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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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曦骗我,何事骗我?”周霖明知故问,语气是恁的疑惑。
王煊不敢直视他,端低着头,嗫嚅道:“其实……我并非君泽所见那般纯真,我……”
贝齿紧咬,三息后,她似下定决心,语气低沉。
“少时,煊曾于宫中险些被歹人污了清白,好在有贵人和玲珑相助,才逃过一劫。
自那时起,我便清楚地晓得有父皇与母后的宠爱不一定是好事,宫中尚且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欲利用我来谋取权势,何况是宫外。
父皇整日为朝堂之事焦头烂额,煊纵什么都不懂也难以视而不见。且自那之后我便勤于读史,对朝堂斗争多少明白一二,亦知如煊这般得宠的公主会如何为那漩涡搅得尸骨无存。
故而……我学着史书中的帝王将相,培养数名暗卫,又……”
她愈加低首,细声言:“又很小就开始寻觅良人。煊明白身为公主不可能永不出嫁,亦知公主的婚事难以由自己做主,但我多少想努力一番,想尝试改变身为公主的命。若能因此嫁与良人,便是万幸。若不能……煊已然尽力,而天不佑,虽无奈,却无悔,无悔足矣。”
话音落,沉寂来。王煊闭上眼,听天由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连真正的王煊都不由得渐渐失了把握。
就在她愈加怀疑此举太过激进之时,周霖终于有所回应。
意料之中,周霖弯腰抱住了她,煞是温柔。意料之外,周霖向她道歉:“梓曦,我该说一声抱歉,对不起,身为你的夫君却怀疑你。”
居然如此坦诚?恐怕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
王煊暗叹,行差一步将满盘皆输,尤其是面对如周霖这样谨慎的聪明人,更是一步不能错,就是错也要变对。
“君泽,你会讨厌我吗?”王煊紧抓着他的衣裳,忍不住落泪,小心翼翼地问。
周霖将她抱紧些,于她耳畔认真回答:“不会,我只会庆幸,梓曦未受伤害比什么都好。无论梓曦是什么样,都是周霖之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真的吗?”
真的吗……王煊不敢信,尤其不敢信疑虑未消之人的鬼话。
“嗯。”他放开她,半蹲在她面前,伸出小指。
哦?好手段。
王煊微怔,眨落一颗泪珠,旋即喜笑颜开,勾住周霖的小指,急切地率先一语:“以指代心,相系相牵……”
“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周霖接道,回以一笑。
此时此刻,二人可谓是心有灵犀,面上皆情意浓浓,心底却毫无波澜。
“君泽,煊有一个不情之请。”王煊眉心染愁。
“梓曦与我不必客气。”说着,周霖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悬着的泪。
似乎看上去比之从前还要亲近?不。她二人皆心知肚明,此番情景真假参半,藏着满满疏离。
“君泽可否不要怪罪玲珑,她只是因着前事敏感些,怕我受到欺负,是以才言行多有不妥……君泽若实在生气,便罚煊好不好?”
“好。”
未料站起身的周霖居然一口答应,王煊眨眨眼,抬头望着他,一时无语。
见状,周霖唇角微微上翘,笑语:“梓曦自请惩罚,夫君怎能不应,不过小惩即可。”
王煊闻言,面上写着不悦,略为幽怨地嗔问:“夫君想如何罚你的妻?”
周霖还真仔细思考一番,随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就罚吾妻——与我相濡以沫一辈子。”
“不要。”王煊一口回绝,又急转直上,嫣然一笑,“一辈子如白驹过隙,煊下辈子也想做君泽的妻。”
此话任哪个男子听了不欢喜,可惜周霖不是男子,她对王煊的猜疑也确实没有打消,可面上他需要装下去。
于是周霖面上盈着虚假的喜意,趁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玉平安锁,对王煊说:“此物跟随我二十多年,亦庇佑我二十多年,若梓曦不嫌弃,我想将此物赠与你。愿我不在之时,它能陪伴你、庇佑你。”
“君泽,你要离我而去吗?”王煊撇眉,音颤,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角,似悲似惧。
周霖握住她的手,摇首言之:“不,我说过要与梓曦一生相濡以沫,怎会离你而去?只是我身为大理寺卿,公务繁忙,恐少有空闲能陪伴你。此物虽说无法代替一个人,但多少是个慰藉,也代表周霖的心意。梓曦可明白?”
他就差直言此为定情信物,王煊怎会不懂,她便是即刻悲去喜来,猛地站起扑进周霖怀中,欢喜回应:“嗯!”
