来就是花自己的钱。

  “唉，你……”

  沈茵觉得宁语实在不懂事，有点无奈。

  罢了，她过去帮着说和几句吧。

  宁语莫名其妙：“这位同志，你没事我就失陪了。”

  比起沈茵和郑景修这两个莫名其妙丢下她又过来气冲冲兴师问罪，还劝她平白无故道歉的人，她比较关心的是，怎么想办法去友谊商店买东西。

  因为她在友谊商店看到劳力士限量周年款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宁语开门，发现是文海瑶母女。

  “小宁同志，没打扰你休息吧。”

  “宁姐姐晚上好。”

  “怎么会，进来坐坐吧。”

  宁语把她们让进来，又摸了摸周婉晴的小脑袋。

  “小宁同志，我能不能向你借2块钱。”

  文海瑶坐下来后，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鼓起勇气开口。

  她不确定周康什么时候才有空来接她们母女，可她身上的钱已经不够再住下去了。

  只能厚着脸皮来问一个小同志借钱。

  问出口她自己都羞耻得抬不起头来。

  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宁语都没说话，她局促抬头，“对不起，我不该……”

  这么失礼，突然问一个陌生人借钱的。

  宁语终于想起来，白天见到那个旗袍美人姐姐时，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因为旗袍姐姐跟文大姐长得有7分相似。

  但是文大姐看起来却比旗袍姐姐显老。

  金钱滋养人。

  “可以呀。”

  宁语大方从兜里掏出2块钱递给她，“对了文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亲戚或者家人在这个市里？”

  “家人？我丈夫在报社上班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还钱的。”

  文海瑶怔怔的接过钱，有点不敢相信，宁语居然这么爽快就借钱给她，以为宁语想找她家人作担保。

  宁语摇摇头：“不是你丈夫，是你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我家人都过世了。”

  文海瑶轻声回答。

  姐姐十年前就不知所踪，或许早就不在了吧。

  “这样吧，我借钱给你，明天早上，你能空出时间帮我个忙吗。”

  明天早上旗袍姐姐说要请她吃早餐，顺便游览这座城市，或许让她们见一面，就有结果了。

  可文海瑶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晚上行吗，我早上有事。”

  白天她要去等周康。

  周康工作忙，她不敢让周康扑空。

  “就一个小时。”

  “抱歉啊小宁同志，白天真的不行。”

  文海瑶紧紧抱着女儿，因为拒绝宁语而坐立不安。

  “算了，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那这钱……”

  “拿去。”

  “谢谢小宁同志，你真是活雷锋，我一定会还你的。”

  她写下了自己所在的村子和大队的电话，再三保证。

  第二天一早7点半，文海馨就开车来招待所把人接走了。

  8点半左右，小李才在郑老的指示下，去敲宁语的门，敲半天都不见有人回应。

  “老首长，会不会是小宁同志还在睡觉。”

  “让她睡吧，她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去吃早饭的时候给她打包一份回来，我记得她昨天早上很爱吃那个早茶的虾饺和什么凤爪。”

  “老首长，是蒸虎皮凤爪。”

  “对对对，再打包一份鸡蛋瘦肉粥。”

  小李笑着跟在郑老身后，没有再纠正，是皮蛋瘦肉粥。

  正坐在跨越半个城市的南区有名早茶餐厅喝艇仔粥的宁语打了个小喷嚏。

  谁在想她。

  “这是他们推荐我来的，说这家的早茶的花样最多。”

  看宁语吃得香，文海馨也高兴。

  “对了，魏姐姐，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跟你长得很像的人了。”

  文海馨搅拌着碗里粥的手一顿，“真的吗，你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座城市，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大姐，她姓文，带女儿来这儿找丈夫的。”

  “既然长得像，那就是有缘分，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文同志。”

  文海馨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却不知拿着调羹的手早已开始微微有点颤抖。

  “她与我住在同一个招待所里，不过白天她有事要忙，若是你晚上有时间，可以跟我回招待所，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见你。”

  宁语慢条斯理喝完碗里的粥，夹起一只水晶虾饺。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小宁同志。”

  她激动的抓住宁语的手，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外露得太过，才松开宁语，“抱歉，我只是……只是觉得缘分真奇妙。”

  ……

  “周大哥，停一停，那位好像就是华侨团的领队，魏馨女士！”

  坐在周康自行车后座的林思蕊见到报纸上那位刊登过的气质旗袍美人，激动得忍不住大喊起来。

  周康踩着自行车追着文海馨的小轿车跑了一天。

  后座载个到处乱指挥的林思蕊。

  以往他载着林思蕊回家，是最幸福的事。

  但今天载着林思蕊踩了一天自行车，差点把他踩断气了。

  他第一次觉得林思蕊该减肥了。

  他气喘吁吁骑车载着林思蕊来到宁语所在的招待所，进去刚想问前台有没有见过报纸上这个穿旗袍的人。

  就看到他妻女也从外面走进来。

  “康哥！”

  文海瑶刚才哭过一场的眼眶，见到丈夫亲自找到这里，又再度红了。

  周康心里一惊，紧张的向外张望一眼在自行车边上等他的林思蕊，随即脸沉了下来，“我不是说了这几天我在忙，你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你就不能安分点，让我少操点心吗。”

  林思蕊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进来，“周大哥，这是？”

  周康心里一阵紧张，拉着林思蕊就往外走“这是我老家的亲戚。”

