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赵春兰的所作所为，部队那边对她很有意见，针对军属的优待基本上就把她排除在外了。部队不会帮她安排工作，裴东骏也不会。

  事实上，领完结婚证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跟赵春兰结婚的。

  就算他要赔给陈家一大笔钱，也可以按月支付，一个月付15块而已，也不算什么事。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他不但得养陈玲玲，还得养赵春兰，一个月15块可不够。

  裴东骏想，人在特别激动的时候，真的不要做决定，尤其是这种人生大事，一定要冷静下来想清楚再说。

  但是结都结了，想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先这样吧。

  何况，他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工夫来考虑感情生活的问题。

  裴东骏在公社给赵春兰母女租了房子，在把她们安顿进去的时候，他和赵春兰坐下来好好谈了一次话。

  “我现在是个排长，工资降了很多，以后每个月只能给你们22块钱，这其中，有15块是给玲玲的，另外7块，是我补贴你的。”

  事实上，就算降成了排长，裴东骏领的也是23级工资，每个月52块钱，但是，他不想给赵春兰花了。

  刀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的脑子回来了。

  赵春兰：“……”

  裴东骏说：“你之前不是担心部队给的抚养费花不到玲玲身上吗？现在不用担心了，钱都给你，要是花不到她身上，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赵春兰：“……”

  所以陈玲玲一个小孩每月还有15块，她一个大人每月只有7块吗？

  “这钱根本不够啊。”

  裴东骏说：“你到处打听打听，两个人一个月22块钱够不够。有的人家，一大家子人一个月也只有20几块而已。再说了，你是个成年人，有手有脚，可以自食其力啊。你出去找点事做吧。以前你在陈家能吃苦耐劳，我相信你现在也可以。”

  赵春兰：“……”

  裴东骏又说：“你以前在陈家，要下地干活，要伺候一大家子人，还要受他们磋磨，你想离开，我理解你。现在，你已经离开了，不用担心有人再来迫害你们了。你们娘俩每个月还有22块钱可以花，比起以前，是不是好很多了？我和你结婚，就是担个夫妻名头，我不会跟你有真正的夫妻关系。以后你要是看上了谁，咱们就离婚，我成全你。”

  赵春兰：“……”

  狗东西！真是个狗东西！

  裴东骏接着说：“这段时间，我一直被事牵着鼻子走，现在想想，我的确是错的离谱。你是爱国的妻子，我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呢？”

  赵春兰：“……”

  她的大眼睛里含了一包眼泪，要落不落。

  可惜，裴东骏现在不吃这一套了。

  他转头跟陈玲玲说：“你爸爸是个英雄。他活着的时候可能没有时间陪你，但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有办法。我是你裴叔叔，也只是裴叔叔。你明白吗？”

  陈玲玲睁着大眼睛，看看裴东骏，又看看她妈，似懂非懂，但是她乖乖点了点头。英雄是很好的，她知道。

  “裴叔叔，你以后还来看玲玲吗？”

  “来，当然来。叔叔带着其他叔叔一起来。你爸爸有很多战友，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陈玲玲脸上露出个小小的笑容。

  说完这些事，裴东骏就离开了。

  留下赵春兰在那里咬牙切齿。

  她骂裴东骏没用，竟然让他妈把他拿捏了，又骂陈玲玲没眼色，不知道帮她说话。

  陈玲玲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乖乖挨骂。

  她小小的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此刻正在激烈碰撞。

  她想过好日子，裴叔叔能让她过好日子，裴叔叔对她很好，她喜欢裴叔叔，可是裴叔叔又说爸爸是英雄，不是妈妈以前说的“窝囊废”，那她也喜欢爸爸，她喜欢英雄。她有自己喜欢的爸爸了，裴叔叔当不当她爸爸都会让她过好日子，好像也可以不当吧。

  小朋友脑子都快烧干了。

  而且，22块钱，听起来真的好多！她妈以前攒了好久都攒不到一块钱，现在能有22块，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赵春兰骂了一会就停了。裴东骏已经指望不上了，她得为自己谋后路。

  裴东骏回到部队，找到自己的老领导，说了他对赵春兰母女俩的安排。

  领导叹气：“既然如此，你何必要跟她领结婚证呢？”

  裴东骏说：“我要是不跟她领证，以后我隔三差五的过去看她们，给她们帮忙，别人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说？我担心那样会影响她们俩的名声。还不如把证领了，这样别人也不会传闲话。但我跟她什么都不可能发生，她是爱国的媳妇，我还没那么下贱。”

  他这会觉得他妈骂的挺对的，和刚牺牲的战友的遗孀搞在一起，确实挺下贱的。

  领导：“……”

  唉~

  裴东骏说：“我都已经这样了，我就再付出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赖上我，也就是想离开农村，过上好日子，不是因为喜欢我。以后等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就离婚。”

