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雪无声(1)
金鳌岛,通天道场,弟子们正热火朝天地训练。
“呼——”
“哈——”
气冲云霄的吼声,赤红结实的胸膛,以及流淌在胸腹之间的汗珠在烈日下灼灼发亮,看得般弱目不转睛的。
就是有点多鳞,不好剥。
还硌皮肤。
般弱双手捧着脸颊腮肉,心中很是惆怅。
她最讨厌杀鱼了,尤其是剖鳞片,满手脏腥,麻烦死了。
般弱嘟嘟囔囔踢着脚尖,披鳞带甲的男人看起来就难啃啊,要是有个没毛的就好了,可岛上俱是膀大腰圆毛被毛戴角的妖仙,想找个光溜溜的简直难如登天!
般弱实在下不了嘴。
她一百零一次叹息,她当初怎么不长眼选了个金鳌岛,还交了三千年的保护费!如今跑了很吃亏的呀!
“般弱姑娘,你怎么亲自来送货了?”
英武的女声打断了般弱的心痛盘算。
般弱从小车跳下,拍了拍身旁的一坛酒,“姐姐您要的浮生一味,俱是新鲜出的,放久了味儿就变了,可不得快马加鞭给姐姐送来!”她指尖又点了下白玉猪龙的肉鼻头,“就是这小家伙,惫懒得很,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否则我昨晚便入了岛心。”
“哼哼!”
白玉猪龙蹭她的手,细长尾巴卷成心形。
才不是人家惫懒呢!
明明是主人醒了又睡,睡醒又吃!
“不妨事,有就谢天谢地了!”
朱佩娘庆幸得很。
浮生一味出自空桑白境,是先天生灵淬炼己身的绝顶药酒,往常她们还能借教主之势与交好过往,从白境聘走一百八十坛,分发给道场最出尖拔萃的弟子,供他们进阶入境。可恨那应龙,仗着大兄祖龙的威风,路过空桑,见色起意,硬是要强抢白境少主。
结果被对方赏了一个掌掴,给掴到了凤凰族的不死火山!
还是倒插葱的姿势!
凤凰族呼朋唤友,热热闹闹围观了一天一夜,龙族大长老的威风可算是被灭了一干二净。
开天辟地一掌后,应龙自觉颜面无光,把火气发泄到看戏的宿敌头上,龙凤两族关系剧烈恶化。等到两族回过回味儿来,想要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白境少主燃烧了无上秘法,整座空桑山消失在玄黄天地之间,提前避开了纷争。
因此,浮生一味奇货可居,且有市无价。
若非三百年前,金鳌岛来了个投靠的小妖,翠袖小红裙,粉粉桃花面,自称是空桑小民,她情真意切地说,白境封宫时,她正在外头游历,如今是有家不得归,她法力低微,不会生事,只求一处庇佑之所。
朱佩娘见她懂事可怜,做主留下了,对方也投桃报李,每百年都会贡上数坛浮生一味,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今日是她第三次来岛心,既谨慎又安分。
朱佩娘满意得很,都是她当初慧眼识美人!
朱佩娘吩咐弟子小心搬动浮生一味,又冲般弱说,“好妹妹,辛苦了,来,进屋一叙,咱们姐俩可好久没好好喝上一蛊了!”
般弱随她入门,好奇地问,“姐姐一次要这么多,可是三族要开战了?”
玄黄洪荒,三足鼎立。
前有祖地龙族,四海汪洋的鳞甲首席,后有太虚凤族,百鸟朝拜的飞禽主宰,更有麒麟古族,统御大地的走兽统领。其中祖龙一脉最为狂妄,视生灵为蝼蚁,元凤逐龙而食,引发两族争端,后来又殃及了麒麟古族。
三族巨头打得不可开交,生灵涂炭。
“左右都是一些大老爷们的事儿。”朱佩娘放轻声音,生怕吓着了这个细皮嫩肉的美娇娘,“你放心,你是我金鳌岛的贵客,断不会让你受累的!”
她又想起这美娇娘的身世,爹娘都去世了,只留了姐弟仨,偏偏她那俩弟弟是个不省心的,一个投了龙族,一个去了凤族,天然对立的阵营身份,也不知将来上了战场,要如何相处!
