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还在睡。

  和钧把一个小炉子搬到院里的阴凉处，生起了火，他得做壶开水，不然没法泡奶粉。

  他以前是个小少爷，一直有人伺候的，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自己做。这都是后来逃回家的路上学会的。

  接着，他又去了趟仓库，查看了一下之前存的稻谷，还有不少。这是49年的时候外祖父新换的一批，走的时候分了很多给家里的仆佣，还留了一些，带壳的稻谷，保存良好的话可以存三年甚至更久。

  仓库里的稻谷都是好的。但是和钧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批稻谷便宜处理掉，换一批新的。宁安还小，肠胃肯定脆弱，还是要吃点新鲜的。

  宁安睡醒了以后，小桔子给她看了和钧的行程。宁安疑惑道：“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乞丐？讨饭的怎么可能需要人伺候？”

  “他大概一直也不觉得你是个乞丐。”

  安安更像是个Cosplay选手，扮的再像，气质在那儿摆着呢。

  “那倒有可能，这家伙一直怀疑我呢。”

  小桔子：“……”

  其实不是怀疑，只能算是有点好奇。他要是真的怀疑，就不会这样事事考虑周到了。谁家会把嫌疑人当小祖宗伺候啊。

  宁安醒了一小会，和钧就进来了，他已经换了衣服，恢复了小少爷的模样，宁安看了他两眼，说道：“你真的有新衣服！”

  和钧：“……这是我姥姥给我做的。小孩子长得快，我姥姥总怕我没衣服穿，就按着身高做了好几套。我就算再长5公分，也有衣服穿。”

  “好好哦，我没有姥姥。”

  和钧安慰她：“你有哥哥啊。”

  宁安没说话。

  和钧接着说道：“醒了就出来玩会，醒醒神，我冲杯奶粉给你喝。想吃东西吗？”

  宁安摇头：“不想。”

  “不饿吗？那喝杯奶粉吧。”

  “也不要。”

  和钧：“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去收拾东西，再去找个新地方住。”

  和钧：“……”

  他小心问道：“这儿不好吗？”

  “好啊。可是有主人啊。我得去找没人住的房子，占个新地盘。”

  她似乎是睡了一觉，头脑突然上线，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乞丐，不能在有主的房子里居住，得赶紧换个新地方。

  和钧：“……”

  他问宁安：“安安不喜欢哥哥吗？”

  “喜欢啊。”

  “那就留下来和哥哥一起住，好不好？”

  “我是要饭的。”

  “以后就不是了。有哥哥呢，不用去要饭了。”

  “我除了要饭，什么都不会。”

  “你还小呢，本来就应该什么都不会啊。等你再大点，哥哥送你去上学。”

  “哥哥也上学吗？”

  “上的。之前有事休假了，过段时间再回去上学。”

  等彻底解决了戴如芬和她的姘头，还有他那个糊涂爹，他就回学校去。

  看宁安不说话，他接着说道：“哥哥家里只有一个人，很可怜的，安安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跟哥哥做个伴。”

  “哥哥需要我作伴？”

  “特别需要。”

  宁安翘了翘嘴角：“那好吧，我就留下来照顾你好了。”

  和钧：“……那就谢谢你了。”

  宁安蹦跳着往外走，“奶粉呢？点心呢？我都要！”

  和钧：“……”

  他有一种被这小孩套路了的错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甩了甩脑袋，把这个不靠谱的感觉给甩掉。然后追上宁安，给她拿吃的，冲奶粉。

  “我请了个人回来帮忙做事，下午的时候她就过来。她姓姜，你跟我一样，叫她姜婆婆。你有什么事情就喊她帮你做。换衣服、洗澡什么的，都让她帮忙。”

  “我自己会。我之前都是自己做的。”

  和钧：“……你真的都会？”

  “真的啊。”

  “那你自己换衣服试试？”

  “好哦。”

  和钧从晒干的衣服里挑了一套给她。天青色圆领斜襟短袖小褂，同质地五分裤，上衣需要系两颗盘扣，裤子是松紧带的，倒是不费事。

  宁安拿着衣服回了房间，关上门，又走到屏风后面，才脱掉了自己的土布褂子和裤子，换上了这套丝绸衣服。

  穿好了跑到和钧面前显摆：“看吧，我真的会穿。”

  和钧点点头：“很厉害。也很好看。库房里还有不少布料，你挑一挑，多做几套。”

  他就说嘛，安安应该穿更好的衣服。

  下午三点多，姜婆婆就拿着包袱过来了。和钧之前出门的时候去掉了大门上的锁，姜婆婆自己推门进来的。

  彼时，和钧正在内院教宁安认字，他有一本非常有名的识字本，叫《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这本书，字画精良，按照天文地理、山川河岳、民生日月、花鸟鱼虫等分类对汉字进行系统整理，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

  小朋友光是看图就能看的津津有味。

  听到开门的动静，和钧说：“应该是姜婆婆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姜婆婆就进了二门。

  宁安抬头看了一眼，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她一看见和钧和宁安，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小…和钧，小小姐。”

