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吃醋
“你当真能走吗?”雪衣担忧地问。
“已经差不多好了。”
崔璟答道, 其实他这病说到底还是心病。
于是雪衣也不再拒绝他相送。
她正上了马车往回去的时候,忽然间却瞧见不远处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那处吵吵嚷嚷的,咒骂声和酒坛子碎裂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人群在酒肆前围成了一圈,根本无法通行。
“出什么事了?”雪衣不明地问。
“娘子,是前方的酒肆里仿佛有人闹事。”车夫回答道。
正说着, 不远处的酒肆里又传来一声酒坛子砸碎的声音, 车夫忙把车往回退了退。
崔璟也站在马车旁不动。
“你敢打我,我可是突厥的使节!”一个胡人打扮的人捂着额上的伤口骂道。
“使节又如何, 使节便能吃酒不付钱,还随意打骂人吗?”那铺子的掌柜昂着头与他对峙。
“还敢还口?”乌剌嗤了一声, 反手就是一巴掌, “我打了又怎样, 你去告啊,看看有无人受理?”
掌柜的直接被扇的眼冒金星, 身子一偏,被周围人托起才没摔倒。
“还有, 这也算酒?”
乌剌斜着眼,抄起一个酒坛,当着他的面重重摔了下去。
好好的一坛酒摔了七零八碎, 一地狼藉。
掌柜的捂着半边高肿的脸要冲上去:“你这獠奴,着实欺人太甚, 我今日便是拼着命不要了也要争口气!”
周围的人有知情的连忙将那掌柜拉下来:“别与他吵,你有所不知,如今宫里奉行的是休养生息, 与突厥的三年之约要到了, 正准备续约, 突厥人正是知道了此事才敢这般放肆。”
掌柜的还生气,却被人死死攥住。
人群里窃窃私语却响了起来。
“突厥人都是喂不饱的狼,这几年虽是签了条约,西境那块还是闹个不停,即便续约了,他们当真能安稳吗?”有人小声问。
“我看只有把他们打服,远远地赶回去,这边境才能真的消停下来。”
“突厥远在千里之外,且骁勇善战,岂是这般容易赶走的?何况最熟悉西境的崔将军早已战死,还有谁来打?”
“能不能打是一回事,愿不愿打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大周已立朝百年了,血性早就磨没了,你看有哪个世家愿意舍弃自身,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说如今正是太子和六皇子相争的时候,内忧外患不能兼顾,卫氏自然是想稳住边境,不肯打起来的。”有人附耳,悄声说道。
“如此说来,难不成便纵容这胡人为所欲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间的乌剌却全然不怕,反倒气势愈盛。
“什么破酒,淡的跟水一样。”乌剌啐了一口,“全都给我砸了!”
他一吩咐,醉酒后的胡人登时便闹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开始砸店。
“简直欺人太甚!”雪衣坐在马车里,光是看着便气得手心攥紧。
崔璟一贯温和的脸上也神色凝重:“这算什么,这都是群狼心狗肺没人性的东西,砸东西还是小事,他们最喜欢的,是把活人拴在马后活活拖死。”
雪衣也附和道:“老国公寿诞的时候他们便到府里闹过一次,没想到这一月来,越发过分了。”
“到崔府去了?”崔璟眼中波动的更厉害。
“是啊,他们还拿那位已经过世的大郎君故意刺激老国公,崔氏个个气得义愤填膺,大夫人身子本就不好,这一来又在断断续续地卧床。”
母亲病了?
崔璟抬头,心里难受的厉害。
“大夫人病的可严重?”他问。
“我也不知,断断续续的,反正总吃着药。”雪衣模糊地答道。
崔璟更难受了。
母亲身子本就不好,又因为他气病了。
他不回去见见她简直枉为人子。
沉思了片刻,崔璟眉心一紧,伸手指了指她手中的乐谱:“陆娘子,我发觉这乐谱的版本不对,其中有一二字句疏漏,想跟李臣年探讨探讨,我能否随你去一趟国公府,请你替我约他出来一叙?”
他放不下母亲,想回府看看,也想当面问问郑琇莹。
但以莹娘当前对他的态度,贸然回去恐会打草惊蛇,所以他需一个熟人作保。
然而陆娘子已经定亲,把她牵扯进来与自己搅合在一起恐会连累她的名声。
正巧看到了这乐谱,崔璟才想起来了旧友。
“这时候约他出来?”