朱佩娘遂安慰道,“不要紧的,你那俩弟弟聪明伶俐,肯定会想办法躲开灾祸的!再不济,你让他们来我金鳌岛,龙凤两族也不敢在我家教主面前放肆!”
般弱软软依偎她,“姐姐真可靠!”
朱佩娘又是盈盈一笑,挽着她的手,“最近过得可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可千万要张口!这岛上净是一群打打杀杀的莽夫,唯你我姐妹还能谈天说笑的,否则可真是要闷死我了!”
后者由衷感叹。
“挺好的,就是先天生灵的鳞甲有点多,不好刨鳞,看来两千七百年都得斋戒了。”
朱佩娘:“?”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什么?
般弱跟朱佩娘小酌之后,在岛心停留数日,迎着斑斓晚霞,又骑着胖嘟嘟的白玉猪龙,笃笃笃踏上归路。
“从前有个小娘子,她天真又快活呀!啦~啦~啦~”
她哼着不成曲儿的小调,兴致来时,掏出一块泥巴似的脏兮兮的小玩意,耸着两根怪模怪样的牛角,她半点儿也不嫌弃,兴冲冲放到唇边吹奏。
“呜~呜~呜~”
红裙如莲花绽开,露出一对水嘟嘟的裸足,每一根脚趾头都泛着柔弱可欺的粉嫩光泽。
赤眼牛角妖被这小妖精水润的双足迷得七荤八素的,故意拦路找茬。
“喂!你在鬼叫什么!”
雷霆轰然在耳边炸开。
赤眼牛角妖又一把抢夺过她的手里的泥巴小埙,牛鼻呼哧热气,当街发难,“好啊,这是牛角,你个小妖精,是不是残害了我族生灵!”
妖魔们窃窃私语,目露同情。
“人家那是泥巴,这牛妖也太不讲道理吧,屎尿盘子说扣就扣!”
“又是这夔牛,仗着做了一回教主的坐骑,就无法无天了!”
“哎哟,被夔牛看上,小娘子可就惨了!”
“要不咱们帮帮她?”
“帮她?怎么帮?那夔牛妖有通天双角,光如日月,声如雷霆,咱们这点身家,别是还没救美,那大牛头一只角就顶破咱们肚子,肠子流得满街都是,还没人给咱们捡!算了吧,夔牛妖图色,小娘子至多受点皮肉苦,咱们费不着枉送性命!”
“嘶,有道理——”
那一头,夔牛妖还在恫吓美人儿。
“牛,牛哥,这,这不是牛角,这是埙,我用黄泥做的……”
美人儿怯生生地启唇,她脸颊白生生的,贴着细闪的笑靥金,好似要哭出来一般,软着嗓子央求它,“不过,牛哥,你牛角长得真不错,又大又威风,剥下来给人家做面具顽,好不好?”
众妖:“???”
金鳌岛的西北方向,是一处车马市集。
其中一家卤肉小食铺,名为浮生有味,卤货风味极佳,颇受食客喜爱,每日都是爆棚满座。店小二长了一张花容月貌,身子却是狡兔的形状,动作灵活敏捷,乃是讹兽,因能说会道又擅捧场,客人们总爱捞它说一把。
里头也不乏挖墙脚的。
“诞,以你的口才,在这小店里委屈了,那黑心掌柜还不给你结工钱,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诞狠狠塞了一嘴的抹布。
牛大爷你可闭嘴吧!
你不想活了我老兔还想呢!
“委屈什么呀?”
脆脆的女嗓。
那一刹那,食客们都动了,他们风卷残云般吞食后,又将碗筷舔得干干净净的,留下元晶,溜个没影。
徒留那新入岛的牛角妖目瞪口呆。
“诞,快来,新货到了。”般弱似笑非笑睨了那牛角妖一样,炫耀般摆弄自己的收货,“这次就做成五香卤牛肉,对了,那角还有头骨,记得完整剥下来,洗干净,晾起来,肯定好玩得紧呢。”
讹兽咽了咽口水。
又是个不长眼的。
它当初不就是调戏了这姑奶奶几句,就被打得骨头都爆开,幸好她小食铺里缺了个打杂的,它这才幸免于难。
“好嘞!掌柜您辛苦了!您先歇着我来干就好!”
当天,卤味小食铺推出了酱香牛骨跟五香牛肉,食客们吃得泪流满面,血肉呼哧暴涨。
不愧是食材之王!