周霖回抱着她,于看不见彼此面容之时,惟余下冷漠。同样,他怀中的王煊亦是目中冰寒一片。
这个拥抱何其虚假,明明是两个大活人抱在一起,却仿佛怀抱冰冷的尸体,偏生还要不断对“尸体”诉说所谓“深情”,何其讽刺。
可戏仍需唱下去,在某一方达到目的之前,她二人确实要“相濡以沫”。
好在王煊早已提前对此等情况做了后手准备,此次入宫兴许就能打破互相猜疑的境况,同时会令周霖重拾愧疚。端看那人是否存有成全之心。
呵,真是世事难料,未成想会落至需要依靠那人来挽回局面的境地。王煊不禁暗生感慨。
因着耽搁不少时间,周霖未再多与王煊过招,很快就退出囍屋,让她安然更衣梳妆,他则静立于门口,心绪莫名复杂。
不一会儿,略施粉黛、一身清雅的王煊打开门,向站在门口的周霖柔柔一笑。
这两日周霖常见她笑,唯有此次令他感到有些奇妙,仿佛透过迷雾看清冰山一角,窥见那用温和与良善包裹着的冰刺,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干净。
莫名的,周霖就是从王煊温暖柔和的笑容中看出冷与净,并在不知不觉间平息了心底深埋而不可见的愤怨。
马车行驶在宽广大道,直奔皇宫,街边烟火气浓浓郁郁。驾车的小福子技艺高超,马车几乎无有颠簸。
车内,周霖与王煊同坐一侧,王煊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很是香甜。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觉察王煊言行皆暗藏目的,其城府之深浅难以辨明,周霖却无法对她心生厌恶。尽管他已经在怀疑此前种种与她相关的遭遇皆为算计,怀疑她谋在大理寺,甚至可能当年大理寺惨案……不,那时王煊尚且年幼,怕是做不到,但倘若她背后有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就算如此,周霖发现自己也难以完全狠下心像对付犯人一样去对付她。
何况一切尚不成定数,兴许公主真的就像她所言那般仅仅是养些暗卫自保,未参与进权势斗争,其言行或许并非全是虚情假意。
他竟心生希冀。
意识到此,周霖忍不住蹙眉叹息。
这声叹息将浅眠的王煊惊醒,她阖着双目,惯常地保持入梦时那样清浅缓慢的呼吸,仅思绪活跃。
她可以肯定周霖对她并非无情,这几次撩拨应是多少奏些效。若非今日突发的状况,约莫再过些时日,周霖就能真心心悦于她。到时她就可以利用周霖和大理寺,暗中将皇党转变为她的棋子,最后只消与丞相达成合作,即可平稳夺回江山,不至于让南周或其他宵小有可趁之机。
思及此,王煊却不知该为谋划受阻而悲,还是该喜。
当是悲,何有喜?王煊不由得暗笑自己犯痴。笑着笑着,她尝到几许苦涩,又伴生疲惫,疲惫得神志潜藏于暗,复又归梦。
直到马车入了宫门,周霖出声呼唤,王煊才悠悠转醒,清醒后她深觉诧异,她竟是睡熟了?天地知晓,她自从获悉自己乃永淮王之女后就再未熟睡过,几乎无有一夜不是提心吊胆,防备一切。
“梓曦,圣上许有要事与我相商,我先送你至秦坤宫。待办完事,约莫用膳之时已至,圣上应会到秦坤宫用膳。而我乃外臣,不可于后宫露面,是以会在未时四刻左右再乘宫中马车去接你。”
按北秦皇宫规矩,只有皇宫马车可以在宫中驾行,其余外臣马车不可入皇宫。以及外臣只有乘皇宫马车才可前往后宫,且在后宫不能下车,但并非没有例外。
王煊未应,仅是稍稍昂首瞧着他。
“可有何处不适?”周霖直视她的双目,关心道。
她摇摇头,伸手抱住他,将面颊贴于他的胸膛,倒不似想象中那样硬邦邦。王煊仔细听着他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她轻语:“君泽……我等你。”
似是对前言之回应,又似不是。未等周霖想出个所以然,王煊已端坐好,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地望向窗外,即使是看了十几年的光景。至于方才,仿佛不过云烟梦境。
见此,周霖没有多问,仅安静地看着安静的她。
仿若眨眼的功夫,秦坤宫已至,王煊独自下车去。站在秦坤宫门前,她眼波流转,向车内的周霖展颜一笑,灿若朝阳。
周霖掀着车帷,凝望着她,直至再也瞧不见,他收回手,坐好,依旧是铁石心肠的大理寺卿。
等周霖依召踏入威虎殿,坐在书案前的秦帝屏退了左右,其第一句话便是:“周卿,你与秦恒相处得如何?”
周霖晓得秦帝真正想问的是:有无把握将秦恒公主拉拢至皇党,让她在皇相之间周旋,打探相党情报。实属眼中只有争权,毫无关切。
他垂目,回答:“臣与公主…情投意合,想来公主很快就会与臣一条心。”
“好!”秦帝虎颜大悦,“周卿记得善待秦恒,他日天下太平,朕定封你为异姓王。”
他日天下太平即是他周霖命丧之日,封死人为异姓王,真有天子之风度。周霖于心中暗讽,面上却是不卑不亢亦不喜的“谢圣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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