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柚这些日子很清闲,  三个孩子白天都不在家，她的十本绘本已经画完。这些日子韩承倒是挺忙,  出任务到腊月二十八才回来。

        他的军服很脏,  胡子拉碴的，头发好久没理已经杂乱没形，看来这段时间在外很忙。

        仨孩子见爸爸回来，兴奋得很,  就连嘟嘟本来到了睡觉时间,  也硬撑着不睡。

        宋柚给韩承煮了碗面条,  又把煤炉的入风口打开,  换了两块新煤,  给他烧水洗澡。

        等韩承吃完饭洗完澡进屋,  看到宋柚坐在床头翻看自己画的绘本检查错别字，三只小熊又在她旁边翻滚嬉闹。

        没他什么事儿。

        韩承无奈,  只好也拿了本书坐到宋柚边上，漫不经心地翻看。

        看他心不在焉，宋柚说“你不想看书就别看。”

        韩承“……”

        终于等嘟嘟睡着,  俩儿子也被韩承赶去睡觉，宋柚发现韩承却忙碌起来。

        宋柚朝他瞄了一眼，他拿着针线在笨手笨脚地缝什么？他的八一大裤衩？他以前从来没做过针线活。

        觉察到媳妇看他，韩承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宋柚，我觉得自从有了嘟嘟,  你不太关注我了。”

        听着他委屈巴巴的语气,  宋柚笑出声来,  所以他特意缝自己的大裤衩求关注！

        那他就继续缝好了。

        她以前觉得韩承刻板无趣是多大的误解。

        他有时候就是很好笑。

        宋柚低下头继续翻书,  淡淡说了一声“在咱家嘟嘟最小，当然要最爱她，你不是也分好多精力给嘟嘟嘛？”

        韩承“……”他都自己缝裤衩了，媳妇还是不关心他。

        看他毫不气馁仍自己做针线活，宋柚看着内裤上蜿蜒着的一条蜈蚣，忍不住了，下地走到书桌旁，把韩承手里的衣服和针线都拿过来。

        部队发的内裤又被戏称八一大裤衩，挺大一件，军绿色，布料一点弹性都没有，裤腰还是系绳的，一点都不好穿。平时韩承都是穿宋柚给他买的内裤，现在穿部队发的，看来是之前的内裤都破烂没法穿了。

        她确实对韩承关心少了些。

        “你这是长牙了吗？”宋柚边缝内裤边笑着说。

        韩承扬着唇角，把椅子拉到宋柚旁边，捏了捏她白净光滑的脸说“你说，是不是好久没关心我了。”

        宋柚继续笑“你还跟闺女争吗？”

        她找出松紧带，把八一大裤衩的绳子去掉，边换松紧带边说“好啦，我这几天就用给嘟嘟做衣服的软布给你做内裤，做五条，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韩承的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明天晚上给你理发。”宋柚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说。

        “好。”韩承答应得好乖巧。

        等宋柚把内裤松紧带换好，韩承麻利地把人抱上了床，长臂一伸，熄了灯。

        腊月二十九，黄师长媳妇张秀兰组织过年没回家的军官家庭一起吃饭，就在他们家聚餐，粮食蔬菜肉类都是部队发的，一些军嫂早上就过去帮忙准备午饭。

        宋柚要带嘟嘟，自然不用帮忙做饭，她十点多推车婴儿车到黄师长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很热闹。天气好，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已经摆好从各家借来的桌椅。

        一些跟毛豆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在大门口玩儿，等嘟嘟一来，这个小家伙就把这群小孩吸引过来。

        嘟嘟就喜欢热闹，看着哥哥姐姐们都围着她，开心地直拍小手。

        看有小孩想要投喂嘟嘟，毛豆连忙挡在前面，说“不能喂她，她现在只能吃粥、蒸鸡蛋这些东西。”

        宋柚把嘟嘟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把软团团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给这些小孩读她写的绘本。

        本来吵闹的大门口顿时安静下来，孩子们围成一圈听宋柚开故事会。

        宋柚给他们讲的故事是防拐的《我不跟你走》。

        “小男孩五毛在家附近的路口玩，这时候过来一位陌生阿姨，她迷路了，看上去很着急。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五颗糖果递给五毛，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带我去附近的新华书店好吗？’

        宋柚停下来，问“五毛知道新华书店在哪里，要不要接受陌生阿姨的糖果，给她带路？”

        梆子、锁头、香妹他们都听过宋柚讲的故事了，都不说话。有的小朋友就说“老师说我们要热心帮助别人，当然要，也会帮阿姨带路。”

        豆包马上反驳“不行，不能要她的糖果，也不能跟她走，大人就要找大人帮忙，找小孩帮忙的话说不定有坏心思。”