果真是当日现宰的!
对不起了,牛兄,若有下一世,记得少惹这种圆眼圆脸的黑心美婆娘,人家拿起来屠刀来,霍霍作响,可不管你是哪位大王的坐骑!
又一日,般弱睡到正午才起。
小食铺早就开张了,香味钻进了鼻子里,食客们在楼下高谈阔谈,般弱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诞很殷勤,给她做了肉丝小粥,摊了两张咸口菜饼。
般弱靠着小床,喝完了热乎乎的粥,又捻起菜饼,手肘支在窗边,撕了一缕喂进嘴里,眼睛也没闲着,瞧上了街边一个路过的小家伙。
啧。
那真是好腰好臀啊。
那俊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白衣,乌靴,马尾,佩剑,俱是干净利落得很。
洪荒年岁里的生灵,大部分都是三千混沌神魔死后的元气所化,身染恶瘴,有角的,有鳞的,有的长得比小山还高,有的却比蜉蝣还小,没几个品相是全须全尾的。但也有一些先天生灵,风姿凛秀,得天独厚。
据说有个叫风里希的,就照着那些完美的先天生灵的模样,捏造了一些后天人族,就是脆了点,黑了点,在十万大山里基本是做为猛兽口粮的存在。
“飒飒——”
这一尊玲珑俊秀的先天生灵从铺前经过,高高荡起的长长马尾,墨得发蓝的靡靡睫毛,天光眷顾此刻,连他鼻尖浅浅的一点小痣都衬得宛如传说,惊心又动魄。唇心红得极浅极淡,白衣亦如春水般明净夺目。
重点是!
他!没!毛!
他!好!美!
黑心小掌柜怦然心动。
恰巧诞进来收拾残羹,被她揪到床边,噼里啪啦一顿落字,“瞧见了没?那个高高瘦瘦白到发光的!”
诞连忙点头,“看见了看见了!掌柜的我这去把他打晕了送到炉里做卤货!”
洪荒灾年可没有什么忌口的,有的凶狠的,同类都能塞进口里壮大自身血肉,就掌柜的嘴挑,不肯吃长得丑的。
掌柜:“蠢货!肤浅!这么好看你就想到了卤货?!”
小二:“那不然呢?烤着吃?”
掌柜:“你觉得他做我男人怎么样?”
小二:“!!!”
天哪!掌柜的已经残忍到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了吗?
“……嗯?”
先天生灵刚从一家摊子折返回来,路过卤肉小店,被一股劲力扯住了。
先天生灵转过头,宽大袖摆被两根手指捏住,饱满洁白又鲜润,指头晕开一点淡粉。
金鳌岛乃是一头与天同寿的万年龙龟所化,常常是呼云唤雨,兴风作浪,岛内总是雾潮潮的,雨丝断断续续,他撞入一片濛濛的流光,瓜青绿的石板,搁着一对玉兔抱月心的绒绒绣鞋,垂到地上的金粉花小披帛缀着细闪。
“小哥,你吃了没?”
她探出半截身子,乌油油的鬓发,红嘟嘟的唇,鲜桃色的丝绦穗子在细雨光风里招招摇摇,口音爽利甜脆,“肚子饿了吧?饿坏可不值当!要不要,来我铺子里吃呀?不好吃不要你的元晶!”
先天生灵撂开薄薄的眼皮,那一抹褶起的颜色清淡像鸭壳青,声嗓亦像薄薄的刀刃,夹着凛冽细雪。
“黑店。”
“松开。”
嗷!!!
声音也好听死了!
必须拿下!!!
般弱无辜道,“黑店?什么黑店啊?”
她还转过身,问了堂食的客人,“这条街有黑店么?”怕不是想在她店里过夜!
堂中静默一瞬。
般弱弯起眸儿。
客人们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这里价格公道极了!”
“就是!就是!小掌柜又美又灵又大方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良心啊!”
“小哥别犹豫了快从了小掌柜吧吃香喝辣的不亏啊!”
他们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连拖带拽,将马尾小哥硬薅入店,蒲扇般的大掌紧紧摁住小哥的肩膀。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诞端茶倒水更是勤快,眼里的同情都快溢出来,“您来点什么?本店新出了两款酱香牛肉跟五香牛肉,咱小掌柜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啊!”