  林思蕊还不知道，他在乡下已经结婚。

  他不能让林思蕊对他失望。

  但没问出文家的财产藏在哪之前，他还不能跟文海瑶离婚。

  他回头警告似的瞪了文海瑶一眼，又做了个“嘘”的手势，带着林思蕊离开了这里。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理我们，那个阿姨是谁？”

  周婉晴拉了拉母亲的手。

  她刚刚才知道，自己原来有一个漂亮的大姨。

  大姨还带她去吃了丰盛的晚饭，她第一次吃到那么多的肉肉，可开心了。

  本来见到爸爸，正想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呢。

  文海瑶也与女儿一样的心情，想把找到大姐这件大事告诉丈夫的。

  但丈夫似乎还在忙，她不敢上前打扰。

  那个打扮时髦又年轻的女孩，她在报社见过，也是报社的员工吧。

  没关系，大姐给了她好多钱，她不光还了宁语钱，还能在这里继续住下来，等他忙完。

  她从来没想过，大姐当年竟然大胆跟着男人偷渡去了香江。

  在那边安定下来，做生意结婚生了一子一女。

  如今生活圆满后，唯一挂念的，就是还在内地的家人，这次借着华侨团的名义回到这边。

  若不是她这次接到周康的信坐火车过来，也许这辈子就要和大姐错过了。

  等周康忙完了，她要跟大姐一起好好谢谢丈夫。

  另一个要好好谢谢的人，就是小宁同志了。

  ……

  “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不能收。”

  宁语盯着送来的几大纸袋礼盒，上面都带着友谊商店的标志，眼睛都要挪不开了。

  她在其中一个纸袋上看到了“ROLEX”的英文标志。

  “宁小姐千万不要拒绝，否则夫人一定会扣我薪水的。”

  送礼物过来的司机，是文海馨在香江那边的佣人。

  “那我怎么能让你难做，我这个人最善良了。”

  “谢谢宁小姐体谅，您真是个好人，夫人让我带话，明早7点半来接您与二小姐小小姐逛街，那么，祝您好梦。”

  文海馨是个温柔体贴又观察细致的生意人。

  那日带宁语逛友谊商店，凡是宁语多看一眼的商品，她全都买下打包送过来了。

  宁语快乐的拆箱，友谊商店里劳力士所有款式都送了个遍。

  除此之外，还有双面绣团扇，一件绀色暗纹的香云纱旗袍，羊毛披肩，羊毛地毯，真丝锦缎等等。

  太大手笔了。

  她明天见到人家，恐怕都要不好意思得抬不起头了。

  除此之外，文海馨还给妹妹母女从头到脚全都添置一新，诚邀她们和宁语明天回宁家老宅忆旧。

  文海馨过来接三人去吃早餐的时候，聊到了文海瑶的丈夫。

  “他在报社上班？”

  “嗯，等过两天他得闲了，我让他来见见大姐。”

  一旁的司机小声提醒：“夫人，这个报社之前一直试图联系我们，想要获得独家采访权。”

  文海馨了然，“你去联系定时间吧，就指名先让那个叫周康的过来吧。”

  文海瑶一脸欣喜：“谢谢大姐给康哥的工作帮忙了。”

  文海馨笑着嗔了妹妹一句，“我还没决定给他们报社独家采访权呢，不过先利用身份便利，先见一见这位妹夫，看看靠不靠谱。”

  文海瑶羞红了脸：“大姐见了就知道了。”

  宁语在一边悄悄摇头，恋爱脑要不得啊。

  这男人一直扔着母女俩自生自灭，她就觉得不靠谱。

  虽然但是，这年代没有劝分的。

  估计就算以后魏姐姐知道男人真面目了，可能也只是利用身份震慑一下，但时间长了，效果也不大吧。

  毕竟过日子的是文海瑶。

  文姐的恋爱脑一日不清醒，就立不起来。

  文家老宅如今一部分被征用成为了博物馆。

  文海馨想买回来的打算彻底落空了。

  曾经的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林立，如今没有专人打理全都失了色彩。

  文海瑶对这个老宅已经彻底没有印象。

  只听姐姐说，她当年是在哪个房间出生的。

  不满一岁就匆匆举家迁到了乡下。

  “说起来真可惜，康哥一直念叨着，想让我带他来这里看看我曾经的家的。”

  文海瑶脸上浮现出小女人的娇羞。

  文海馨微微挑眉：“哦？他知道我们家的事，你说的？”

  文海瑶茫然的想了想，“我好像没说过，可能是爸妈以前提过吧，我们家当年成分不好，只有康哥不嫌弃我，愿意娶我。”

  文海馨不再问妹妹了，转而弯腰看着外甥女：“晴晴，你喜欢爸爸吗？”

  周婉晴剥开一颗奶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爸爸很久都没回过家，我不知道。”

  “那你喜欢大姨吗？”

  “喜欢，大姨对我最好了。”

  “真乖，大姨抱抱，明天再给你带巧克力好不好？”

  “谢谢大姨。”

  虽然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但周婉晴知道，大姨给的都是好的。

  另一边。

  今天也蹲守失败的周康回到报社，被叫去了主编的办公室。

  “您说华侨团指名让我去采访是真的吗？！”

  本以为这个独家采访权注定拿不到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们竟然主动联系报社。

  还指名让他去。

  一定是他这几天在华侨团下榻的宾馆守株待兔，感动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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