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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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离开平安镇后又过两日,货车上所带辎重已是差不多耗光。这两日他们并未多作停歇,故而只有两拨来路不明的杀手趁夜偷袭,尽管不如第一拨禄公派来的来势汹汹,又有周霖坐镇不足为虑,但却整夜整夜扰得他们无法安宁,难以入睡,俨然敌人意在疲兵。
无可奈何的是,除已习惯于应对性命威胁的周霖与受他保护的公主外,其余四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早已疲惫不堪。
距离远善县仅剩半日的路程,周霖撩开帷帘见天色不早,稍作思忖,便叫靳元驾车去最近的村子,落宿一晚。
其实这样并不妥,因为据靳元的情报,乡村乃无上太尊首先入侵之地,宿在远善县附近的乡村许是比宿在外面还要危险。但是依目前的状况来看,今夜恐怕来犯杀手会更多,这附近林木稀疏、地势平坦,既不好布陷阱,又不好游击,正面抗衡即便个人勇武再如何过人,亦会因疲惫和人数差出现疏忽,疏忽即是送命。
周霖只能保证她的梓曦无恙,庄朴等人的安危靠他一人必是照顾不到。
而不论立即扎营以逸待劳,还是马不停蹄直奔远善县,皆不可。
若扎营,杀手到的快,他们休憩不了多久且只能固守,几番消磨下庄朴等人约莫撑不住。
若直奔远善县,尽管可以不断与杀手拉开距离,避免被后方杀手围困,然暂不论远善县乃更凶之地,以劳应逸,到那儿八成就会陷入大不利之境地,就说假如前方已有伏击,在夜晚困乏之时被前后夹击,就算不全军覆没也会有人员折损。
且眼下无法调动不良军,长卫的探子和不良人如果没有背叛就是死了,不然神巫的消息不会是由靳元带回来。
周霖倒是做了一手准备,然而那手准备不好摆上明面。
当下无疑是进退两难,唯有去乡村可赌一线生机。
就赌那村子无邪气,或者杀手会为了无上太尊的威信避免伤及信徒,一旦杀手有顾虑,那就好对付得多。
自然也有更糟的情况。即那村里的人皆愿为无上太尊献命,且敌人已料到他们可能会到那村子去而提前与村人通气。村人兴许会先令他们放松警惕,暗中下毒,再于杀手来临之际帮衬杀手对付他们。
此外,倘若村民伤亡,他们的行踪又被透露给百姓的话,对大理寺和朝廷不利的流言四起,民心将有损。
倒并非没有应对之法。
“君泽可是欲趁敌人未至行之反间?”王煊一眼洞穿周霖所想。
周霖闻言看向她,轻浅一笑,说:“梓曦聪慧。无上太尊控制人心的方式不过为二,一是利诱,二是布恐,降下神迹或神罚。百姓既然可以因利与惧尊崇无上太尊,自也可以因此尊崇其他神祇。”
“这样岂非本末倒置,朝廷的目的应是铲除邪祟才是。”王煊唇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她显然并无疑问,不过长年累月的习惯让她喜好藏着掖着,如无必要不透露心意半分,且话里话外无不是试探。
庆幸的是眼下周霖除了不愿坦诚相见之外尽是一片赤诚,他不在意被试探,更不在意是否被眼前人算计。倘若能算计着让她爱上她,对于周霖这个渴望摆脱孤野之人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因此周霖将所想尽数道出:“君权神授,人力难以抗神,便以神抗神。自然不能以圣上之名,敌人布局针对的即是圣上,虎神传言约莫已传至秦京,当下圣名濒危,借圣上之名难免引起百姓抵触。是故只能另借贤名,北秦祥瑞或忧民王,梓曦觉着借哪个较好?”
明知故问。
见他深邃的眸子闪烁异彩,王煊似笑非笑,伸出手挡住这双眼的窥探,答非所问:“君泽认识灵雨。”
被蒙住眼睛的周霖眨眨眼,用长睫作乱,搔她的手心,嘴上平静回应:“略有所闻,不熟。”
哦,近来才晓,所知不多,是从丞相那里无意得知,还是他有意去调查呢。
再有依周霖的聪慧,哪怕所知不多,也应该多少猜到她所欲为何了,甚至就连她的身份都已了然于心。
忽略发痒的手心,王煊瞥一眼车帘方向,又很快转回盯着这不苟言笑的人,她冷淡着一张脸,软着声音撒娇道:“煊想要,君泽予不予?”