虽然在食客们哭爹喊娘的求饶下,掌柜现在只负责宰杀。
“……我不饿。”
马尾小哥话音落地,客人们争先恐后给他推荐招牌硬菜。
“吃这个!这个好!壮阳!”
“对对对,这个也是,□□也能浑身有劲,小哥我跟你有缘,这秘诀我只告诉你!”
“还有这个,能活命的,听哥哥的话,多吃,多吃啊!”
“……”
果然是黑店。
般弱端起一大锅秘制甜酱卤肉,相当偏心放到他桌子上,鼻尖蹭着一抹晶晶亮亮的油光。
她诱哄道,“喏,吃吧,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吃完你就是老娘的了。
“不吃。”
他淡淡地拒绝。
哟呵!
还挺清醒的?
“不,你饿,你要吃。”
般弱笑眯眯捞起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肉条,恶狠狠塞他嘴里,向来洁净的唇角被黏厚的甜酱糟蹋个彻底。
猝不及防的塞嘴让先天生灵呆住了。
还能……这样?
“好啦,吃吧。”
般弱拍他肩膀。
先天生灵呆呆地低头,麻木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再吞下。
不得不说,就冲这赏心悦目的姿态,她是一定要强取豪夺的。
首先从强迫他吃肉开始!
般弱满意颔首,这家伙看起来就很清淡挑食,再瘦下去屁股都没几两肉了,不吃点荤的,这怎么能行?
当路人小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啃着某种兽类的蹄子时,白玉猪龙奔进来,撅着屁股拱着般弱,她撸了一把,猪龙就趴在她脚边呼呼大睡。般弱玩了一会,就见锅中的肉条见了底,对方吃得慢,但很精细,骨头啃得相当干净。
般弱笑嘻嘻给小哥挖坑,“好吃吗?”
小哥漆发冰眸,竟说,“尚可。”
满堂的客人竖起耳朵,稀奇瞪眼。
那不是小掌柜的手艺吗?
真的假的?!
还是说这小哥肠子花花不老实,这么快就想到要讨好小掌柜了?
般弱诧异瞧他,这一锅甜酱是她刚开店时做的,食客每一次进出门都仿佛死了一回,久而久之,般弱悻悻认为,定是这金鳌岛的妖仙不懂得品尝!
她只是还没遇到真正欣赏她手艺的生灵!
可不,今日就遇上良缘了!
般弱见他欢喜,声儿都荡出水波,“那你想不想,天天都有的吃?这些血肉大补之物,可不是有元晶就能吃得到的,还得本奶奶乐意。”
“哼哼!哼哼!”
白玉猪龙仿佛听到了开饭的声音,迷迷糊糊昂起鼻子,被般弱一脚踩头,它又甩了甩尾巴,继续安睡。
小哥利落回答,“不想,我不爱吃肉。”
“嘶——”
妖仙们倒吸一口凉气。
明日的新品,莫非是盐焗马尾?!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般弱再可惜也只能心痛放手了,摆出一张挑剔的嘴脸,“就你这小样儿,身板一压就垮,算了,今日放你一马,去结账吧!”
诞遛了过来,拱着双手,笑口常开,“承惠,三万六千八百九十五块元晶。”
哇塞!
好黑!
这都翻了多少倍了!
食客们啧啧称奇。
只见那光风霁月的小哥从容吐了一口神仙气儿,双眸清澄如水。
“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听听!
这是何等的滚刀肉!
果然好看的吃白饭都理直气壮哪!
“什么?没有?”般弱又转了一副面孔,眼睛都绽着精光,浑身兴奋起来,“这么说,你想要吃白食了?”
妖仙们转过头,目不斜视。
要宰了!要宰了!要宰了!
正好诞在收旁桌客人的账,高声道,“掌柜的,这里有个吃白食的!”
那客人是一条鸁鱼,鱼身鸟翼,叫起来的声音跟鸳鸯一样,别看它模样小巧玲珑,色彩斑斓美丽,它不仅很能吃,同样很能滚刀肉。
般弱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哪,双喜临门啊。”
鸁鱼仗着自己是金仙,还在叫嚣,“本大爷吃你的肉,就是你的福气,你个小兔崽子——”
“啪!”
鸁鱼被当场摔死,食客们见怪不怪。
般弱抽回了自己的枝条,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挠了下另一位吃白食的下颌,“现在小哥你知道,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肉罢?”