  她倒是想叫宁安的名，但是小少爷好像没告诉她。

  和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跟她说：“这是宁安。安安，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姜婆婆，以后，她跟我们一起生活，会照顾我们俩。有事情就找婆婆帮忙。”

  “姜婆婆好。”

  “哎，哎，好。宁安是吧，真乖，真好看。我去把东西放下，就来干活。”

  姜婆婆在秦家干了很多年，对这里熟悉的很，回到自己原先住的房间，把东西放下，就出来自己找活干。

  先去检查厨房，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跟和钧支了钱，出去采买。

  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需要。

  她这一出门就是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是她儿子拉着个板车给送回来的，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搬完。

  和钧跟他说：“正好，你在粮店做事，我这儿有一些陈粮，家里人口少，吃不了多少，想先把它们处理掉，这件事就交给你做吧。”

  “好！少爷放心。”

  和钧：“……喊名字，别喊少爷了。我感觉，以后少爷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南翔挠着头嘿嘿乐，“那我试试。”

  喊习惯了，一时半会哪儿改的过来。

  “你先来看看这些粮食，按照市场行情给我估个价。”

  “哎。”

  和钧跟宁安说：“你自己玩会，哥哥带姜大哥去忙点事，一会就回来。”

  “好哦。”

  等他们走了，姜婆婆问宁安：“小小姐，你喜欢吃什么啊，我晚上给你做。”

  “婆婆，我叫安安。”

  “好好好，安安，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好吃的我都想吃，我不挑食。”

  “哎。那我就看着安排了。要婆婆陪你玩吗？”

  宁安摇摇头，“我自己玩就可以。”

  “好，那你有事叫我，我去厨房准备晚饭。”

  “嗯。”

  秦家的陈米保存很好，姜南翔说和市场上的米一个价。

  和钧跟他说：“不管你卖什么价，你自己留一成，剩下的给我。”

  姜南翔说：“少爷，使不得。我给您做事是应该的，哪还能抽成啊，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娘总跟我说，当年我生一场大病，要不是老太爷让人把我送医院，给我出了药费，我早就去见阎王了。这两年我老想着老太爷什么时候回来，把我们再召回来干活呢。”

  和钧笑道：“我跟姜婆婆说过，现在去工厂干活才是最保险的。我建议你去。工资可能不会很高，但是你注意看看报纸，就会知道，做工人肯定是最稳妥的。你当了工人，等以后我有困难了，说不定还向你求助呢。”

  “我娘跟我说了，这两天我就去打听打听哪儿招工，我和我媳妇一起去。”

  姜南翔走了以后，和钧带着宁安在院子里散步，他跟宁安说：“姜婆婆厨艺不错，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

  “好。”

  她答应了，又问他：“哥哥，你也和我一样，没有亲人吗？”

  和钧说道：“我姥姥姥爷都健在，他们跟我舅舅一起生活。我舅舅在外地工作。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倒是还在，但是他后来又娶了个妻子，我和他们俩关系都不好。所以，我以后就搬到这儿来和你一起住了。姥姥姥爷他们不在身边，亲爹有和没有差不多，四舍五入，就是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宁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放心，哥哥，我很厉害，我会保护你的。”

  “说到这个，你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跟我一起练点功夫。世道没你想的那么太平，还敢一个人在外面要饭，你怕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拍花子的！”

  “我知道啊，我还见过呢。”

  “你见过？”

  “昂。我之前在路上遇见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他们想把我抓走，我不愿意，他们就没抓成。”

  和钧先是被她前面的话吓了一跳，又被最后一句话说懵了。你不愿意人家就不抓，那应该就不是拍花子的吧？或者，是遇到了好心人帮忙？

  “他们怎么抓你的？”

  “那个男的想来抱我，女的来捂我的嘴。”

  想来抱他，想捂她的嘴，没有真的碰到她。

  和钧：“！！！”

  那就是拍花子的！

  他心跳都乱了，抱住宁安说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万一你被人拐走了，天下那么大，哥哥去哪儿找你啊？”

  宁安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他们抓不走我的，我可厉害了。我一脚就把他踢怕了。”

  踢废了。

  那个男的当时就倒在地上挣扎不已，女的想来抓她，也挨了一脚，倒在地上和男的作伴去了。

  后来，那俩人就被抓了，救出好几个孩子。小桔子跟她说，前几天，这俩人已经吃了花生米了。

  过了一会，和钧才不再紧张，他意识到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而他能做的，就是以后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遇上这种事。

  他夸道：“安安真厉害。但以后也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一定要让我陪着你，或者让姜婆婆陪着你。”

  秦家以前的仆佣很多，他选中姜婆婆回来是有考量的，秦家于她有恩，而姜婆婆这个人，特别知恩图报，照顾他一向尽心尽力，是靠得住的。

  “好。”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把他踢怕的？”

  宁安使劲跺了跺脚，脚下的石板应声而裂，“就是这样。”

  和钧咽了咽口水，妈呀，天生大力士，这样的话，一个人出去似乎也不是不行？

  还是不行！大人是会玩心眼的，小孩子空有蛮力还不够。他得多给她读点历史书，让她长点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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