冰山霎时消融,周霖的唇角上扬,弧度不大,但透露着一股子高兴劲儿。
“梓曦想要,我便给。”
“好啊。”王煊轻轻挑了下眉,心下毫无波澜,她收回蒙着周霖眼睛的手,在他看过来前戴上一副温良单纯的面具。
周霖有些许失望,他希望梓曦对他坦诚,可惜所见仍是虚幻。不过他并不奢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理他明白,遂很快收拾好心绪,唯余下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车内气氛颇佳,车帘外的靳元却颇为胆颤,因为习武的关系,车内人的对话他听了个全,不论是否大逆不道,她们真是不避讳他。
这当然不是好事,她们不避讳说明什么?说明靳元的细作身份可能暴露或已被察觉,车内二人无不是在试探他,顺便谈情说爱。
作为一个车夫兼侍卫,靳元属实不是一般的苦。然再苦又如何?谁的底他都不能去拆。也罢,若能因此被两位无情又多疑的“赤青候选”给予一点点信任且算是好事。
只盼大人手下留情,别再整他,他的脚都挤小了。靳元欲哭无泪。
马车很快抵达一村庄。
打眼望去,此村约莫占地一里,至少有二十五户人家。现在将近黄昏,村中已起炊烟,不少务农者正准备归家吃饭,有眼尖的瞥见马车,便朝其他尚在外逗留的男子喊了一声,说的是土话,晦涩难懂。
但见村里男子七八拿着耙子锄头聚在村口,皆戒备地盯着渐驶渐近的马车。
“吁——”,马止。裴武下马交涉。
“诸位乡亲,我等乃游商,想于村里借宿一晚,并无恶意。”说罢,裴武拿出商牌又拿出几两银子递交给最近的村人。
那村人犹豫一会儿接过,并不看牌子,亦不还牌子。裴武稍想便知村人不识字,遂耐心作等。
不一会儿,上了年纪的村长由村人搀扶着走了出来,拿了商牌和银子的村人与村长叨咕一阵,村长接过牌子看了看,目光扫了马车一圈,落在裴武身上。
“几位,打哪来呀?”
村长口音很怪,不过能让人听懂,裴武悄悄舒一口气。
“我等打秦丰来。”
此言出,村长脸色由晴转阴,村人们也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秦丰来的贵人,我村小,盛不下,请另寻他处。”村长尚算客气,就是将商牌银子不客气地扔回给裴武。
裴武接下,回头看了眼马车,靳元冲他摇摇头。
“可否通融一番,若宿银不够可再商量。”看村长还是一副坚决模样,裴武咬咬牙,一边冒冷汗一边声音发颤,“实不相瞒,我们少夫人有孕在身,我等是打秦丰逃出来的,要去远善县投奔亲戚。”
裴武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恰好好能传进马车。驾车的靳元不得不佩服裴武大勇,后面的庄朴难免面颊稍作抽搐,柳河更是直接打了个激灵。
至于车内,周霖面色微沉,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偏眸看向枕着他肩膀的梓曦,就见刚刚还端坐着的妻子已是一派娇软,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正微微掩唇抵抗孕期带来的作呕之感。
同时她不忘柔柔弱弱一语:“君泽,你说……煊怀孕几月为好?”
“……”
外面的裴武已经殚精竭虑地胡编乱造许多,终于是让村长及村人动了恻隐之心。
老村长低叹一声:“罢了,你们且记着看好你们少夫人,世道不太平,别让姑娘家出门。一会儿进村,老头子带你们去找地方住,到了再让姑娘从马车出来,别在外逗留。”
此语颇具深意,村长旁边的村人又皆是隐着悲痛的模样,怎能不古怪。
看来此地得好生调查一番。大理寺众人心道。
“多谢村长提醒。”裴武冲他抱一下拳,并将银子塞给了村长,村长倒是未拒绝。
旋即村长和村人不再说什么,带着他们这些外人进了村。
村里的土路有些颠簸,绕是坐惯了马车的王煊都不禁真有点恶心之感。周霖见状,沉默地揽着她的肩,又拾来她的手小心地按压内关穴,克制着力道,不至于弄疼她。
少时,王煊感觉好了许多,予周霖清浅一笑,朱唇微动,似是说了“谢谢”二字。
虽是真意,但实在客气了些。周霖无奈收下这二字,无言,默默继续替她驱散不适。
好在这村子不大,马车很快停在西南方的木屋前,周围无邻。
村长又嘱咐一句“别让姑娘出门,要有人守着”后就带着村人离开了。
周霖未立即扶着王煊下车,而是等了片刻,等靳元出声呼唤,才搀扶他“怀孕”的妻子慢慢下了马车,并迅速进入木屋。
木屋已经被庄朴等人简单打扫,无甚灰尘,然看上去有些破败,又有一股子霉味,应是很久没人住过。
周霖扶着王煊坐到木床边,木板发出咯吱声,床上铺了一层他们带来的棉被,坐着尚算软和。已经算少的辎重也尽数被卸进屋来。
柳河和裴武在外喂马及安置马车货车,庄朴与靳元在屋内听候差遣。
“去看看这村子有无无上太尊的踪迹,顺便打听一番此地发生过何事,以及离此地最近的江湖门派是何派。”
“是。”二人应罢告退。
“君泽,你怀疑……”
王煊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周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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