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般弱给他倒了一碗水,喂到他唇边,狼子野心是昭然若揭,噼里啪啦兜头砸落。
“有婆娘了吗?在外头养没养姘头?不阴痿吧?会不会杀鱼的啊?”
“……”
对方沉默片刻。
“没有。不养。不知道。不会杀。”
“没关系!你长得俊俏,阴痿我也要你!”
般弱凑过去,极其响亮香了他脸颊一口,“还有杀鱼,记得学!”
小哥被亲懵了一瞬。
般弱晃了晃他脑袋,骄横跋扈得很,“快说好!不然小姑奶奶宰了你煲鱼汤!”
“……好。”
小哥最终屈服在淫威之下,做了黑心小掌柜的姘头。
食客们:“???”
不是吧?
这也行?!
当晚,般弱关了铺子,拉着小哥兴冲冲要拜魔神。
“拜魔神?为什么要拜魔神?”小哥道,“稍候,我要送走最后一条鱼。”
他利索剖鳞,祛内脏,刮鳃,抽出腥线,又把鱼过水洗净,丢进大缸里,看得诞一愣一愣的。这神仙小哥长了一双冰雪雕琢不染尘埃的美手,杀起鱼来就像是渡化众生,美得很,又瘆得慌。
小哥干完了活儿,洗了手,又用帕子擦净,随她走进屋内,只见正中央挂了一幅画儿,非仙非魔非妖非怪。
小哥:“这是魔神?”
确定不是撒着尿圈地盘的小公狗?
“对呀对呀!”般弱高兴拍掌,“这可是混沌魔神鸿钧老祖,玄黄大界但凡成亲的,祭祖的,满月酒的,都要拜一拜他,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能收回这一幅霹雳魔神像!你过来看看,是不是形神俱真?”
小哥:“高兴就好。”
般弱当然高兴,她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一块红布,撕了一角四四方方的,啪的一声,随手扔小哥那张神仙淡颜上,溅起了一层灰尘。
偷看的兔小哥都扼腕不已。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小哥反而是平常心,他拎起红布,过了净水,又用法力烘干,这才摊平四角,盖到自己的脸庞。俩人就这样拜了鸿钧老祖的狗头图,往炉子里整整齐齐插了三炷香。
兔小哥欲言又止。
“哗啦!”
红盖头轻快晃动,被艳艳落照以及一张粉扑扑的桃花脸儿顶开。
“哪,鸿钧老祖作证,你便是我的啦。”
她孩子气勾他鼻尖小痣。
“你要是敢跑,我架起大锅,烧起大火,卤了你!”
“再卖给别人?”
“不是,我自己吃!”
“会拉肚子。”
“拉了再吃!吃光为止!”
小哥当场破功,他低头咳着,轻不可闻笑了一声。
还真是小孩心性。
“你笑甚么?”她小臂攀上小哥的肩膀,踮起脚尖搂他的肩颈,“你笑得太快了,我没瞧见,你再笑一笑给我看。”
他一本正经板着脸,“你都要卤了我,你很凶,不给你笑。”
“我哪凶啦哪凶啦!我这不是还没卤吗!”
她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抓着他的衣襟,使劲嚷嚷着,冷凉两指松松遮住她的眼,他曲下了膝盖,浅吻她唇心,气音轻轻,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妥协,“我这不是,还没跑么。真跑了,怕不只是做成卤货那么轻易。”
算他识相!
她眉开眼笑,主动凑上唇,“我不要那么轻的,都感觉不到你。”
他轻声问,“那要怎样呢?这样么?还是这样呢?”
红布似水波一样,晃晃悠悠。
兔小哥:“!!!”
老祖在上!
它绝对没有动摇道心!
兔小哥脸色通红,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小哥极快瞟了一眼,黑水丸瞳剪灭了寒芒,又慢慢转回湖中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边吻边上楼。
红盖头滑到了肩头,又被压在了腰后。
她突然昂起头。
小哥:“?”
她委屈道,“渴了,还饿了。都怪你,亲了那么一阵儿,还没办到正事,你果然是阴痿吧。”
小哥:“??”
是谁扒着我嘴不放的?
还有是谁说只要长得好看就不介意阴痿的?