        宋柚肯定了豆包的说法，又接着往下讲故事，就是各种情境下都不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跟陌生人走。

        这些内容对孩子们来说都很新奇，他们都津津有味地听着。

        宋柚现在对她编写的绘本很有信心，孩子们既能学到知识，又能觉得轻松越快，不会感觉沉重有压力。

        确认这些绘本很受小孩子欢迎，宋柚把书都收起来放回家里再来时，韩承他们这帮军官也都过来吃饭。

        男的一共是两桌，妇女孩子有五桌，把客厅跟小院挤得满满登登。

        主食有饺子、米饭、汤圆，菜也还算丰盛，鸡、鱼、猪肉都有，大家一块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宋柚赶紧抱着嘟嘟回家哄她睡觉。

        宋柚也跟着嘟嘟一块睡午觉，到两点多的时候她接到教育局打来的电话，方局长告诉她专家对她的安全手册评价非常高，支持他们把安全知识普及工作继续做下去。

        “咱们来年继续做安全知识普及，辛苦你了，宋老师。”方局长说。

        宋柚已经从江远鹏那听说过专家说法，有心里预期，但她还是用很惊喜的语气说“太好了，方局长，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方思进又说“你编写的安全手册有出版社正在考虑出版，出版社的人会联系你。”

        这下宋柚是真正感觉惊喜了，她辛苦编写并认为有意义的小册子当然愿意出版推广开来，而且现在出版社都是很有来头的国家单位，这是权威机关是对手册的认可。

        “哪个出版社？”宋柚的声音掩饰不住惊喜。

        “华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你就等他们联系你吧。”方局长说。

        “好的。”宋柚说。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一般单位明天还要上班，年前估计不会通知联系她了，那她就等年后。

        宋柚也不打瞌睡了，兴奋地把早就大扫除干净的房子收拾了一遍。出版的话肯定有稿费，她已经想好怎么花，她要买乔其纱的布料，等明天夏天跟嘟嘟做同款裙子。

        美美地跟小闺女穿同款裙子，这是她的愿望。

        很快，年过完了，开学没几天，宋柚刚上完自然课回到办公室，看到王校长也在，没课的几个老师正在议论什么。

        王校长说“小宋，恭喜你，你教师转公办考试过了，县教育局会给你办转公办手续。”

        王校长是去公社小学开会得到的消息。

        宋柚知道自己考得好，很有把握，但她还是适度惊喜，说“真的，那可是太好了。”

        “那我呢，我过了没有？”李向东也上完课回来，听说再说这事儿，马上打听消息。

        王校长满脸喜色“你也过了，咱们学校就你们俩去参加考试，都高分通过，咱们公社一共才三个通过考试转公办，这说明咱们小学老师的水平高，你们俩可给咱们学校争光了。”

        李向东可比宋柚兴奋的多“我就是去试试，没想到真能过。”

        他激动地对宋柚说“咱俩都过了，可太好了，多亏当初听你的去参加考试。”

        叶静觉得自己政审会有问题所以没去参加考试，看到宋柚跟李向东能通过考试也替他们俩高兴。

        别的老师都很羡慕他们俩，说当初不如也去试试。

        杨老师说“算了，咱们都没上过高中，就是自学高中课本也不一定能考高分，小宋跟小李都上过高中。”

        不过现在生产队里有了香厂，他们现在拿的工资不比公办教师少，从挣钱多少这个角度，他们转不了正也不是特别遗憾。

        宋柚鼓励他们说“民办教师这么多，大家都想转公办，以后说不定会有民办教师转公办的相关政策，到时候大家都能转。”

        “真会有这政策？”这个话题他们倒是非常感兴趣。

        宋柚说“说不定会呢，毕竟民办教师都在岗位上辛苦奉献，坚持下去，肯定能转公办。”

        她知道到八十年代会有政策机会，条件符合的教师都能转，但他们还需要坚持十多年。

        “真要能转公办可太好了，等以后退休能拿退休金。”

        几个老师感觉非常振奋，已经开始畅想转正之后的生活了。

        宋柚只能说这么多，有希望总是好的。

        等王校长走出办公室，李向东才说“我原先以为会有猫腻，兴许我沾了你的光呢，毕竟你现在做安全教育培训，教育局的领导都认识你，他们不可能对我们的成绩动手脚。”

        宋柚也是这样想的，她说“即便转公办是内定的事儿，咱们考试成绩好的话，也不会动本该属于咱们的名额。说到底，还是咱考试成绩好。”

        李向东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对方帮她代过课，算是互相帮助，宋柚笑着说“快别客气。”