雪衣踌躇着问,据她的了解,李臣年虽是贱籍,但性子颇为清高,自他离府后,宴请他的人不在少数,除了崔氏,却鲜少见他去别的府邸。
“你只管告知他便好了。”
崔璟只淡淡的道,李臣年一听便会明白的。
雪衣见他笃定,也便答应了,叫他也上了马车。
总归她现在随李先生进学,借口问个问题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外面酒肆闹得越来越厉害,崔璟看的脸色铁青,忍不住要下去的时候,忽然一大群卫兵左手持甲胄,右手持剑地将酒肆围了起来,那些胡人见状,立即停下了动作。
局势微妙的时候,人群里响起一个沉静的声音。
“是谁在当街滋事?”
乌剌手中的一坛酒尚未摔下去,高高地举着。
一见到来人,他扬了扬眉:“崔大人,好久不见。”
崔珩看也未看他,直接下命令:“寻衅滋事,全都带走。”
卫兵一听,立马持着甲胄上前。
“大人这是做什么?”乌剌竖眉,“我等是突厥的使节,这酒跟白水一样,分明在造假,按照突厥的习惯就该砸,大人为何抓我等?”
其余胡人也跟着嚷嚷起来:“凭什么?”
“这是大周,不是突厥,你们犯了事为何不能抓?”崔珩仍是凛着眉眼。
“我们是使节,便是犯了错也该由你们皇帝亲自下令,你一个少尹,哪儿来的权力?我要面圣!”乌剌走近,瞧着他一身绯色的文官官服,目露不屑。
“本官管的正是京畿安危,你想面圣,也须得先经过我。”崔珩面色不改,“带走,一个也不许少。”
“好你个崔珩,你当真敢如此?”乌剌双臂被架住,只一手抓着他临走的衣袖。
“你触犯了律例,我为何不敢?”崔珩垂眼俯视着他。
乌剌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他。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乌剌欲动手,却被眼疾手快的卫兵一按,直接拉走。
“你等着,我非要在你们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乌剌被拖拽着,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地回头。
崔珩理也未理,只用帕子将被他攥的手臂慢条斯理地擦了擦。
围观的人群这才想起来,崔将军虽没了,但崔家似乎还有一个善战的儿子。
只可惜他却从文了,人群里又不乏啧叹声。
崔璟望着那群被压走的人,怒意也控制不住地燃了起来,看向崔珩,又面带犹疑。
“收拾收拾。”
崔珩并未理会这些声音,处置完人,他一抬头,忽地看到不远处的马车里冒着一个熟悉的圆脑袋。
眼神一打过去,仿佛正是陆雪衣。
她出府做什么?崔珩皱眉。
雪衣也没想到他偏偏会往这边望,连忙放下了帘子。
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崔珩似乎又从她身旁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眉头皱的更深了。
但乌剌的事要紧,他暂且没去管她。
“崔叔快走!”
雪衣一缩回头,便连忙吩咐车夫道。
崔璟方才被那一眼打过来亦是心惊,低头避了避,不过他却不明白身旁这位陆娘子为何也这样。
“我一个女子,叫人看见了总不太好。”雪衣答道。
崔璟也没多问,只是当看到她微红的耳尖时,目光停留了一瞬。
半个时辰后,马车回了府邸,崔璟没进,只在不远处的茶楼寻了个位置。
雪衣依照方才答应的,连梨花院都没回,直接抱着琴去找了李臣年。
如此一来,正大光明,也不会惹出闲话。
李臣年一见她手中的琴,神情僵滞了许久。
片刻,他似乎才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她:“你说是谁,王景?”
“是,李先生果真与他认识吗?”雪衣松了口气。
“王景,王景……”李臣年喃喃的念着。
这合起来不就是个“璟”字吗,还有这熟悉的琴。
他以为死了三年的人竟然还活着?