小哥似乎习惯了她的行事章法,他叹了口气,轻拢她衣襟,便曳着满床的乌发起身,到窗边给她起了小风炉。
风炉里没有余炭,他便用双指挟住,投进一块块银骨炭,它裹缠一层白霜,颜色美极,却不易燃烧,你得细细供着她,用最绵软的丝帛烧成最艳的猩红的灰,煨进她的骨缝深处。
待得她被煨得暖了,热了,烫了,自个儿不觉得吃亏,便也愿意热烘烘的,从那唇缝里,发丝里,眼窝里,漏出一点点白霜融化的饴蜜。
“咕噜——”
清冽的泉水被炭火煮得半沸,翻出细条白浪。
他动作不紧不慢,细细捣碎了那团不听话的小茶饼,又在她身上洒落细姜、碎葱、薄荷、桔皮、盐粒等。若她要闹,不要紧的,先抱一抱,哄一哄,第一沸的火候怎么能够,平淡只会怠慢她。
高高的马尾凌乱撂在胸前,他双臂牵着松松垮垮的白衣,又开了第二沸。
般弱低头去看,这是正正好的时辰,沫饽飘了出来,大朵的,云般厚密,小朵的,比嫩枣花还要轻巧,她不厚道笑了一声,被小哥投来一眼,半斤八两的,谁笑话谁。第三沸已是热得烫手,波浪滔天,又带着一点经久缠绵的余颤。
小哥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端起那一盏热茶汤时,眼皮细褶处的鸭卵青也化开了一笔煮沸的胭脂,稠得艳艳生辉。
“这碗茶汤,绿的,最适合你。”
般弱:“?”
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在骂我耶。
但她抬头一看,风炉的炭火还烈着呢,小哥懒懒靠在床边,马尾被她扯得乱七八糟,颈后一圈又细又红的牙印,像天光泄了斑斓,轻风骋了暖日,藏不住一点传世秘闻。
般弱特别中意他这一副被糟蹋坏了的倦懒颓靡的模样,就扬起脸,高高兴兴吃了他煮的茶,很是鲜爽可口。
与此同时,窗边飞来一只传音鹤,几乎在看清室内的情况后,它当场奓毛。
“狗男女臭不要脸!!!”
般弱一脚将传音鹤踩扁在脚底,“臭小子再说一遍?”
“说就说!!!”
小鹤气炸了,支棱起翅膀恶狠狠扎她的脚心。
“我们打架打得吐血阿姐不来帮忙也就算了你青天白日竟然在玩男人!!!”
被玩的小哥淡定捡起衣裳穿好,问她晚饭吃什么。
般弱对刚到手的小仙男热乎着呢,冲他露齿明艳一笑。
“你决定就好。”
小哥双手插着发,嘴里咬着一条血桃色发带,含糊道,“我的,扯烂了,先用,你的。”
他又高高扎起马尾,荡出一轮墨色弯月,利落迈出房门。
般弱又叫住他,“等等,小哥,你叫什么呀?”
小鹤:“???”
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玩了?你这么野的吗?
“道雪声。”
小哥甩着马尾回头,殷红如血的发带折在那一双清减又如锋刃的肩胛骨旁。
“你呢?”
“我呀?”
她弯起了细细眼眉,“我叫始般弱,始乱终弃的始。”
“很衬你。”
小哥颔首,转身就下了楼。
“嘭。嘭。嘭。”
很快厨房响起了剁鱼声,般弱把门窗关上,又施放了一层密罩,才踹了踹要死不活的小鹤,“又怎么了?你们俩个小废物,让你们办点小事,挑动三族之战,干掉鸿钧那老男人,你们办了几千年都没办好!”
某处密林,魔族罗睺捏着小鹤,气得吐血发狂。
“那是小事吗?那是小事吗?那老男人可是半步天道他多难搞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另一边,小哥熬了一锅鱼汤,转身去洗碗筷。
蝴蝶翩跹而来,落在他的衣襟。
蝴蝶扇动蝶衣,“师尊,您不在紫霄宫吗?太古双魔近日嚣张,妄图挑动玄黄大战,还请师尊示下。”
小哥淡定道,“火候未到,不急。”
元始天尊恭敬应是,又说,“本应在师尊跟前侍奉……”
“不用侍奉。”小哥顿了顿,“我吃了白食,正在被女人玩,你来了,她反而束手束脚,不知道如何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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