        再回教室时，宋柚脚步轻快，神采飞扬，她今年二十六岁，真是时光飞逝，一眨眼都已经参加工作七八年了，以后终于不是民办教师，是公办教师。

        到下班时间，看学生们都走出大门，宋柚也麻利地骑车回了家属院。

        她先去幼儿园接嘟嘟，路上，看着周围没啥人，她就对嘟嘟说“妈妈以后就是公办教师了。”

        嘟嘟扎着两个小揪揪，额头上垂着柔软的小毛毛，小脸粉嫩莹白，脸颊鼓鼓的，看得宋柚心情非常愉快。

        她不懂什么意思，但她见妈妈笑得好看，跟妈妈一块开心，她搂着宋柚的脖子，亲昵地喊“妈。”

        “妈考试过了。”

        “妈。”

        “妈转正了。”

        “妈。”

        萌萌的小奶音把宋柚的心快融化了，在嘟嘟柔软滑腻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母女俩就这样一路聊天回了家。

        她们俩到家，小哥俩也后脚到家，宋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俩。俩孩子不懂这里面的深刻含义，但是知道是好事，欢呼着恭喜宋柚。

        毛豆提议“恭喜妈妈转成公办教师，咱们快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宋柚拍了下他的小脑袋“啥时候都忘不了吃。”

        等韩承回来，他们倆争先恐后地告诉韩承这件事。

        “我媳妇真棒。”韩承由衷赞叹。

        趁着三个孩子不注意，宋柚啪叽一下，在韩承脸上亲了一大口。

        韩承摸着自己的脸，感觉被她亲过的地方酥酥的，又凑过来，回亲了她一下。

        看她高兴过头的样儿，问道“不就是工资多了一些，有那么高兴吗？”

        宋柚回答“当然值得高兴，我以后不算公分，只有工资，按我的教龄，工资是三十八块，我很知足，除了工资低点，公办教师的工作可比工厂工人轻松多了。”

        小学老师工资本来就低，能拿这么多宋柚很满意。

        她特意强调“以后就不用你养一家四口了，我的工资就够我们一家花，你的工资存起来。”

        家里种着不到一亩地，布料李清芳他们给的就够用，没有赡养父母提携兄弟姐妹的负担，花销并不大。

        看她得意的模样，韩承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爽，说“怎么，你不想依靠我？”

        他当然希望媳妇孩子能依靠自己。

        他把韩振邦跟他们几个孩子表面上都不亲，但韩承自己有了孩子才想知道，他爸像坚实的大山，给他们遮风挡雨，他希望自己也是这种人，为宋柚跟三个孩子安稳的生活。

        宋柚笑着说“我就是想拿一份稳定工资。”

        她喜欢的男人一定得有能让女人依靠的能力，但跟她有一份稳定工作跟工资不冲突。

        她说“还有，我现在是非农业户口，还有正式工作，是铁饭碗。”

        不像工人，到九十年代要遭遇下岗潮。

        考上编制老师这件事对宋柚来说意义重大，这意味着她跳出农门了。

        农业户口的人想要跳出农门可太难了。

        有些人一出生就拥有非农业户口，有招工资格，有些人费很大劲儿才能得到，还有些人压根就得不到。

        她随军后她和俩娃的户口就转成了非农业户口，能吃供应粮。

        现在她又有了一份正式的有编制的工作。

        计划经济时代调动工作很困难，但考上教师编意味着以后韩承工作调动的话她的工作也能跟着调动，组织就能给她安排工作，即便到现在这种工作很难安排的地方，手握工作调动函，组织也会优先考虑她的工作，不用再很费力的自己找工作。

        吃饭跟工作都有了保障。

        现在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她有了正式工作，感觉生活会越来越安稳。

        晚饭是腊排骨蒸饭。

        宋柚把浸泡过得腊排骨煮熟，再跟土豆、干豇豆、鲜嫩冬笋加入淘洗好的大米里蒸，起锅的时候，香飘四溢，满厨房都是腊排骨鲜咸的味道。

        嘟嘟现在有上桌吃饭的意愿，她坐在婴儿车里，忽闪着大眼睛、吧嗒着小嘴看毛豆狼吞虎咽地吃腊排骨，小模样特别馋。

        好想吃大人的饭。

        韩承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小脸蛋说“你还小，先馋着吧。”

        她现在还吃不了米饭，宋柚给她做的是小白菜鸡蛋粥，韩承一边自己吃饭一边喂闺女。

        转公办手续很顺利，宋柚转成了公办教师。

        方局长还亲自给她画了饼，说她把安全培训工作做好，到年底给她评县级优秀教师。

        宋柚笑着说“谢谢方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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