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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风幡之争(上)


  婴行风趣地:“都是菩提树,管它是印度尼还是东土泥。”

法空高傲地:“哼,量你不知!”

婴行拱了拱手,“请法空师兄赐教!”

法空得意地说:“要说咱们这法性寺,不但是岭南第一名刹,而且天下闻名。早在三国时期,这里就辟为寺庙了,名为王园寺。凡是从印度航海而来的法师,或者从海路到印度求法的中国僧人,大都在这里落脚。多年以前,一位名叫求那跋陀罗的印度高僧飞锡驾临广州,在寺里建了咱们所在的这个戒坛。他预言说:250年之后,有一位肉身菩萨将在这里受戒出家。而这棵菩提树,是另一个高僧智药大师从印度带来的树苗,栽到了咱们这里的。”

婴行指指一旁的石碑:“智药大师栽菩提树的同时,是不是立了这块石碑?”

法空点点头。

婴行说:“你自己细细看看,他在碑文中预言,170年之后,将有肉身菩萨在此菩提树下大开普度,弘扬无上佛法。你再看立碑的时期,仔细算一算,今年正是两位大师预言的活菩萨出现的时刻……”

婴行忽然停住话头,双眼死死盯着什么。

法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惠能从容不迫地走进法性寺,似乎还别有意味地对着婴行神秘地笑了笑。

婴行的魂魄似乎被惠能的神态摄去了,痴痴的,呆呆的,直到惠能的背影消失,他仍在发愣。

250年前修建的戒坛依旧庄严,170岁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绿荫遮地,高大参天。它们也在企盼着肉身菩萨的到来么?法空捅了婴行一下,说:“婴行,你又发什么呆?印宗大师今天要讲《涅槃经》,咱们快去听吧!”

法性寺大雄宝殿,红墙黄瓦,高大庄严。凌空翘起的飞檐,又显得格外轻灵飘逸。大殿外高高的旗杆上,五色幡旗迎风飘扬,把湛蓝的天空装点得格外生动。

婴行与法空来到大殿的时候,一些僧众与居士已经到了,他们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等待印宗大师讲经。好像是冥冥中受到了什么启示,小婴行下意识地向大殿东南角望去——那里,是男居士们应在的位置。

果然,他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平平常常却又十分神秘的人物——惠能。

婴行和法空坐到了僧人们的最后一排,因为他们出家最晚。

印宗大师安坐在佛坛上闭目冥思。此时大殿内一片宁静,似乎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到声响。忽然,外面一阵强风吹过,大殿前的旗幡剧烈抖动,猎猎作响。人们的目光自然而然追逐着声音向外望去。

大殿外面,五彩缤纷的幡旗在风的吹拂下,尽情地招展,自由地飘舞,煞是好看。蔚蓝的天空,因它绚丽的色彩而生机勃勃;古老的寺庙,因它的曼妙飘扬而意趣盎然。

许多人都被这景象感动,油然生出许多感慨来。年轻的法空大概过分陶醉了,不知不觉中,喃喃自语道:“春风吹得旗幡动,赤橙尽染艳阳天……”

一个老年和尚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沉吟,呵斥道:“年轻人,一天到晚心随境转,只知吟诗作赋,禅机却一窍不通。什么风吹幡动,应该说是幡自己在动。”

法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的茫然:“你是说,幡自己在动?”

“那当然。因为旗幡高挂,就有了飘动的可能性。所以,佛门之人不要被色彩和表面现象迷住慧眼。要知道,那不是风动,而是旗幡动。因为动性在旗幡上,而不在风上。”

年轻的法空觉得老和尚讲得不在理,却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婴行替师兄打抱不平,站起来走到老和尚跟前,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得老和尚直眨眼。

婴行似乎很惊讶:“噢,你眼睛没有瞎呀!”

老和尚一脸愤怒:“胡说八道,我的眼睛好好的,啥时候瞎啦?”

“那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动性在幡不在风!请问老法师,什么叫动性?”

老和尚说:“动性就是能够活动的可能性。这动性有的东西有,有的东西没。幡挂在旗杆上,有动的可能性,所以是幡动而不是风动。”

婴行冷不防使劲推了老和尚一把,老和尚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样子狼狈极了,逗得大殿里所有的人呵呵大笑。

老和尚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小杂种……”

婴行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装出大人的模样,呵斥道:“佛说,不恶口!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你修行多年,连这也不知道?怎么能开口骂人!嗯?”婴行一本正经,装腔作势教训老和尚。

老和尚吃了亏,反而输了理,气得七窍生烟,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加重口气说:“你一个小沙弥,竟敢推搡老衲,是何道理?”

婴行嘻嘻一笑,说:“我想试试你,有没有动性。”

老和尚说:“人,当然有动性了。你看,人走路,他脚下的大地并没有动,动的是人。”

婴行指着他的额头说:“那么,刚才是你自己在动,而不是我推了你,你为什么骂我?”

老和尚语塞,悻悻地走远了一些——生怕不知深浅的婴行再次冷不防出手,再让他“自己动”一次。

婴行越发得意忘形:“无话可说了吧?如果没有风,旗幡自己怎么能飘动呢?”

法空像是受到了婴行的启发,扭头向外看去。这时,恰恰风停了,漫天飘舞的旗幡静静地悬垂下来,一动不动。

法空对着老和尚说:“不动了,不动了!你看,你们大家看,幡真的一动不动啦!因为眼下没有了风!有风则动,无风则停。可见我说的没错,是风吹幡动。”

老和尚漫不经心地望了望高高的旗杆上死蛇一样纹丝不动的幡,不慌不忙说:“照你这样说,动性在风而不在幡了?”

婴行说:“那当然,你自己不是都看见了吗!”

老和尚问:“照你这么说,动性应该在风了?”

婴行当仁不让,抢着说:“那当然。”

老和尚成竹在胸:“那好,我来问你,刚才那阵风,是不是也吹拂了白云山?”

白云山,是广州城外一座风景秀丽的高山。在法性寺,抬头就可以看见它直插天际的峰峦。

婴行说:“白云山离这里不远,吹动幡的风,应该也能吹到它。”

老和尚咄咄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婴行与法空,道:“那么,白云山刚才是不是也像幡那样摇摆不止呢?说呀,你们倒是说呀!风是不是能吹动了白云山?”

法空无言以对,婴行也张口结舌:“这……这……”

老和尚紧紧盯着他不放,追问道:“这什么,你回答我,风吹青山,青山是不是摇动?”

婴行无可奈何,只好小声回答,“不动。风,吹不动大山。”老和尚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这不就得了!因为山没有动性,而幡却有,所以风吹得动旗幡却吹不动山。可见动性在幡不在风。”

婴行心里明明感到老和尚的理论似是而非,但他有口难言,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急得他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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