悲喜交加,思绪一时千回百转,李臣年险些脱口而出。
忽而又想到,老友既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恐怕是遇到了麻烦,他恐怕不想让人知晓他活着的事吧。
李臣年又掩了掩情绪:“认识,是故交,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不远处的那座茶馆里。”雪衣答道。
李臣年一听,搁下了书卷,不顾斯文便快步冲出去。
临出门了,他想起身后的人,又回头叮嘱:“对了陆娘子,今日的事你莫要告诉旁人,这琴也请你一定要收好。”
雪衣瞧着他们一个两个都格外谨慎的样子心底的疑虑越来越盛,但什么都没多问,点了头。
李臣年这才放心离开。
交付了一遭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雪衣想起方才在街市上的匆匆一瞥,不知二表哥有没有认出她来,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
等她回去收拾了一通,从后山再过去的时候,清邬院的气氛着实有些压抑。
秋容端着汤羹送进去,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忍不住抱怨道:“杨保说路上遇到了突厥人,公子胃口不好,晚膳便没用几口,这补汤又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雪衣正心虚,将补汤接了过来:“我去送试试。”
秋容眼神亮了,表姑娘在这院子里的确是不一般的:“若是您送去,公子定然不会拒绝的。”
雪衣扯着唇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崔珩正用食指抵着太阳穴按揉,眉宇间郁气环绕,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当漆盘放下的时候,他薄唇一抿,眼角眉梢满是不悦:“不是说了端……”
“走”字尚未说完,瞧见眼前人时,他眉眼舒开,又改了口:“你怎么来了?”
雪衣垂了头,有些难堪:“不是表哥让我来的吗……”
崔珩微微后倾,高大的身躯坐满了椅子,脸上忽浮出了一丝笑意:“你当真了?”
雪衣忽然觉得被戏弄了,眼睛圆圆的瞪着他:“二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珩不答,只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发梢还沾着水汽,衣领也微微敞着,较之寻常,多了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雪衣光是被他看着,莫名地生了些热意。
她撩了撩垂落的发丝,声音颤了起来:“表哥那日若是顽笑话,那我便先走了,明日还有李先生的课……”
“走什么?”崔珩身子不动,一伸手将她直接拦腰揽着抱坐在了膝上,“来都来了。”
雪衣跌坐上去,连忙调整了下姿势。
可崔珩膝盖有意一顶,雪衣便抓着他的肩不敢再动了,只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走了……”
“我没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他笑道。
雪衣微微羞窘,早知便不来了。
崔珩隐约间闻到了一丝香气,目光一顿,拨开她攥着发丝的手,也撩起了一缕递到鼻下,轻轻地嗅着:“好香。”
“大概是皂荚叶,我昨日用了它洗发。”
雪衣将那缕发丝一点点抽了回来。
“皂荚?”崔珩盯着她,顺着那发丝又俯身,落到了她的颈侧,拨开了衣领,像野兽般逡巡领地一样一点点嗅着,“我怎么,似乎闻到了一股擦琴用的松香?”
他声音一落,从她胸口处抬头,雪衣被那过于棱角分明的五官逼视着,心脏砰砰直跳。
他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一点点的松香都被他闻出来了……
“我今日学了琴,的确用了松香擦弦。”雪衣答道。
“在哪儿学的?”崔珩一手下移,托住了她,声音虽淡淡的,但不难听出威胁。
雪衣知晓他大约是认出了马车里的人是她了,所以今日才这般古怪。
她不敢再隐瞒:“我去了琴行。”
“又去看那个人了?”崔珩问道。
雪衣摇头:“不是,我是去看布行,顺便看了一眼,毕竟上回他救过我……”
这个叫王景的人最近从她口中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
崔珩莫名有些烦,手心一紧,冷冷地问:“你再想想,上回救你的到底是谁?”
“你。”雪衣连忙改口,很识时务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是你。”
崔珩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托着她的手放下,揽着她靠在肩上安抚地揉了揉:“给他送什么报恩去了?”
“一些补药。”雪衣如实答道。
“没别的了?”
“没了。”
崔珩顿了片刻,那只手慢慢抚上了她后颈,按着她的脖子往前压:“报答旁人倒是积极,怎么不见你报答我?”
他尾音微微上挑着,一手握着她的颈,一边抬起头抵着她的鼻尖摩挲着,既温柔又粗鲁。
雪衣鼻尖有点发痒,轻轻别开了头:“这不是来了吗?”
“你倒是听话。”
崔珩总算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愉悦的笑,他将她的脸扭回来,含着她的唇一点点吻湿,松开后低沉地问:“怕吗?”
雪衣唇上被吻的发麻,微微地抿着:“有点。”
怕也没用,这是她自己来的。
崔珩不容她再拒绝,一手压着她的颈,一手穿过她的发,扶着她的下颌一抬,低低地诱哄道:“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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