  一个错误决策，就被他渲染成了“自我牺牲”。

  领导除了叹气，对他还多了点同情和惋惜。

  裴东骏归队了，但是他十分不适应。

  原本，他是城里来的兵，长得好，身体素质好，高中毕业，家境良好，没有一丁点负担，只需要一门心思放在任务上，他升职也是最快的，和他一起入伍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退伍了，有提干的，也只是当上了排长、连长，像他这样当上营长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对于这点，他心里其实是非常自得自傲的。

  现在呢？裴营长变成了裴排长！

  虽然部队考虑到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无辜，没有公开通报对他的处分，一切都进行的静悄悄。但是，大家脑补的更厉害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错误，能把一个营长一下子撸成了排长？那肯定不是个小错误！

  大家经常偷偷地打量他，背后小声议论他。

  裴东骏经过这件事，也变异了，他看着用自以为隐晦的眼神偷瞄他的战友，叹了口气，说：“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还真有那好事的，就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下来了？”

  裴东骏平时人缘不差，主要是因为他比较大方。有战友偶尔手头紧，跟他借点钱什么的，他都随手就借了。

  听到战友这么问，裴东骏的表情更愁闷了。

  平时不抽烟的他，破天荒问战友要了一根烟，一口吸进去，呛得直咳嗽。

  “别提了，倒大霉了。”

  这话一说，战友们更是好奇的抓心挠肝，“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去爱国家送东西，陪他爹喝了几杯，不知道怎么回事，醉的人事不省，第二天早上起来，身边躺了个人。”

  大家：“……”

  裴东骏说：“爱国爹推门叫我起床，正好把我俩堵在里头了。他当时就要打死那人，说她败坏门风，该沉塘。那是爱国媳妇，我能怎么办？当时我脑袋还疼得厉害，情急之下，只好说我娶她，还赔了一大笔钱，才把她带出来。”

  大家：“！！！”

  有人小小声的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农村，女人这么干是不想活了吗？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裴东骏使劲揉了揉脸，说道：“换了是你，你能看着她死吗？还不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她带出老家吗？”

  大家：“……”

  “她用名声和小命来赌你不会不管她。是个狠角色！”

  裴东骏：“她赌赢了。”

  有人说：“不对啊，你也是受害者啊，怎么能把你撸下来呢？”

  裴东骏又吸了两口烟，一脸沧桑，“我带她们回家，跟我妈说我要娶她，我妈把我打了一顿，说我肖想战友媳妇，无耻下贱，罪该万死。后来她承认是她陷害我、赖上我的，都是她的错，我妈又说我包庇犯罪分子，遇见这种耍流氓的，不知道去报案，还想着包庇她，不配当军人。”

  大家：“……”

  有人说：“其实你妈妈说的也有道理。她犯了流氓罪，你包庇她，她要是犯了杀人罪呢，你也包庇她吗？”

  裴东骏：“……”

  大家拉了拉那位战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没看裴营长，不是，裴排长都快碎了吗？

  裴东骏吸完一根烟，又问战友要了一根，问道：“那我能怎么办？看着她们娘俩去死？我也做不到啊。我妈不肯原谅我，直接把这事跟部队说了，要求严惩我，务必让我知道一个合格的军人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做。”

  大家：“……”

  难怪部队要下文件，让大家遇见纠纷一定上报，不许私了呢，合着原因出在这儿。

  他们问他：“那你和她结婚了吗？”

  “结了。我给她俩在公社那儿租了房子。那毕竟是爱国的遗孀和孩子，我也不能不管她们的死活。当初她为了离开农村，把部队给孩子的抚养费都赔给爱国父母了，她俩身无分文，我要是不管她们，她们得饿死。就算是为了战友吧。我跟她啥事都没有，就是替战友养媳妇孩子。领个结婚证都是为了照顾起来名正言顺一点，别让人说闲话。但是真跟她当两口子是不可能的。”

  “那你这是何必呢？”

  “她自己也是同意的，她不喜欢我，以后等她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就离婚。”

  这件事震碎了大家的三观。

  在战士中很快流传开来，又从战士口中传到了家属口中，让大家都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一位领导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回家以后就问自己的丈夫，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在战士家属中开展了女性自立自强主题教育，并详细跟大家讲述了遇到困难该如何求助的问题。

  在赵春兰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在部队里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虽然基于对陈爱国烈士的尊重，没人明着议论她，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给她安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裴东骏每周回来一次，带着几名战友一起，帮着干活、打扫卫生，带陈玲玲玩，真的就是和其他战友一起照顾烈士遗孀的姿态。而且，他从来不留下过夜，不和赵春兰单独相处。

  他有预感，这样的日子，赵春兰过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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